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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聿铭家族(下)

 Nauer的图书馆 2015-05-18

 

 

财神偏爱不贪钱的人

 

狮子林的石头偏爱不刻意雕琢的湖水;西藏高原偏爱不刻意留下丰功伟绩的张大人花;乌金偏爱舍得把它们送给被拐卖妇女的矿工……世家二字,偏爱不自私的家族。

 

 

富贵250 多年的家族 相信爱情

 

房价带着物价高歌猛进,谁若不肯承认金钱的可爱,清高到没朋友。不过掘金界先锋人物邓文迪奋斗几十年,精明到利用默多克的冰冻精子生女儿分财产,却挡不住一时春心大动废了千年道行,几乎两手空空地被离婚。这似乎印证了一句话:“一个人为了钱而结婚,余生都要做出偿还。如果你为了爱情以外的任何东西而结婚,你就是疯狂。”

说这句话的人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罗斯柴尔德是个神秘的古老家族,据说已富贵了250 余年。活了25 年的人们理直气壮信奉金钱,富贵250 多年的家族却相信爱情,世界真奇妙。

作为同样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古老家族,贝聿铭家族的选择,跟罗斯柴尔德家族殊途同归。

上世纪30 年代跟如今一样,富N 代不选择官N 代却去玩真爱,做人很失败。

身为富N 代中的翘楚,中国银行行长贝祖诒的儿子,贝聿铭却在被爱情闪电般击中后,不管不顾地立刻开始了追求。

那是1938 年夏,留学美国的贝聿铭酷炫地开着私家车去纽约中央火车站接朋友。

当潮水般的人流从车厢中涌向站台,贝聿铭一眼看见了朋友身边的漂亮中国女孩,坠入情网。得知女孩卢爱玲要去波士顿读书,他立即提出:“让我开车送你去波士顿吧。”

可惜他碰了一鼻子灰。卢爱玲客气而冷淡地说:“谢谢!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万幸,纵横北美大地的飓风偶尔也兼职做做月老。它将卢爱玲的火车拦在哈特福德。贝聿铭得知消息,立即与卢爱玲取得联系,嘘寒问暖。

那年贝聿铭20 岁,卢爱玲17 岁。从那时开始直到现在,贝聿铭和卢爱玲一路相伴,生儿育女,白头偕老。贝聿铭的祖先得到中国财神爷亲自指点风水宝地,那时贝聿铭并不知道,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同样来自一个跟财神很有缘的家庭。

 

 

卢赓扬 财神给了他黑色的乌金 他用来寻找光明

 

卢爱玲的祖先在美国得到财神的眷顾。卢爱玲的爷爷卢赓扬是美国的华人劳工——确切说来,他刚到旧金山时,只是华人劳工的劳工,在金矿附近卖点饼果饮料勉强度日,一天只吃得起两顿饭。后来有幸被推荐进金矿做矿工,却不幸遇到矿难,跟两个朋友被困在废弃的金洞三天三夜,体力透支到极限,意念稍稍松弛便可能沉入水底万劫不复……

死神搞不定你,财神便会来奖励你。逃出生天后,三位生死之交幸运地从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上挖出很多金矿石,大得像拳头那么大,全是乌金,含金量比普通矿石高得多。三人经历过生死,也经受住了暴富的考验,不露富不显摆,不动声色地花了若干年时间,心思缜密地将挖来的“金蛋”小心藏好,择机化整为零,分头秘密运出,直到金矿挖得差不多才回国。

经历九死一生,完成不可思议的淘金梦,自然应该好好享受财富,偶尔来点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究竟是走暴发暴败、富不过三代的诅咒之路,还是成为细水长流的世家,选择权在各人手中。

