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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种方式阅读历史，亲近历史，让我们步入当事者的内心世界，与他们一起思考，行动…… 我是西施 口述：西施 本名：施夷光 身份：越国的浣纱女、吴王的宠妃、范蠡的太太 整理者：国学时代 联系方式：guoxuetimes@sina.com 我是苎萝村的西施，不是红颜祸水……
一 三月，江南。
花红柳绿，生机勃勃。
这时候，苎萝村的村民们是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的。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农民，他们在播撒种子，也是在播撒来年的希望。
这时候，我的心情也并不轻松，因为我担负着最神圣的使命。
每年的春种前，所有村民都会簇拥着我来到村口的神庙。村里最老的长者会拉着我走出人群，在神灵的塑像面前跪下祈祷。
“万能的神灵啊！现在，人世间最美的姑娘给你献上祭祀，祈求你保佑我们来年五谷丰登！”
他说完，“扑通”一声跪下。我不敢说话，也赶紧跪在神像前祷告。
在苎萝村，粮食的丰收对村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事情。而我在神灵面前是否虔诚，关系到谷物的收成。所以，每次祈祷前，我都会沐浴斋戒，带着最真挚、最虔诚的心向神灵祷告。
“神明保佑，只要苎萝村的乡亲们能够丰收，让我西施做什么都可以。”
在次后半年的时间里，我都会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
我相信心诚则灵，因为苎萝村每年秋天都会迎来丰收。看着地里长得丰硕的粮食，村民会欣喜若狂，他们一起欢呼雀跃。在收割开始前，他们会带着我来到神庙还愿。
老人将许多供品摆好，他说：“感谢万能的神灵，让我们又得到了丰收，人世间最美丽的姑娘就跪在你的面前，她的心在感谢你！”
老爷爷说的没错，那时，我是在真心的感谢神灵。我感激他神力的庇佑，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丰衣足食。
村民们感激神灵，也感激我。
他们认为，是因为我的美貌感动了神灵，才会让粮食年年丰收。
在苎萝村，每个人都会说这样一句话：“三月的江南什么最美？是依依的绿柳？还是嫣红的桃花？都不是。最美的是我们苎萝村的西施，她是我们越国最美的美人。”
他们说：有一回西施在浦阳江边浣纱，水中的鱼儿看到西施的容貌，都惊艳得沉入江底。
村民们说：“西施人美，心更美。”
村民们都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
每次丰收之后，大家会燃起篝火，在草地上载歌载舞。我会换上最华丽的衣服，被他们围着跳舞、歌唱。
然后，村里所有的小伙子都会给送上鲜花，希望能博得我的欢心。
但是，他们都不是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还没有出现，我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他一定是一个出色的人，他有善良的心灵，充满智慧的眼睛，宽广的胸怀……还有，他要很爱很爱我。我相信，他有一天会驾着七色云彩来找我，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
母亲笑我是在做白日梦。“这是神话故事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
我也笑了。
也许这就是白日梦，但我就是喜欢这样想，想想不是罪过吧？这个白日梦不能实现也不要紧，那我就呆在苎萝村，守侯着父母，还有那么多可爱的乡亲，这样的日子不也跟做梦一样吗？
这个梦想也很美好，我也很喜欢。
二
可是，这个最简单的梦很快就破碎了。
那天，是江南的又一个三月。
我在村口的小溪边刚浣完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歇息。我看见水的波澜在慢慢恢复平静，倒影中，两岸的花红柳绿清晰了起来，就像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突然，我从水中的倒影中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他出现在对面的桃花林中。我抬起头一看，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楞楞的盯着我看。
苎萝村很少出现陌生人，我很紧张，赶紧收拾东西，气喘吁吁跑回家。
我刚休息了一会，村里的长者就到了我家。他的脸上没有带我祭祀时的严肃，变得非常的和蔼可亲。他向我的父母行了一个很隆重的礼，说邀请我们全家去作客。
在我的记忆里，村里的长者从来没有请人去作过客，也从来没有见过他对村里的任何人行礼。今天却如此的奇怪，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的父母很紧张，但长者的邀请是不能拒绝的，他们带着我一起到了长者的家中。我进门一看，有个陌生人已经坐在那，就我在小溪边看见的年轻人。
