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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云 骆瑞生

 山北河南 2015-05-21

那时我一直在期待第一场爱情,可是这场爱情似乎遥遥无期,我就泄气地以为她永远不会到来。可是她却又来了,她来得这么突然,就像是一朵偶然闯入天空的云,让我措手不及,手脚忙乱,于是我开始拙稚的学习,开始拙稚地爱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场爱情啊,是那么美好,是那么让人心动,是那么让人悲欢一线,是那么让人回忆。

那时我十八岁,是个害羞的男生,总是沉默,甘于在班上默默无闻,每天都埋头读书学习,和女生说话会脸红,也不敢看女生的眼睛,尽管我是那么想和她们说话,和她们一起玩,一起学习,可是我从来没提起过勇气。在我最渴望爱情的时候,却也是我最胆小的时候,我一度以为没人会爱我,我将孤独终老,于是终于自暴自弃,对所有女生都抱有了一种仇视态度,可是这种仇视态度却又是这么脆弱,只消女生的一个眼神,一个笑,我就全然放弃了所有防卫。

我们学校是省里的重点中学,在南山山脚,南山上种了一溜的樱花,在春天时樱花就细细碎碎地开了,再过几天,便茂盛得不行,一串串飘在风里,有着淡淡的味道。在那年南山的樱花再度盛开时,我正是高二下学期,我的第一场爱情悄然来临。

那天我在教室里午睡,窗外有鸟在叫,有蝉在叫,有树在绿,有花在开,我将头压在手肘上,手肘已经发麻了,头却昏昏的,眼睛眯着,被阳光照得睁不大开。教室里睡倒了一片人,还有几个女生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这是中午的午休,只有一个小时,所以所有人都抓紧时间睡觉,我往前都是恰好睡到上课的,可是这次我却突然醒了,然后再一点睡意都没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明亮的空气中我嗅到了一种味道,这种味道让我觉得欢喜而哀伤。

这时张南跑进来,对着教室大吼一声说:“有新同学要来我们班啦。”

这一声大吼将所有人都吵醒了,有那么一秒钟,整个教室都陷入了巨大安静,然而立马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开始骂张南,骂他咋咋呼呼,扰人清梦,张南嘻嘻地笑着,补充了一句说:“我刚才在班主任的办公室看到了,是个大美女。”

班上的女生纷纷对他翻白眼,后排的几个男生却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美法?”

“等待会上课你们就知道了。”

这时班上的风气又是一转,又纷纷在八卦那个女生的事情,还有几个男生早就按耐不住,跑去看了。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我真的是没回过神来,

张南坐回座位,在我脸前晃了一下手说:“程远,你发什么呆?”

我愣愣地没回话,张南拍了我的头一下说:“走,跟哥们一起去看美女。”

我就茫然地跟着张南站起来,随着他往厕所方向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去厕所的路上,去看美女的人都是在去厕所的路上偷偷看上一眼,没人看明目张胆地去办公室看,已经有几个男生来来回回地上厕所几次了。他们笑嘻嘻地对我们说:“真的是美女。”

我慌张地将脸别向办公室,然后走过时,我看到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我没看清楚她的脸,只是觉得她很拘谨,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平视,背挺得直直的。办公室里有穿堂风,这穿堂风把她的马尾辫吹起来,又落下去,日光一下子浓稠得化不开,她的身影被日光画出深浅不同的线条,像是抽象画一样。

我到厕所后怎么都尿不出来,就是憋一滴也憋不出来,我颓然地拉上拉链,喉咙发干,张南显得很兴奋,他对我说:“你说她和陈薇比起来谁更好看?”

陈薇是我们班的班花,很多男生都暗恋她,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陈薇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就照实说:“我从来没觉得陈薇好看。”

“行啊你小子,见风使舵这么快。”

我依旧喉咙发干,张南点了一根烟抽上,对我说:“程远你不抽烟,你去厕所门口帮我看着老师。”

于是我就站在厕所门口,像个门神一样,张南烟雾缭绕地吸着,满怀憧憬地给我说:“我估计喜欢上那个新同学了。”

我说:“你才见过几次啊。”

