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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内观修行记(上)

 addccde 2015-05-22

 十日内观修行记

初涉与报名

偶然从网上了解到“内观”这么一种修行方法,它立刻从三方面吸引了我:首先,它反对宗教化、迷信化,不追求任何超自然的效果。对我个人而言,我永远也无法放弃理性选择的自由,将自己完全交由一种外力来决定存在的方向;虽然我也读佛经和圣经,但只是作为智慧和哲学来学习,对佛陀也好耶稣也好我十分崇敬但做不到崇拜;所以这第一点甚合我意。第二点,它反对仪式仪轨持名唱号繁文缛节等所有外在的形式,修行唯一的目的只是深入自己,这也非常好。第三,它反复强调个人体验的差异性,反对任何权威标准,即重视个体的自由。

基于以上三点,我又进一步了解到此种内观修行法源自古老的印度,它是通过某种循序渐进的方法专注地观察自己,深入自己的潜意识,通过平静地觉知深层感受的升起与灭去,来释放生命在过去累积的所有负面的杂质,并截断现在可能新生的杂染,以达到心的纯净状态,而佛陀当年正是藉由此种方法而证得正觉的。这门修行课程的意旨便在于重新回到佛陀当年的证悟方法以及证得的最根本智慧。这种说法与我之前所知的佛教历史正相契合:佛陀求道之初曾入在阿罗逻门下学习一种“瑜珈行”,这种瑜珈不是现在通行的那种形体练习的瑜珈,而是一种完全心的训练,高超的瑜珈士可以达到任意掌控自己的意识与潜意识、以致完成常人看来不可思议之举,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感受到一种超脱外在环境的自由之境。佛陀也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但他认为这不是一种究竟解脱,因为在出离瑜珈状态后,一个人还是会感觉到身心之苦,于是他离开师父,去追求自己能完全验证实行的解脱之道。在一棵菩提树下他长时间进入瑜珈的入定状态,并在此期间觉悟了佛法的核心“四谛”及“十二缘起”法。回到佛陀的智慧,这也刚好是我自己对佛的兴趣所在;此种内观修行法大约便是古老的瑜珈行吧。据说这种方法在印度和佛法传播的重要地区如中国和西藏都已失传,只在印度邻国缅甸有幸得到保存和传授。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位叫乌巴庆的长者一个偶然的机会将内观法传给了一个叫葛印卡的青年,葛印卡是一个成功的缅甸富商,当时患有严重的偏头痛,世界各地求名医而不治,有人说你去试试内观法吧兴许有用。他找到乌巴庆老师说想学习内观,老师表示此法对任何人都阐开着欢迎的大门,但葛印卡说他主要想治偏头疼,老师立刻说你回去吧,此方法只对追求正法的人而设。当葛印卡认识到只能为法而不是任何功利的目的来求法后,老师才收下了他。但内观到第二天,葛印卡却心生退意,他感到自己杂念丛生,觉得不适合继续练习,好在同修的室友说你意识到杂念不正说明你修得不错吗?他才勉强留下,但修完十日课程后,他感到自己起了很大的变化。经过十四年在老师身边的学习和精进,葛印卡自己也具备了教师的资格,当然早已根治了偏头疼。我喜欢这个故事,因为这是一个凡人修行的故事,而不是一位天生根器出众的转世圣人的故事,说明这个修行方法应该也适合我这样的普通人。

又出于偶然的原因,1969年葛印卡老师的母亲得了一种神经方面的疾病,亦无医可治,于是他亲自到印度为母亲教授内观法,同时有亲朋好友一起参加学习,没想到课程结束越来越多的人不停地要求他接着开办,慢慢建立了固定的内观中心。就这样,逐渐地世界各地目前已建起三十多家内观中心。这些中心以基础的十日课程为主,从课程到食宿等一律免费,其运营全部来自捐赠,且只接受旧生的捐赠,即至少完整参与完一次课程并实在感到受益的学生的捐赠。这一点也使我对之更添好感。

于是我到“中国内观网”打算报名参加,在报名前特别提示了参与的注意事项,包括不能中途退出,十日内完全禁语,不能与同学以任何方式交流,禁止任何身体接触,不能使用手机等任何电子设备,也不能读书写字,不能进行任何仪式和礼拜以及使用其他方法修练,新生需持守五戒:不杀害任何生命,不偷盗,不淫,不妄语(不说谎),不用所有烟酒毒品;旧生还需另守三戒:过午不食,不作感官方面的娱乐、不装饰身体,不用高大或豪华的床。国内目前有四家中心,可是华南班(福建)已经报得满满的,于是我准备报辽宁的丹东班,只有这个班空额较多,我电话去咨询时,得知我人在深圳,那个很和蔼的声音便建议我报北京班,毕竟交通要便利许多,这个班由于刚开办半年多并且在网上报名时需输入课程代码“BJ001”所以知道的人较少,应该还有名额。果然北京班128-28日的课程还有新生的空额,这一期是只招收女众的课程。我便递交了报名表,填的内容很简洁,基本信息以及是否有疾病、精神依赖药物、酒精上瘾、其他方法修行历史等。