卢赓扬回到家乡东莞后生活节俭,做得最多的是慈善事业。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他前往香港经商。当时香港割让给英国,华人地位极低,生存艰难。穷人们没吃没喝,勉强撑着一口气苦苦求生,什么时候那口气撑不住了,人就倒了,死了。卢赓扬亲眼目睹几次这样的情形,深受震动,联合一批富裕华商再三向港督府呼吁。港督麦当奴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下只好顺应民意,同意由华商集资兴建香港第一所华人医院。

那就是后来香港著名慈善机构东华三院,由三所医院合并而来,为穷人免费提供医药,为穷人的孩子提供免费教育。即使是死在街头的无名氏,他们也提供棺材,入土为安。光绪年间广东遭遇水灾和旱灾,东华三院募集巨款赈灾,受到皇帝表彰。直到现在,每年12 月的“欢乐满东华”慈善筹款节目依然众星云集,盛况空前,募集大量善款。

与此同时,卢赓扬还是香港历史最为悠久的慈善机构“保良局”的创始人和第一任总理。当时香港色情行业兴盛,很多内陆女性被歹徒拐卖到香港强迫卖淫,十分凄惨。被拐骗妇女以卢赓扬家乡东莞的居多,卢赓扬十分难过。1878 年他联合其他华人富商,促使港府通过并制定了《华人保良会保护妇女及幼童章程》,打击拐卖妇女儿童,成立收容被拐妇女儿童的保良局。

50 多年后保良局才获得港英政府每年7000元的资助,那之前,解救、调查、保护被拐卖妇女儿童并送他们返乡的庞大支出,都由保良局自行筹集。世上饱经磨难的人很多,饱经磨难后飞黄腾达的人也不少,能够不被苦难磨去心灵的柔软,保有对陌生人的同情;能够在锦衣玉食中保留对饥饿、疾病的感同身受;能够在昂然向上的快意中对失败者的遗骸持有尊重和伤感……如此种种,像埋于地底的乌金,在黑暗中皎皎发光。

卢家跟贝家一样,子孙后代兴旺发达。卢赓扬的第二代有慈善家、举人、外交官,第三代基本毕业于海内外名校,有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知名工程师,有德国柏林大学毕业的胃镜专家,有芝加哥法学博士,有哈佛大学医学博士,有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电力工程师,有中国女排先驱、著名数学家、钢琴教育家……好人好报不是封建迷信,而是让人活得有信心的正能量。

 

 

贝祖诒蒋士云 少帅一生最爱 堪叹银行家有福

 

作为亲家,贝家跟卢家气场特别相合。贝聿铭的父亲贝祖诒跟卢爱玲的祖父卢赓扬一样,备受财神眷顾,是民国财神爷宋子文的亲信,曾担任中国银行总裁,却对钱毫不贪心。他管理银行多年,没安插一个亲戚朋友到银行工作;新中国成立前夕,孔祥熙一人卷走了一亿三千万美元,守着钱库的贝祖诒却没拿走一分公款,令贝氏后人非常骄傲。

贝祖诒的原配在儿子贝聿铭13 岁那年因病去世。贝祖诒非常难过。银行为了让他早日摆脱丧妻之痛,派贝祖诒出访欧洲,考察分行的工作,顺便散心消愁。

在罗马,贝祖诒邂逅驻意大利代办蒋履福的女儿蒋士云。

蒋士云是蒋家四小姐,时年21 岁。若干年后,垂垂老矣的少帅张学良回忆往昔,点评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把蒋士云放在了“最爱”的位置:“于凤至是最好的夫人,赵一荻是最患难的妻子,蒋士云是最可爱的女友。我的最爱在纽约。”

花花公子喜欢玩浪子回头,可惜不是每个女人都给他们机会。蒋士云17 岁时与张学良相识于外交总长的宴会,情投意合。当时张学良已有正妻于凤至。蒋士云跟随父亲游历多国,是当时上海名媛圈难得的兼具美貌与见识、精通英语法语的天才,然而她被爱情冲昏头脑,下定决心,念完书便要心甘情愿去做张学良的小妾。