范蠡。
我从长者的嘴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朝我笑了笑，说：“我早就知道西施姑娘的大名，想不到今天刚进村就碰见了。”
我点了点头。
范蠡说：“我是越国国君的使臣，我来苎萝村就是要找西施姑娘，我要带你去都城，执行一项重要的使命。”
我很吃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苎萝村，我去都城能干什么？我的父母更是手足无措，他们扭头看着长者，希望他能帮助做出选择。
长者叹了口气，他的脸严肃了起来。
他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使命，这是一个非常秘密的事情。但我只能告诉你，西施，这个使命很神圣，比以往的任何祭祀都要重要。它不光关系到苎萝村的村民，还关系到我们整个越国百姓的生死。”
长者的话让我很紧张，三月的天气，我都感觉到手心在冒汗。
范蠡看出了我的紧张，他缓缓走到我的面前说：“西施姑娘不要害怕，这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事，我们是为了越国百姓的幸福。我们都是越国的臣民，为了越国可以奉献一切，即便是死亡也会坦然面对，不是吗？”
他说完，微微一笑。
他的微笑像春风一样，抚慰了我内心的波澜。我的心开始平静，恐惧和不安也逐渐消散。
他说的没错。我是越国的臣民，现在国家需要我，我当然要义不容辞的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责任。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他冲着我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对长者说：“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西施姑娘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在为国家效力，她的父母是光荣的父母。”
我的父母哭了。
他们没有想到，早晨还在家帮他们操持家务的女儿，一转眼就要离开他们。
我也哭了。
时间很紧，我休息几天就要跟使臣出发。在那几天，春雨连绵，但村民们都聚集到我的家中。他们向我道别，向我致谢。
他们感谢我，这些年来用最虔诚的祈祷感动了神灵，给他们带来连年的丰收；他们崇敬我，毅然离别父母拯救越国的苍生。
我无法表达那时的心情。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要离开你，包括你的父母亲人。这一切太突然、太沉重了，压得我的心都碎了。
我至今记得，那天清晨，我收拾好衣物离开家门。马车飞速奔驰，离开苎萝村的时候，村口站着的两个憔悴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看着马车带着他们的女儿离开。
在车内，我心如刀绞。我一直趴在窗口上，默默流泪。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的，消失在灿烂的春光中。
烟雨江南，泪眼婆娑。 三 从苎萝村到都城诸暨并不远，车子朝北方行驶几个时辰就到了。但对我而言，这段路程却是人世间最远的旅行。
我第一次来到苎萝村以外的地方，第一次来到越国的都城。在城门口我掀开窗帘，外面的景象让我感到陌生：这里没有农田小溪，也没有红花翠柳，只有高大的城墙，威武的士兵。
范蠡带着我，走进了一座气势恢弘的房子，他说，这是越国国王的宫殿。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宏伟的房子：宽敞的大厅，苎萝村所有的年轻人在这里跳舞都足够；红色的柱子，比苎萝村最古老的大树都要粗壮。
此外，两边站满了杀气腾腾的武士，地上跪着许多衣着华贵的大臣。
我很害怕，紧紧跟在范蠡的后面，一直走到大厅的中央。
范蠡挺直了身板，朝着中央跪了下来，我抬起头，心里猛然一颤。
前方的宝座上面坐着一个人。他的身躯很瘦小，华丽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显得很肥大，他的面色蜡黄，好象是一个病人。他耷拉着眼皮，但从眼角里射出诡异的寒光。
我很害怕，赶紧低下头，跟着范蠡一起跪了下来。
他离开了位置，慢慢走了下来，站到了我们面前。范蠡拉着我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这个人说：“大王，这就是我对您说的西施。”
大王？他就是我们越国的大王？
没等我多想，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了起来。我睁眼一看：一张扭曲诡异的面孔，上面一双三角眼露出阴鸾的目光。
他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宝物。
我的脊梁发冷，浑身开始发抖。