很快便得到回复,1212日傍晚我收到了录取通知的邮件。回翻当天的日记我记了这么一笔:“录取”,一个遥远的蒙尘的词,突然被翻了出来,擦得锃亮,摆在眼前,透出幽幽的光。

从南到北

128日下午两点至五点为报到时间。中午我步出机场上了出租车,司机为中年人,面善,他不认识这个叫“大德寺”的地方,一路由我的手机百度导航。这是一位很好的司机,北京当地人,但既不话多,也不一声不吭,他会提问,问我去干吗,说之前也搭过很多去寺庙朝拜的人,问佛教是怎么回事,禅修如何修,跟其他宗教的区别等,然后听着,不大懂的地方再提问,并不过多评论,也不东扯西拉;特别难得的是当他得知我要去的地方在西北六环开外时,他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家住东南五环,没想到今天要斜穿过整个北京城,言语里没有一丝报怨的意思;后来当车子拐入乡村的道路并开始盘山且一个人影也不见时,又很善意地说幸好你到得早,要晚了别说你一个女孩子,就算我也不敢拉你来,多半司机得把你扔路上;我也笑了,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从深圳到北京,从绿色升入白色,然后落在灰色里。北京郊外与整个华北平原的景色并无二致(除了偶尔几栋冷清的高层住宅楼兀立在高速的两边,意味着那里可能是某轻轨的出口),满眼皆是灰色的路,灰褐色的树,硬邦邦的田地间裸露着褐黄色的土,像结痂的伤口,那些来不及完全逃遁的枯木瑟瑟抖动,贴紧大地一起凝重地沉默着。1500多年前,禅宗初祖达摩从更南的印度渡海来到中国,又从广州一路北行到了崇山,当是更加全面更加细腻地体会到了从绿色向灰色过渡的整个过程;正是在一块灰色的石壁前他停下了脚步,十年不间断地凝心壁观,一切的凡尘杂色概收摄入那一片寂静之灰,自此创立了直觉悟道与实践修行相结合的禅宗初法,并在这块灰壁前将此法门传给了一个叫慧可的中国人,开启了佛教彻底本土化的进程。有趣的是,从二祖慧可开始禅宗又经历了一遍从北向南的推进历程,从黄河流域的洛阳到淮河流域的安徽,再到长江流域的湖北,最后在珠江流域的岭南结出了一粒传承至今的奇异之果。自五祖弘忍门下的弟子神秀与慧能始,禅宗花分两家,北渐南顿,他们的分歧并不在“理悟”,理的领会都是整体的贯通,不靠一块一块地分析咀嚼,他们的差异在于“行悟”,即修行的方法:“渐”依行次第推进,稳扎稳打;“顿”强调不假方便,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就慧能本人而言,他在《坛经》里的说法并未将渐与顿完全对立,认为渐与顿的修行方法应视修行者根器的钝与利而行;只是慧能往后,南宗对渐的方法愈来愈轻视,对“顿”则加以发挥,成为主流,越到后来这种不假方便的法门越沦为一种方便的捷径,禅宗便也式微了。相反,北宗其实更接近达摩初传的禅法,不过更是早已断流,几乎没留下任何直接的资料,“渐”的法门便也失传了。传说一位中国使者出使西域返回途中,遇到了西归的达摩,发现他只穿了一只鞋子;皇帝听闻后下令开棺察验,果然见到墓中只剩下另一只鞋子。这就是“只履西归”的故事,那只西归的履大约便是丢失的“渐”法吧。而达摩当年的禅那修行、面壁观心法同样源自印度古老的瑜珈行,那么现在由印度再次流入的“内观法”应该正是这失传的“渐”法的一部分吧。

这时心中生起一点诧异与困惑:为什么整个冬天都有机会见着大地之心完全裸呈于外的北方没有发展出“顿悟”法门,而是由四季不分、始终花叶密裹的南方开启了直指人心的南宗呢?望着车窗外掠过的一排排光秃秃的大树,我开始想像不久的立春之后树梢上如何冒出一点不易觉察的绿芽,惊蜇之后树根如何探出第一声微弱的虫鸣,小满之后枝头如何坠满密密的浓荫,而中秋之后空中又如何飞舞着一片片金黄……突然便意识到这不就是一个“渐”的过程吗,四季分明地慢慢轮回,从不可能从冬一下跨入夏,从秋跃入春。而在南方,无论你于哪个时节走入哪片树林,都有可能遇到一片花瓣贴着你的衣襟依依滑下,都有可能碰到一粒果实刚好砸落你的额上,时间在绿色的外表掩护之下看起来几乎不起差别,而每一朵花、每一个果、每一棵树、每一个人的内在都无时不刻不在悄然起着变化,你混沌未觉,可在时间抵达的那一霎那,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落下的落下。北方的节候,修行着普遍的“渐”,而南方的自然,则实践着个体的“顿”。