“爱情总是没有缘由的。”张南吐出一口烟说。这是他说过最有水平的话了,有那么一霎,我被这句话迷得神魂颠倒。

我靠在墙壁上,用头轻轻地碰着墙壁,我望着天花板,白得像雪一样。厕所在走廊尽头,有一扇窗户,从这扇窗户看出去,已经看到对面教学楼的学生已经苏醒,校园正在活过来。

张南扑散了烟雾,把自己在风口吹了吹,等身上的烟味吹得差不多时,我们就往回走,这时我又紧张地看向办公室,希望再一次看到她,她依然还坐在那里,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班主任板着脸坐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在门口终于踟蹰住,然后我整个身子一歪,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我已经站在办公室里了。

张南这小子趁我不注意推了我一把,故意把我推进了办公室,我只看到他赶紧跑掉的身影。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的脸像火烧一样,就在此时我看到她好看的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班主任以为我有事来找他,就问我说:“程远你什么事?”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手在后脑勺摸来摸去,班主任看了我一眼,很无奈的样子。

“你也和他们一样来看新同学的?”

“不··不··,是张····张南····”

然后我看到她终于抑制不住地笑起来,带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她为了掩饰她的笑,于是假装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我面目涨红,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

“你还站着干嘛?”班主任说:“不上课了?”

我赶紧落荒而逃,张南躲在门口,见到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了,我打了他一拳,他一下子让过去,然后凑上来挽住我的肩膀就开始问东问西的,我这时反倒忘了找张南报仇,而是木愣愣地不说话。张南说:“程远你这个傻逼,是不是鬼迷了心窍?”

我良久才说:“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剥了你的皮。”

张南说:“很好看是吧,很好看是吧?比陈薇还好看。”

“她是哪儿的?”

“山东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张南说。

上课时,班主任终于带她来了教室,那时我整个人都是蒙掉的,什么都不知道,头脑空白,我望着她,她低着头,她低头的样子很好看,眼睫毛很长很长,露出眼角,像是秋水露出一小池,泛着清亮。

她说她叫姜凌,姜子牙的姜,冰激凌的凌,她说她爸爸是山东人,妈妈是贵州人。之前都在山东读书,她让我们多多指教她,她说,她很少回她妈妈的故乡,她说,她很喜欢红油米皮。她的普通话很好听,软软的,轻灵的。

然后她坐下来,在我左前方,和陈紫坐在一起,陈紫是个很胖的女生,别人说她有狐臭,所以没人和她一起坐。

她这时不像刚才那么害羞了,微微地抬起头,而陈紫呢,则更深地低着头。张南说这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来上语文课,只要语文老师提到鲜明对比这个词时就有人把目光投向她们,然后嗤嗤地笑。那时姜凌和陈紫已经玩得很好了,姜凌就狠狠地回瞪他们一眼,而陈紫从来都是默默承受的,她更加不敢反击这股嘲笑的目光。

都说山东妹子胆大,不拘小节,可是姜凌不是这样的,她永远都是羞赧的,她个子比较高,就是穿校服也很好看,我们的校服是一件白色的T恤,大大地印着学校的标志,可是姜凌却把校服穿出了一种旗袍的味道。可是她却又是羞赧的,轻微的,安静的。

她上课时很认真,微仰着脸,笔就不停地记着,下课时她就和陈紫说话,两个人说得很欢乐,有时也打闹着,相互挠胳肢窝,然后就不停地笑,姜凌笑时总是捂着嘴,有时也能看到她露出的小白牙,而陈紫笑时就不那么美了,她笑时张南就捂着眼睛说:“又张开血盆大口了,又张开血盆大口了。”

我没有听张南的毒舌,我总是把陈紫忽略掉,似乎从不存在一样,而姜凌就像是明媚的日光一样,怎么都绕不开,躲不掉。

姜凌来我们班后还引起了一阵小轰动,教室的后门常常趴了几张脸,那是别的班来看姜凌的,有一次我上网,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们百度贴吧里搜了一下姜凌的名字,然后真的看到了她的信息,有个男生在评高二级的级花,其中就有姜凌的名字。我看到后迟疑了半响,那种心绪是什么样的呢?像是在晴天下了雨一样,湿漉漉的,却又是明媚的,着急的,却又是坦然的,我望着姜凌这两个字,看久了,似乎就看到了她的脸,她沉默的,微笑的,羞赧的,她在我脑海里终于挥之不去了。

我第一次和姜凌说话是在体育课上,我是不擅长运动的人,上课时只去打打乒乓球,而想不到的是姜凌也很喜欢打乒乓球,可是乒乓球的台子太少,人们只能轮流打,乒乓球场旁边是石砌花栏,上面贴着瓷砖,可供学生休息。我和姜凌恰好在一个台子打,然后我们坐在石砌花栏上,阳光很好,校园里人声鼎沸,我瞧了一眼南山,樱花开得很好,我们背后也有一株樱花,不过开得不是很茂盛,零零落落的,有些花瓣已经飘了下来。