21 岁那年的春节一过,蒋士云满怀憧憬地登车北上与张学良相聚于北京,此时张学良身边多了另外一位四小姐:赵四小姐。

以张学良的英俊潇洒,坐拥东三省的权势,还有当时社会的明规则,三妻四妾并不稀奇,每位或明或暗的情人都得到他物质上良好的照拂,即使做他身边的第二个小妾也可享尽富贵荣华。蒋士云却为爱而来,为爱而去。她承认这段爱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洒泪挥别张学良,出国旅游散心。

蒋士云和贝祖诒之前在上海和南京见过面,两人重逢于罗马,同病相怜,连续数日相伴交谈,没有社交场上的客套,坦诚相对,将彼此理解得通透,决定相伴终生。

5 年之后,“西安事变”发生,张学良被关押,高富帅瞬间变囚徒,许多高门世家为明哲保身,沉默以对。已是贝夫人的蒋士云却积极参与营救。贝祖诒理解和支持夫人,通过自己跟戴笠的交情,帮蒋士云取得去雪窦山探望张学良的特别许可。

尽管他们的努力是蚍蜉撼大树,但对落难的人来说,老朋友肯冒险前来探望,深情厚谊实在温暖人心。

新中国成立前夕,离职的贝祖诒和蒋士云定居纽约。1979 年春天,为了看望已届耄耋高龄的老朋友,为了请被关押的张学良吃一顿饭,蒋士云专程从美国飞到台北一趟。

也许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分别越久,张学良心中蒋士云的分量越重。他叫她“士云贤妹”,认为她是自己一生最喜欢的女人。重获行动自由后,1991 年90 高龄的张学良兴致勃勃飞到美国,离开陪伴自己多年的赵四小姐,去见“女朋友”蒋士云。那次张学良在纽约蒋士云家一待就是三个月,玩得非常开心,还连连宣称,那是西安事变之后最感自由的90 多天。

对这位在丈夫心中占据特殊地位的蒋四小姐,赵四小姐非常忌惮,张学良离开纽约后再没让他们联系。也许在外人看来,她对张学良如此有情有义,必定仍有爱意。但1982 年贝祖诒去世后,蒋士云逢人便拿出来的名片上,笃定地写着四个字:贝蒋士云。人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遇到权势,遇到比电影更跌宕的离合悲欢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遇见同类,遇见理解。

在贝氏家族的故事中,还有一些关于石头和花朵的小故事。

狮子林的奇石全国闻名,纹路天然,凹凸有致,一半是石头,一半是生命。贝家拥有狮子林一百余年,贝聿铭小的时候,每逢夏天总会回狮子林消夏。他一直记得那些可以跟艺术家、雕塑家媲美的园艺工人。他们找到合适的石头,完全按石头天然的形态和长势,找出可塑的地方,稍加凿刻,然后将石头放到湖岸里。

水波的拍打会把石头磨得圆润,和时间的磨蚀一起,完成有生命的作品。通常父辈们将石头放入水中,而由下一代将石头捞起。

贝聿铭夫人卢爱玲的外公张荫棠是著名外交家,清朝最后一位、中华民国首位驻美国公使。他曾被溥仪派为驻藏帮办大臣,严厉查办腐败的吏治兵制。可惜由于触动既得利益者太多,方略没有完成张荫棠就被调离西藏。直到垂暮之年,张荫棠回想此事依然无限感慨。他没想到,他的经略虽没有实现,但爱花成癖的他进藏时带去的“扫帚梅”种子,却生命力极强地在高原扎根,灿烂的花朵开遍西藏各地。淳朴的藏人不知这花的原名,只知是张大人带来的,故称这花为“张人花”。

财神偏爱不贪钱的人;石头偏爱不刻意雕琢的流水;高原偏爱不贪慕虚功的鲜花;爱情偏爱不执著的男女;源远流长的“世家”二字,偏爱不自私的家族……假如你是造物主,你也会喜欢这种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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