报到与开始

北京似乎前几日下过雪,山下不见雪影,半山之上却留有残冰,内观中心修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据说那里的温度要比市区低十度。车子小心开行,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大德寺附近的云中阁内观中心。我真心谢过师傅,并感到歉疚因为他得开那么久的空车回去。步入大门,是一个标准的四方院落,占地几百平米,中间一座假山,三面是合围的平房,有回廊相连;介时大铁门一关,便是一个典型的封闭式营地,我将在这个小天地中生活整整十天。

报到时又让阅读了一遍注意事项,填了简单的表格,向家里报了平安电话后便寄存了手机、书、纸、笔,还有钱包等贵重物品,因为白天宿舍是不锁门的,我还上交了常年佩带的玉坠,这类饰物也是不能携带的。然后找到自己的宿舍和床位,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布着将近三十间房,房间不是很大,摆完两张一米的床和两个床头柜一把椅子之后便只余下走路的过道了,床之间有可拉动的布帘相隔。房间有独立卫生间,配有坐便和热水器,还备有基本的日用品如烧水壶、暖水瓶、肥皂、洗衣粉、纸巾、擦手巾、手电等,外面的公共架子上还周到地提供了洗发水、牙膏、沐浴露、电吹风、暖宝、垃圾袋、小到针线包、指甲剪、牙签、棉签等东西都可供自取,甚至还放了几件毛衣和背心以供准备不足的学员使用。晾衣间里还有消过毒的桶、盆和拖鞋供取用。房间的温度不算太高,基本需穿羽绒服呆着,床上有电热毯,两床被子上叠放着干净的床单被罩枕套,要由自己来套上。宿舍和走廊的墙上都贴着“神圣的静默”的字条。

五点开饭,因为课程还未正式开始,晚餐提供的是面条,加上一些水果。斋堂摆着一排排课桌大小的餐桌,除靠墙的座位外都是两人一桌。房间另一半是摆放饭菜的长条台桌,由大家排队自助取食。每人从消毒柜中取出两个不锈钢碗、一双筷子、一根汤匙,接下来的十天就固定使用这套餐具,并由自己清洗。饭后在放映厅播放了重申戒律的录音,然后为每人发放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既是将来在禅堂修行的位置,又是在门口摆放拖鞋的固定地方(禅堂不能穿鞋进入),还是每天用餐的座位号。

八点钟,禁语正式开始。钟声敲响,未来的十天中,这钟声便是与我们每个人相伴的唯一日常语言。大家鱼贯进入禅堂,找到自己的位置,实木地板上每人一个座垫加一个上垫,由一块干净的棉布罩系住固定在一起,还配有暖和的毛毯和披风。盘腿坐下,过了一会助理老师走了进来,有点意外,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美女,不是称呼上的“美女”,确有一种颇古典的娴静之美,衣着浅素色,头发简洁地向后梳起,前额明净,五官调匀。她来到最前方面向我们的法座前,亦盘腿坐下,看了看大家,并不言语。所有的人都遵守“神圣的静默”,特别是禅堂里。助理老师的职责主要是播放葛印卡老师的录音,并带领大家共修,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每天中午12点至1点以及每天课程结束的晚间9点到9点半接受学员的提问,每人五分钟的限时,只限于修行相关问题,中午是单独提问,晚间其他学员可以旁听。也只有这两段时间,助理老师才会对我们说话;平时修行期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特别提示的,如哪个学员有不当之处,她会向两厢静坐的事务长或助理事务长手势招呼近前,简短耳语,然后由她们写好纸条轻轻走到学员跟前出示,其他学员此时如不是正好睁眼,几乎毫无察觉。

播放机里传出一个年长的男音,以拖长悠缓的语速开始说唱一种抑扬顿挫的陌生语言,我想这就是巴利语的偈颂了。巴利语是古印度的一种口语,即佛陀使用的语言,当时没有文字书写,佛陀的说法完全依靠口头传播,为便以记忆,便发展出这种带有韵律的说唱偈颂方式。佛灭两百年后的阿育王时期才开始有书面记录,而之前两次佛经的重要结集,采用的完全就是这种偈颂形式,凭借瑜珈行者超强的记忆力而完成了大量佛经的结集。随着佛教入华,这种偈颂还直接引发了南北朝时期(主要是南朝)对汉语声调的重视,沈约等人逐渐提出了“四声”“平仄”“押韵”等音律学理论,开启了中国诗歌从古体诗向讲究格律的近体诗的转变。