我能听到姜凌的呼吸声,我能嗅到姜凌头发的洗发水的味道,我别过头去,带着紧张,故作漫不经心,我别过头去看她,我看到了她的侧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是那么好看,都是那么适合,她不知道望向哪里,又似乎在想心事,她又是沉默的,她的马尾辫吹着,偶有一两丝头发飘了起来。

我一下子就忘记了世事,心脏骤停,我忘记了所有,我的心里,脑海里只有姜凌。

这时姜凌转过头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转过来,总之她转过来了,她如水的目光,如寒星的目光,就这么和我偶然碰上了,但是她似乎掠过了我,虽然是看向我的方向,但是却并没有看我。一霎间我特别沮丧。

“程远,你是程远吧。”

我被她突然地开口弄得触不及防,我张口结舌,我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她笑起来,她一定想到了我在办公室的糗事。我的脸又红了。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读书啊,在山东不好吗?”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我爸妈离婚了。”她的声音小小的,哀伤的,空灵的,细细的。

我想不到她会这么给我说,这太出乎我意料,我想安慰她的,可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被判给了我妈,我妈就带着我回来了。”

“这里挺好的。”我笑了笑。

“嗯,同学们都很好。”她说。

“你喜欢打乒乓球吗?”

“嗯呀,很喜欢。”她又欢快起来,眼睛发亮。

这时陈紫在叫她,她将落在头上的花瓣拍下来后就跑了,我看着她的身影发着愣,我一直在回想刚才和她的对话,极短,却感觉可以回味一辈子。

高二课程还是相对轻松的,我们心态也比较放松,有很多时间都在干学习之外的事情,比如我喜欢爬南山,喜欢去书店泡一天,喜欢去十字街吃东西,但是我更多的时间却花在对姜凌的暗恋上。那时真是美好而单纯啊。喜欢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喜欢,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喜欢,心有点涨有点疼,以为可以喜欢一辈子,以为这样的时日永远不会结束。明媚的,晦暗的,快乐的,不快乐的,都有一种时光的质感,让人无法忘记。

那次在天台,斜阳万丈,我小声地背着英语,在天台上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风景,我再也无法看书,只能远眺出去,这茫茫的城市,一栋连着一栋的楼房给了我一种伤感,这让我感觉自己太过于渺小,正当我沉默时,我看到了姜凌,她正慢慢向天台走上来,和陈紫一起,一路走一路说话,她的脸色全是似春风般的笑,我颓然地想,只有在陈紫面前她才会这么笑吧。

这时她抬起头,望向天台,她看见了我,看见了我正在看她,我像是负了气,硬撑着自己不别开眼睛,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她低了头,也不笑了,默默地走上来。

她站在我旁边,和陈紫一起,我们远眺着这个城市,我和陈紫不太熟,可是此刻我却花尽所有力气去和陈紫说话,因为我不敢跟她说,我又害怕气氛冷淡下来。

姜凌只听着不说话,双手撑着栏杆,陈紫的话原来很多,之前倒是没有发现,之前一直以为陈紫是个闷闷的胖子,可是她甚至比姜凌还活泼。

我别过头去看了看姜凌,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在心里呼喊着她的名字,我多想她能听到啊。

姜凌突然问我说:“程远,你说这里的山这么多,哪里才是尽头啊。”

“估计很远很远吧。”我回答说。

“他的名字里也有个远。”这时陈紫对姜凌耳语说。

姜凌看了我一眼,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和女生说这么多话,我们说了好多事情,班上的同学,各科的老师,然后又是笑,我的肚子都疼了,可是好开心啊。看得出来姜凌也很开心,她的笑声犹如银铃,婉转地飘远。

这时张南在下面喊我说:“程远,你真是好样的。”

我恨得不行,故意装作没听见,姜凌和陈紫也一脸尴尬的样子,张南见我没理他,干脆跑了上来,站在姜凌旁边,笑嘻嘻地对姜凌说:“你知道他那次怎么进了办公室吗?嘿嘿,是我推进去的。”

我在一旁怒目圆瞪,想逼退这小子,可是张南完全没看我。

姜凌听到张南这么说,一下子就笑开了花,露出白白的牙齿。

我对张南说:“你还敢说?”

张南说:“要不是我,你能看清楚姜凌?”