在来之前的路上，范蠡告诉过我，我担负着国家的重任，我们越国的国王要见我。此后，我不止一次想象过大王的模样。我以为，他大概跟我们村里的长者一样吧。
慈祥、和蔼中带着庄重，严肃但不乏活泼。
但是现在，这个人让我害怕！让我恐惧！
那只手终于缩回去了。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看着大殿上的宝座，突然仰头大笑：“苍天啊！感谢你赐予我如此的美人！有了她，我一定会报仇成功！”
大殿里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那些跪在两边的大臣纷纷围到我的身边，带着兴奋、贪婪的目光看着我。
“报仇！报仇！报仇！”各种男人的嚎叫声充斥着整个大殿。我很害怕，我已经忍不住要哭了。但那些大臣围着我，旁边还有凶悍的武士，我走不了。
最后，还是范蠡帮我解了围。他说：“大王，还是让西施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王点了点头，范蠡拉着我，飞一般的离开了大殿。身后，留下一群面目狰狞的男人，他们在嚎叫，他们在狂欢。
我脸上的眼泪在流淌，我心里的血在喷涌。
来到住处，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趴在床边泣不成声。范蠡陪伴着我，一次次低声的叹息。
终于，他告诉我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一次战争中，吴国打败了越国，我们的大王勾践被抓去做了俘虏。吴王夫差为了羞辱勾践，让他做宫中的奴隶，而勾践默默的承受着苦难和羞辱，终于博得了夫差的信任，终于回到了越国。
现在，他要复仇。
首先，他要让越国振兴，要任用正直、忠诚的大臣，他遇到了范蠡。其次，他要找到天下最绝色的女子，送到吴王的身边，让他沉溺于美色，不再过问朝政，不再提防越国——他找到了我。
我，是整个复仇计划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我的心乱极了。
我不想什么复仇，我喜欢在苎萝村的日子，开心、快乐。我跟父母、村民一起劳动，一起唱歌跳舞，无聊的时候，我可以坐在村口的小溪边发呆，幻想我的如意郎君。
但是现在，我要成为复仇的工具。
范蠡告诉我，这个计划大王是不可能放弃的。“为了回到越国报仇，大王做了无数的事情蒙蔽吴王。有一回吴王生病，大王亲口尝他的粪便，然后告诉吴王，他的病快好了，这才得到吴王的信任。”
这个故事一开始让我恶心，接着，我感到毛骨悚然。
为了复仇，他竟然做出这样卑贱的事情！大王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我是越国的臣民，我已经是他笼中的小鸟。一旦我拒绝，那么，愤怒的大王会像捏死蚂蚁一样置我于死地，还有我的父母、苎萝村的村民……我不敢想。
我只能加入这个计划。
从这一刻开始，我要做一把扎进敌人心脏的匕首，做一杯香气四溢的毒药。
我，已经再也不是苎萝村的西施了。
四
大王说，真正的美人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美貌，二是善歌舞，三是体态。
我只具备了第一个条件，还缺乏其他两个条件。他们必须花时间，让我学习歌舞、步履、礼仪等很多很多事情。
首先，他们安排我学习宫廷的舞蹈。
我喜欢跳舞，每年丰收后，苎萝村的男女老少一起围着篝火跳舞，我每次都是跳得最欢快的一个。没有乐师、也没有鼓手，我们就这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跳。
舞蹈象甘泉，从每个人的心里流淌出来。
但是现在，宫廷的舞师在我面前跳着，让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宫廷的舞蹈妩媚、妖娆，摄人魂魄，但我全然感觉不到任何的快乐。
他们还让我穿上华丽的衣裳，化上浓厚的装扮。
我在苎萝村的时候很少化妆，但村民们都说，素面朝天的西施是最美的。
有一回我心口疼，皱起了眉头，村里的人都说，我难过的时候更美了。村里有个女人学我的样子，结果却被村民们嘲笑，说她那样更难看了。
现在，我又皱起了眉头。我的心又疼了，这次是里面。
只有一个人的出现能够缓解我内心的疼痛，那就是范蠡。他经常过来陪我说话，告诉我宫廷内外的故事，还有我父母的情况。
是他将我带进这个复仇计划的，但我并不恨他，因为他也是这个计划的组成部分，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只是一个个木偶，背后有一根根的丝线，在一只大手上牵着。
我离开苎萝村的第三年，这只大手终于出招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载着我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旅程。一路上风雨交加，我在车内不会受到风吹雨淋，面前堆满了锦衣玉食供我享用。
我知道，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吴国的皇宫。我是越国供献给吴王的礼物，我的目的不止是获得他的欢心，还要让他为我疯狂，丢下自己的江山和臣民不闻不问。
