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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直若诎 道固委蛇

 圆角望 2015-05-19

  

  公元前195年,汉高帝刘邦因为宠爱戚夫人,而打算让与其所生的儿子刘如意代替太子,时任太子太傅的叔孙通听说了,立刻面见皇帝,劝谏道,从前远有晋献公、近有秦始皇都因为废立太子不当而致天下大乱,自取灭亡。现在太子仁义忠孝,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吕后与陛下患难与共,怎么可以背弃她呢!说到激动处,叔孙通竟以头抢地,“陛下一定要废掉嫡长子而扶立小儿子,我宁愿先受一死,让我的一腔鲜血染红大地。”刘邦见此情形,退让说:“您算了吧,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叔孙通却不依不饶,“太子是天下的根基,根一动摇,天下就会震荡起来,怎么能拿天下的根基之事作为戏言来说呢?”刘邦没办法,只得正色回答说:“我听从您的意见。”

  从这段画面看,叔孙通是一个典型的犯颜强谏的直臣形象,宁愿一死捍卫自己说话的权利。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以往的经历显示,叔孙通是一个最善于见风使舵,虽标榜儒生,却是信奉光棍不吃眼前亏的人。

  叔孙通是薛县(今山东枣庄薛城北)人。陈胜起义,秦二世召群博士议论此事,都说是造反,秦二世一听就发了火,脸都变了色。这时叔孙通走上前去说:“当今有贤明的君主君临天下,给下面制定了完备的法令,使人人遵法守职,四方八面都归附朝廷,哪有敢造反的!这只是一伙盗贼行窃罢了,何足挂齿。郡官们正在搜捕他们治罪论处,不值得忧患。”秦二世这才转怒为喜。事后儒生中凡说是造反的都交给官吏治罪,凡说是盗贼的都免掉职务,唯独赐给叔孙通二十匹帛,并授给他博士职位。叔孙通的所为引起了儒生们的愤怒,纷纷骂他“阿二世”,叔孙通面对责问,只是说,“各位不知道啊,我几乎逃不出虎口!”便匆匆逃出都城,跑回老家薛县,投靠了项梁,后又先后跟随过楚怀王熊心、西楚霸王项羽,最后投降了汉王刘邦。

  第一次去见刘邦,叔孙通峨冠博带,标准的儒生打扮。刘邦市井出身,最讨厌儒生文绉绉的酸样儿,看见有人戴儒冠,甚至会抢过来往里边撒尿,所以一见叔孙通的打扮,心中就老大不快。叔孙通对领导的喜怒哀乐很敏感,马上按楚地习俗制作了短装,一副刘邦家乡人打扮的模样,刘邦见了很是高兴,拜他为博士。有了说话的位置,叔孙通向刘邦推荐了许多聚众偷盗的勇士,而一直跟随他的一百多儒生弟子,却一个也没得到任用。弟子们很不满,叔孙通安慰他们说:“汉王正冒着利箭坚石争夺天下,各位儒生难道能搏斗吗?所以我先要称道能斩将夺旗冒死厮杀的勇士。各位姑且等等我,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刘邦登上皇帝宝座后,叔孙通终于等来了机会。当初打天下时,刘邦与诸将称兄道弟,现在做了皇帝,这些人聚在一起饮酒,还和以前一样狂呼乱叫,甚至拔出剑来砍削庭中立柱,刘邦心里越来越不舒服。叔孙通看透了领导的心思,揽下了制定朝廷礼仪的活儿。这是身为儒生的拿手好戏,很快就制定完毕,并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演练。公元前200年,首次朝拜皇帝岁首大典在长乐宫举行,诸侯王以下的所有官员都按新制定的礼节参拜,没有一个不因这威严仪式而惊惧肃敬的。举行酒宴时,诸侯百官等坐在大殿上都敛声屏气地低着头,按照尊卑次序站起来向皇帝祝颂敬酒。从朝见到宴会的全部过程,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和行动失当的人。刘邦感慨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的尊贵啊!”加授叔孙通为太常,赏赐黄金五百斤。趁着皇帝高兴,叔孙通顺便进言说:“各位弟子儒生跟随我时间很久了,跟我一起制定朝廷仪礼,希望陛下授给他们官职。”刘邦让他们都做了郎官。叔孙通又把五百斤黄金,都分赠给了各个儒生。这些儒生这时都高兴地说:“叔孙先生真是大圣人,通晓当代的紧要事务。” 

  透过史家的记述,叔孙通在我们脑海中的形象似乎太过游移,此一时是没有骨气的虚伪小人,彼一时又是顶天立地的君子,其实他前曲后直的变化,都是在因时、因人而采取不同的处世方式,用现代经济理论来解释,属于成本最低、效果最佳的线路。当然他的行为并不为时人所理解,叔孙通到鲁地征召儒生制定礼仪,就曾受到正统儒生的当面诘问:“您所侍奉的将近十位君主,都是靠当面阿谀奉承取得亲近、显贵的。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死去的还来不及埋葬,伤残的还欲动不能,又要制定礼乐法规。从礼乐兴办的根由看,只有积累功德百年以后,才能时兴起来。我们不违心替您办这种事。您办的事不合古法,我们不去。您还是走吧,不要玷辱了我们!”叔孙通笑着说:“你们真是鄙陋的儒生啊,一点也不懂时世的变化。”  

  叔孙通通过自己的委曲求全,让素来对儒生持有偏见的刘邦改变了看法,应该说,从乱世之中儒学不受待见,到逐渐成为居于正统的主流意识形态,正是从叔孙通开始的,他也因此被尊为汉代儒家的宗师。司马迁称赞他说:“大直若诎,道固委蛇,盖谓是也。”意思是说,最正直的人外表反似委曲随和,事理本来就是曲折向前的。在坚硬的社会现实面前,有时候转个弯,会更好地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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