张南一向是口不择言的,但是他的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姜凌低着头,我涨红了脸,陈紫假装咳嗽。只有张南得意洋洋的。

姜凌对陈紫说:“我们回去吧。”陈紫赶紧附和,一块和姜凌走了。

我和张南站在阳台上看着她们的背影,张南说:“真是对比鲜明啊。”

我说:“别这么说人家陈紫。”

“我似乎恋爱了。”张南突然说。

张南是一个认真和不认真都分辨不出来的人,他总是笑,所以此刻我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我的心还是直往下掉,我知道张南说的什么意思。我的心又急又痛,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能说。

我看着姜凌,眼睛里似乎有东西在打转,我在心里骂自己懦弱。

张南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我把姜凌追到手后就把陈紫介绍给你吧。”

我一把打掉张南的手,恶狠狠地说:“滚。”然后很快跑下去,留下口瞪目呆的张南在风中凌乱。

我进教室时感觉有双目光在看我,我顺着一看,只见姜凌赶紧低下头去,趴在桌子上不说话,默默的。桌子上的书摞起来很高,我只能看到她反射着斜阳亮光的头发。

我也坐下来,顿觉心疲力竭,完全没有力气,也趴在桌子上想事情。

这时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一直在说:“姜凌啊,我喜欢你啊。”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可是一会儿后我就感觉想哭,泪水又要涌出来了,我赶紧压了下去。整个晚自习我都没说话,张南用手肘打了我一下说:“程远,老师来了。”

下晚自习后,我整个人都疯掉了一样,我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就快喷薄而出了。我知道姜凌要走回去,我知道她家在步行街,我知道她会是一个人走。

于是我紧紧地盯着姜凌,她正在收拾书包,她和陈紫一块走出去,我也跟着走了出去。外面夜凉如水,明月幽幽,我的心骤然伤感起来,我望了望天上的星子,一颗颗地闪着,怎么就这么让人伤感呢?

姜凌和陈紫分了手,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向家走去,我跟在后面,喘着粗气,我在一大波学生中,像只乌龟一样不敢伸出头,但是越走人就越少,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在街上走了。

我在后面大气不敢出,之前鼓起的勇气全跑掉了,一点不剩,可是我又不想回去,我只得硬着头皮跟下去。

姜凌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柔婉,像是一抹光亮,让我自惭形秽。

我被鼻子涌出的酸气呛得直咳嗽。

这时她突然回过头来,张大嘴巴问我:“程远,怎么是你?”

我站住,我难以开口,我说:“我··我要去上网。”我不敢将真实想法说出来。

她皱着眉头,半响才说:“好学生也要去上网哦。”

“我不是好学生。”说完就快步走上去,超过她,领先她几步。

她从后面追上来说:“你去哪里上网?学校旁边不是有网吧吗?”

我一愣,气急地说:“我不是那里的会员?”

“你还经常上网?”

我没法搭话,只顾闷头快走。

“程远,你等我一下嘛。”姜凌追上来说。我停下来,一会儿后又快步走。

过了一会儿后我们终于平行走了。晚风依依,心儿跳跳,我感觉我不能呼吸了。

我和姜凌忽然都找不到话说了,气氛越来越尴尬,我冷汗都冒出来了,我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说,快说话,快说话,找个话题来说。于是我就说了。

“你知道吗?”我迟疑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说:“算了,不说了。”

“你别吞吞吐吐的,你说嘛。”

我盯住姜凌的眼睛说:“张南好像喜欢你。”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我看到姜凌的嘴巴轻轻地开合着,我后悔得要死,快难过死了,我不该这么说的,这么说就是给张南做嫁衣裳啊,我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下。

“可是我又不喜欢他。”姜凌声音低低地说。

“真的?”

姜凌点了点头。

我的心一下子从喉咙那里放下来,我欢呼雀跃,想告诉所有人,可是我忍下来了,我装作平静地说:“其实他挺好的。”我这么一说我就又立马后悔了,我又连骂了自己几遍傻逼,生怕姜凌听了后改变主意。

“真的吗?”姜凌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是说他当普通朋友挺好的。”我刻意强调了一下普通二字。

姜凌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茫然地看着她笑,我不知道我这么一句话就给张南的爱情判了死刑。希望张南不要怪我。

在姜凌家楼下时姜凌说:“你别去上网了,快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再去上网吧。”

姜凌又笑了起来,她说:“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傻。”