我能完成国家赋予的使命吗？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在意的是，我已经踏上了别国的疆土，身后的苎萝村和越国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还能回去吗？我还能回到过去吗？
我已经不是以前苎萝村的西施了。
以前的我只能在村民丰收时舞蹈，无拘无束的歌唱；现在我却能在宫廷乐曲中，翩跹起舞。以前的我成天沉浸在一个个美妙的梦想中，快乐象甘泉一样，从脸上流淌出来；现在的我却能逢场作戏，曲意逢迎。
苎萝村的浣纱女已经不见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宫廷女子代替了她。
又是江南的三月，一片凄风苦雨。
五
我终于看见吴国的都城姑苏（今苏州）了，雄壮、巍峨，跟我们越国的一样。宫殿也一样，繁华、肃穆。
还有，人也一样。
他看见我，几乎是从宝座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来。眼睛就像着了火一样，淫邪、垂涎……这一切都跟我们越国的国王一样。
我突然想起来，苎萝村里的流浪狗看见人们丢下的一根骨头，也是这样。
他放下手，转过身，对着宝座哈哈大笑。“我有了天下强大的国家！现在又有了天下最美的女人！”
他的心已经被我征服了，这几乎宣告了那个计划的成功。
在出发之前，我们大王告诉我，一定要让他给我建造豪华的宫殿，还要拉他过纸醉金迷的生活。现在看来，这都没有必要让我亲自开口，他都一一主动为我做到了。
在姑苏城里，一座气势宏伟的春宵宫拔地而起。在宫殿的前面，工匠们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池子，池中设青龙舟。他说，他要日日与我在池中的龙舟上游玩。
他知道我喜好歌舞，又建造了表演歌舞和欢宴的馆娃阁、灵馆。
他听说我会跳“响屐舞”，就专门为我修筑了“响屐廊”。这是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做成的，我穿起木屐起舞，裙系小铃，放置起来，铃声和大缸的回响声，“铮铮嗒嗒”交织在一起。
我每次表演，他都如醉如痴。
他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能博取我的微微一笑，他会修建更多更豪华的宫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他说到做到。有一回，他带着我去看正在修筑的宫殿。他挽着我登上了城楼，我往下一看：难以计数的百姓，在烈日的暴晒下，光着脊梁干活。旁边有手持皮鞭的军士，百姓稍有懈怠，就是一顿毒打。
那一刻，我的眼前浮现出苎萝村的村民，还有我的父母。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很想制止他。但我不能那样做，我来到吴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神魂颠倒，让吴国的百姓怨声载道。
我扬起脸，努力堆积起刻意的笑容，让他看见。他欣喜若狂，激动得不顾尊严的上窜下跳，鼓着掌说：“寡人看见美人笑了！寡人看见美人笑了！”
他终于上当了，以为这样的举动能够博得我的欢心。此后，更多更豪华的宫殿开始建设，吴国所有的壮劳力都被抓到了都城，甚至连守卫边疆的军士都被派去做苦力。
有一个人看出了我的用意。 他叫伍子胥，吴国的名臣。这是一个聪明而勇敢的人，他多次上书给吴王，告诫他不要这样肆意浪费民力，会引起民怨，但吴王不相信，也没有理会他。
他终于引起了吴王的愤怒，在一次奏折中，他在最后说：“西施是妖孽，是红颜祸水。”
从我进入吴国开始，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吴王说，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亵渎他的美人，即便是劳苦功高的大臣，更不能开这个头。
吴王杀了伍子胥，把他的头挂在城墙上。据说这是伍子胥本人的意思，他说，吴国迟早会被越国灭掉，他要把头颅挂在城墙上，亲眼看着越国的部队攻进吴国的都城。
吴王不相信这样的预言，真的下令将伍子胥的头挂在城门口。事后他很后悔，他说：“鲜血四溅，弄赃了给美人新砌的城墙。”
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去死，但我不能劝阻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们大王就告诉过我，一定要除掉这个伍子胥，他是吴国最优秀的将领，是越国复仇的最大障碍。
现在，吴王亲手除掉了敌人的心腹大痪。
我不知道越王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成什么样，但我敢肯定，越国将领已经在准备进攻的路线，越国士兵的刀已经磨得锋利无比。
复仇就要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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