我满面通红。

晚上我在床上时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姜凌的话我不知回忆了多少遍,回忆一遍就傻笑半天,我这时将头抬起来,望着窗外的夜色,心像是喝了酒,深深地醉了。

在第二天上课时,我总是忍不住去看姜凌,但是又总不敢去看,我多么期望姜凌能回一次头啊,可是姜凌始终都没有。我又变得揣测起来,感觉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我捏了捏自己的脸,极其想确认这时真实的,可是却越发觉得这犹如一场梦。

直到午休时,我从教室出去,正好看到姜凌和陈紫回来,她看到了我,脸霎地一下红了,侧过脸去,不看我,我站在教室门口,一动不动,负气的,委屈的,盯着她。陈紫现在和我有点熟了,就问我吃饭没。我点了点头。

姜凌走过我身边时,她的头发正好划过我的鼻尖,痒痒的,让人想打喷嚏,她看着她,她没有看我,默默地走过了我身边,我突然叫住姜凌说:“我今晚还要去上网。”

姜凌是诧异的,像是被吓了一跳,她看着我,半响后才笑了。

这时我早已紧张到不能呼吸,我赶紧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喘粗气,走廊风吹得浑身凉快。

我又陪着姜凌走了回去,我总在她身后,我不敢和她平行走,我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默默地走着,没像昨晚那么有话说。

“你都不说话的吗?”

“咳咳,嗯嗯。”

姜凌蹙着眉,加快了脚步,我也跟着追上去。

“你老是上网干什么?”

“我不知道。”

“哎,真是书呆子。”姜凌叹了一口气说。

我没有反驳,我倒是觉得这么说挺可爱的。

在分别时姜凌问我说:“你明天还去上网吗?”

我说:“要的。”

姜凌就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千纸鹤给我说:“这个给你,我今天折的。”

我浑身颤抖,颤颤巍巍地接过来。姜凌一下子跑进了小区,我还站在原地发愣。

回来后我打开千纸鹤,上面什么都没有,我失望地靠在宿舍楼的墙壁上,我又按照折痕折好,又拆开,又折好。我闭着眼睛去想姜凌,她的背影在和煦的阳光里。我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姜凌的名字了。

张南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他上课时突然问我说:“你晚上怎么老是出去啊,平时叫你出去你也不去。”

我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

“谈恋爱了?哈哈,你小子手脚真快。”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姜凌已经来我们班三个月了,和同学们也混得很熟了,她却依然是沉默的样子,只偶尔露出开心的笑。

没人知道我和姜凌的秘密,如果这算是秘密的话,我们都不曾对人言说,我们在教室时很少说话,我只在每天下晚自习后在学校门口等她。我们为了避免让人误会,所以从来不是一起出教室的,后来我回想这件事情时,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情,像是一个仪式一样,可是这个仪式却有那么多多余的无用的程序,可是不管多么多余无用,我们照样严格地遵守了下来,我想这就是青春吧,也只有在青春时才能做出这样的傻事。

她见到我后总是一下子跑过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她咋咋呼呼地喊我说:“程远,程远。”

我就笑得很开心,头发飘在风里。

这么久以来我依旧送姜凌回去,她也继续给我千纸鹤,就像是一种小小的交换,她用她的小心思一直报答着我。后来我才终于知道她不大敢一个人回家,她的胆子很小,因为她刚来这座城市。而后来是因为什么,我想我知道,我想我也可能不知道。

在又一次在她家楼下离分别时,姜凌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问她什么事。

姜凌把一封信递给我说:“张南告白了。”

我的心犹如被什么震了一下,震蒙掉了,我看着那张写着密密麻麻丑字的信,头脑一片空白。

“他还是一直在写信吗?”我努力让自己不失态。

“嗯,一直在,退一封他写一封。”

我望了望夜空,深出一口气说:“你会答应他吗?”

姜凌却突然一下子哭了,低着声音抽泣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可是我的心急得要命。

“程远,如果我答应,你会怎么办?”

我的心碎了。我只想逃开,我说:“我不知道。”

姜凌用红红的眼睛望着我说:“我不想收到他的信了,一点都不想。”

我说:“我去给他说吧。”

姜凌错愕了一下, “那你帮我把这封信还给他。”姜凌止住哭声说。然后她又给了我一只千纸鹤。

“里面有字。”

我说不出话来。

我把那封信放在了张南的枕头下,我害怕放在教室里被别人不小心看到了。

然后我就坐在窗前打开那个千纸鹤,上面有娟秀的字,写着: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句词是语文课本里的,我当时读了一百遍都没读出味道,可是只消看了姜凌写的一眼,我的心就无限柔软下来。我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我只能捧着这个千纸鹤默念着姜凌的名字。

我坐在教室里上早自习,姜凌也在,我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都笑了起来,只消这一眼,我们就心意相通了。

这时张南走进来了,铁青着脸,我猜他应该看到了这封信,他站在我旁边说:“程远,你跟我出来一下。”

姜凌紧张地看着我,我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我就跟着他去了厕所,一进厕所,他就把那封信拿出来,啪地一下打在我怀里。

“你看了?”

“没有。”

“她让你还回来的?”

“是。”

“你们在一起了?”

“是。”我点头说。

张南摸出一根烟,点上,呼呼地吸着。

我说:“要我给你把风吗?”

“滚。”张南大吼了一声。

我将信放在厕所的窗台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早自习还没结束,校长就抓着张南的衣领进了教室,班主任也跟在后面,校长满面怒容,对着我们说:“这人敢在厕所抽烟,我说过不准抽烟,不准抽烟。”话音未落,几个大嘴巴子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抽了上去,张南一动不动的,抽脸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室,张南的脸上很快就留下了五根指印。

校长余怒未消,还在大声地训着话,我们校长是暴脾气,以前逮住抽烟的人都是记过的,我们放风也主要是防校长,因为校长的办公室也在这栋楼里,他也用这个厕所。

“打电话让他父母来。”校长走前对班主任说道。

校长走后,班主任对张南说:“去校医院看看吧。”

张南就转身走掉了。

我赶紧追了出去。

张南却没去校医院,而是躲在了天台上,他看到了我,但是没说话,也没让我滚。

他只是从一块砖头下找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却没有的打火机,身上的烟和火机都被校长收走了。

“下次要在这砖头下藏个火机。”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知道有些爱抽烟的同学常在隐蔽的地方藏烟,因为烟放在身上很危险,被搜出来就死翘翘了。

“你有打火机吗?”张南抬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这时张南站着,眼睛开始泛起雾气,他的眼眶被憋得通红,他把烟扔在地上,踩了又踩,狠狠地骂了一个操字。

“我在想我们是否还能当朋友。”张南过了许久才说。

我没接话,我慢慢走了下来,那时已经下课了,我在楼梯转角处看到了姜凌,她红着眼眶看着我,我挤出一个笑说:“没事的。”

姜凌就跟在我身后回了教室。

张南终于没再问我和姜凌的事情,也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

我和姜凌就这么在了一起,我就这么开始了我的第一场恋爱,我就这么开始了第一次爱人。

姜凌是个悲观主义者,所以爱人就爱得很拼命,她爱我就是拼尽所有力气的。她说她在不幸福的家庭长大,所以她对幸福的追求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为强烈。她真的是拿命对我好的。

她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哭泣,因为我的一句话而高兴,她会因为我的一个眼神而黯然,会因为我的一个眼神而明媚。

在我以后的生命中,我再也没遇见有人如她这么爱过我。

我们一起上早自习,上晚自习,一起背英语单词,背古诗词,周末一起出去玩,体育课一起打乒乓球,我们把座位换到一起,上课时用纸条传递悄悄话,也下五子棋。我们那时纯洁无暇,天真浪漫,那时我还不敢牵她的手,只要望一望她就心满意足,那时我还不敢吻她,只要和她说说话就心满意足。

她给我说她在山东的生活,说山东人是怎么吃大饼大葱的,给我说海的壮阔,海的颜色,给我说她爸爸妈妈怎么吵架,怎么离婚,而她是怎么无助的,她每次说完都会哭着,眼泪清亮亮地挂在脸颊,她总习惯默念着我的名字。

她说:“程远,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那天我们终于牵手了,那是高三的开始,在忍受了一个暑假的思念后,我们终于牵手了,我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浑身颤抖,似乎拿到了去往天堂的钥匙,我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我给她说:“我会好好对你的,一辈子都对你好。”

现在想来那时我们是多么慷慨啊,遇到一个人,就慷慨到把一生都许给她,甚至是来生,甚至是来来生。

她又哭了起来,她和我在一起后就变得爱哭了,她疑惑地说:“和你在一起我为什么就这么爱哭呢?”

我回答不上来,但是我想这眼泪应该是一生中最美的眼泪吧。

我们常常在南山坐很久,我们手拉着手坐着,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灰白的一线,就像是遥远,永远不能到达。

那时她爸爸找来了,和她妈妈大吵了一架,我想不到为什么离了婚的男人还要跑这么远的地方和前妻吵架,我没问姜凌为什么,因为那时我们正坐在南山的亭子里,姜凌满脸都是泪水,她只是哭泣着,哭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第一次吻了她,我把我的嘴唇吻在了她泪水的脸上,有点咸,有点痛,然后我吻了她的嘴唇,她哆嗦着和我吻着,我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想不到我这么一说姜凌的泪水更是汹涌了。

她扑在我怀里,默默地哭着,把泪水鼻涕都擦在我衣服上。我就拍着她的背,一直坐到南山上的斜阳落下,夜幕降临。

姜凌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了好久,后来我问过她爸为什么要来这么远和她妈吵架。

姜凌只说:“他就是个神经病。”

然后我就不敢问了,只是我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不得不面临离别,而这次离别,让我们的爱情成为了青春里无数流产的爱情之一。

姜凌的成绩中等,比我差一点,她说她一直就在不停地转学,所以无法安心学习。

我说:“等我们考入同一个大学就好啦。”

姜凌说:“一定会的。”

我们选好了要去的城市,我们要去成都,然后我们就到处搜集在成都的大学的资料,乐此不疲,再然后每所大学都分析了一遍,那段时间悲欢交替,梦想与折磨相交,只是我不知道姜凌一直忍受着比我大很多的痛苦。

班上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在一起了,陈紫显得尤为高兴,每天都和我们一起吃饭,出去逛街,陈紫有时候会看着姜凌说:“我什么时候才有男朋友啊。”

然后我和姜凌就笑得断了气。

陈紫就来打我们。

我说:“在大学去了就好了。”

那时大学就是我们的解脱之道,似乎所有的问题在大学后就可以一一化解,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不是如此的,大学不过是另一场烦恼的开始。

张南终于没能等到毕业,那段时间部队来我们学校招兵,张南就去了,也被选上了,在距离高考还有半年时他就当兵去了。驻地很远,在新疆,他说他要去新疆翻雪山卧戈壁,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离别我们一起去喝了一顿酒,姜凌也在,在酒阑人散时,他突然对我说:“我能和姜凌单独说会话吗?”

我说好,然后就出来等她。

一会儿后姜凌出来了,她张开手掌,一个纽扣安然地躺在她手里。

“他军衣上的。”姜凌说。

我一把将姜凌抱住,姜凌说:“程远,我不准你离开我,永远不准。”

我说:“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现在想来这一切是多么幼稚啊,可是那时我们又怎么会傻到这么认真呢,每样东西都倾尽全力去对待,直至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泪水满面。

高三下学期时,整个班都笼罩在严峻的氛围中,高考的高压云层始终盖在每个人头上,我和姜凌也深刻感受到了,我们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有时抬头相视一笑,便将千言万语说尽。

我以为我能够和姜凌去同一个城市,读同一个大学,可是一个晴天霹雳突然到来了,对我来说的确是晴天霹雳,因为把我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姜凌的户口还在山东,她并不能在我们学校参加高考,当老师将这个消息通知时,同学们都为姜凌鸣不平,可是岂能奈何,我一下子就傻眼了,我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区别,可是看姜凌的样子,她却又是没有表情的,原来她早已知道她不能在这里高考。

下课后,我把姜凌喊到了操场,我问她说:“你要回山东参加高考吧。”

姜凌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你不能在这里考试的?”

“前几天老师就给我说了。”

我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现在想来那时估计是太怕离别了,所有一点离别都忍受不了,而因为害怕离别,却不能不忍受更长久的离别。

姜凌边回答就边哭了出来,她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说。”

我一时手足无措,我望了望天空,就只有几片白云。

我说:“这里的课本和山东的都不一样,你回去怎么考啊?”

姜凌沉默着没说话。

我们相对无语,只能听到姜凌小声的啜泣声。

一会儿后她才哽咽着说:“我爸上次过来就是想把我接回去的,可是我不同意,我爸就因为这个怪罪我妈,然后他们又吵了一架。”

“可是你终归是要回去的。”我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一定能去成都相见的。”姜凌用红红的眼睛盯着我说。然后又有一点迟疑地问我说:“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她也跟着笑起来,可是笑着的脸上还满是泪水。

那时又是春天了,姜凌来一年了,就像是一个圆圈,就快也要封口了。

姜凌终于敲定了回去的时间,其实我知道她要回山东后,我一直在纠结,担惊受怕,极其害怕即将到来的离别,可是当她把归期定好后,我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我在想是不是人们并不是怕离别,而只是害怕一种不确定的状态?可是我们依旧带着一种伤感生活着,话也变得少了,许多事情都感觉有心无力。

我想带姜凌去做许多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可是最后都纷纷作罢,一来是因为学习忙,二来是心事索然,最重要的是我以为我们大学可以依旧在一起。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啊,许多事情一旦不做,就永远做不了了。

姜凌离开的前一天我们班有个同学的哥哥结婚,请我们去他家玩,很多同学都去了,他也叫了我和姜凌,我没答应,因为我第二天要送姜凌离开,可是姜凌想了一下说:“只要晚上能回来就行。”

同学答应了。

我把姜凌拉到一边说:“那样时间不够。”

姜凌的眼眶却红了,她没说话,抿着嘴唇。

同学家倒是不远,一个小时的车程,他家在一个废弃的机场旁边,那机场以前是国军的军用机场,国军退守台湾后就废弃了,直到我毕业时才改建成民用机场。

我们在同学家吃了饭,然后就去机场玩,机场很大,跑道又长又直,像是一束躺在地上的光芒,跑道两边都是绿草和野花,风吹得很大。

我和姜凌很快就脱离队伍,两个人在跑道上无声地走着,离愁别绪渐渐浓烈了,可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说不出话来,姜凌那时美极了,我拉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风吹得我们像是两片羽毛一样,就要飞起来了,就要飞到天上变成两朵云了。

我说:“你回去后好好考,我在成都等你。”

姜凌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跑道尽头时早就看不到同学们了,我们就坐在跑到旁边的草坪上,我轻轻吻了姜凌的嘴唇一下,姜凌的嘴唇却在颤抖。

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许久后我说:“我们走回去吧。”

当天晚上因为姜凌的关系同学家提前给我们开了饭,吃饭时同学们都在吵吵闹闹的,然而一顿吵下来后气氛顿时就安静了,他们开始和姜凌说话,和姜凌道别,姜凌一直笑着,一点都没哭。

然后我就和姜凌回去了,在车上时姜凌伏在我怀里哭泣起来,我摸着她的头发,冰凉一片,我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我骤然害怕起离别来,这时我第一次害怕离别,尽管我们约好去同一个大学的,可是我依然害怕,我多想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这车永远不会停下来,姜凌能永远在我怀里哭泣。

可是,离别是天下最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现在总是无法回忆起我是怎么和姜凌分别的,总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是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我没能去送她,我最后一次和她分别是在她家楼下,可是那时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全然不记得,我只记得她踮着脚尖吻了我,嘴唇有一种凉凉的触感。

她回山东后我们每天都打电话联系,反复强调要去成都相会,她常在电话里喊我的名字。

“程远··程远···”

可是那年高考过后,我在成都的街头并没有等到姜凌,她复读了,第二年也没有来成都。后来我们就渐渐失去了联系,我不知道何以成这样,我们先是慢慢不再打电话,慢慢不再关注彼此,慢慢淡忘彼此,像是说好了一样,其实我们姜凌从未明确地说过分手,可是我们的确没在一起了。一直到很多年后,可是那时我们都已经平淡,各自有了各自的恋人。那场18岁的恋爱就像是一片云一样,被风吹得好远好远,直至再也寻觅不到。

而我高中班上的恋人,尽管他们一同参加了高考,但是依旧渐行渐远,没有一对熬到了大学毕业,所有的恋人都以分手告终,像是一场没有意义的开始,那时我想不通,既然所有开始都没有结局,何必还要开始呢?

而我和姜凌呢?开始那么美好,那么轰轰烈烈,可是最终也在漫长的岁月里消弭,平淡,化为虚无。青春是一个三棱镜,把阳光分出斑斓的色彩,乍看之下,多么美丽,而当这块三棱镜被打碎后,阳光又只不过是带满灰尘的光束而已。而这时我们的青春已经结束,消失不再,然而,幸好,我们在这段无疾而终的青春里终于学会了许多东西,比如,我们知道了一切都会结束,比如,我们知道了有些事情也许会没有结局,比如,我们知道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要做梦?大概是想再次重温一遍那朵云的轻柔吧,我做了很多个梦后还是无法释怀,青春何以这般虎头蛇尾?

但是世事无常,沧海桑田,我们无力改变,那就让我们告别吧:

“拜拜,十八岁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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