大约十分钟的偈颂之后,葛印卡老师用英语开始讲解内观的第一步:观息。带有印度口音的英语初听起来不大习惯,慢慢才能适应,不过每段话之后都有一个台湾口音的汉语男声翻译。葛印卡老师让我们将整个注意力集中在上嘴唇以上包括整个鼻腔的大三角区,只是客观地感知自己的呼吸。

这一小时过得倒快,由于处处新鲜,自己的注意力不是特别集中,感受不多。九点下课,十点前须熄灯。

第一天:观呼吸

钟声透过梦境,又回头拨开层层睡眠,一沦一沦地浮上来,直到意识猛然跃出水面:该起床了!穿衣过程中,钟声还在继续,温和而清亮,不像闹铃那样将睡眠一拳击碎;难怪很多宗教与文化都将钟作为灵魂沟通的前奏,它似乎能通过渗入意识深处的细密震动,达到与身体共鸣的节奏。

此时是凌晨四点。走廊里贴着作息表,每天4点起床,4:30进入禅堂,修行两小时,6:30早餐,8-11点接着修行,11点午餐,12:00-13:00问答时间,下午1-5点又是修行,5点是茶点时间(没有晚餐,旧生只提供柠檬水,新生可食用水果),晚上6-7点再共修1小时,700-8:15听葛印卡老师的开示,接下来到9点还是修行,9:00-9:30问答时间,10点前熄灯。每天十个多小时的修行中间隔1小时或2小时可休息5分钟,这一切都不用看表,所有行止皆依钟声。

晨课属于自修,由学员按照昨天讲解的方法练习,助理老师通常在后面的1小时到场,结束前放半小时的偈颂。今天这半小时的偈颂听起来可没昨晚十分钟那么有趣了,因为你的腰腿开始疼痛,这半小时里你的意识会老是跳离你的呼吸,想着:还没完哪。

早餐的钟声终于敲响时,大家如释重负,怀着喜悦来到斋堂。这一期学员共有50位在家众(年长的有70多岁,最小的是个大三的学生)加上6位法师(比丘尼)。用餐时首先让法师们取餐完毕,一位法工会敲响一个铃铛,其他学员才依次取用。食物对早餐而言是丰盛的,有三样素菜,两种凉菜,主食有馒头、花卷、面饼、粥,小食有两种坚果仁(杏仁、腰果、核桃、葵花籽、大枣等)以及橄榄菜、老干妈、泡姜片,此外还提供三种水果,通常是香蕉、苹果、梨,还有我爱吃的砂糖桔。另有一张桌子上从早到晚都会摆放着装有热姜茶的暖瓶,以及蜂蜜、红糖、砂糖、冰糖供学员随时取饮。用餐后自己到供有热水的洗碗间洗涮完毕将餐具放回自己的座位。

8点的修行亦是一段偈颂开场,每场共修都是以一段偈颂开始,一段偈颂结束。然后重复并细化了昨天的方法讲解:

“选择舒服的坐姿,但要试着保持颈部和腰部挺直。不需要特定的坐姿,任何可以坐得久又舒适的,对你而言就是好姿势。闭上眼睛,闭上嘴巴,然后看看自身之内发生了什么。

“你将要锻炼的,是观察你自然的呼吸,这个方法叫做‘观息’。观察气息的进来和出去,就只是观察它,什么都不要做。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你鼻子周围,上嘴唇以上包含整个鼻腔的三角区内,观察空气在你鼻孔周围,触碰到左右鼻沿,进入左右鼻腔,再流出左右鼻腔。可能有时候它只是经过你的右鼻腔,有时候经过左鼻腔,或有时候同时经过左右鼻腔。这些都可以,你要做的只是观察自然的情况。”

“不要去控制你的呼吸,不要变成‘调息’。你的呼吸是长的便是长的,是短的便是短的,深的便是深的,浅的便是浅的。不要干涉呼吸自然进出的流动,当它自然地进来时,保持觉知;当它自然的出去时,也保持觉知。不要去想像大海、画面,这个男神,那个女神,不要在心里念佛、诵经、持颂,也不要数数字,你要做的只是用全部的注意力观察呼吸的实相,也就是这个三角区内你自然的呼吸。

刚开始专注自己呼吸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呼吸不是那么顺畅了,有时发现自己会下意识的憋气或加重自己的呼吸,通过不断地放松放松慢慢自然了,但在观察自己鼻腔周围的感受时会老是问自己:有感觉吗,这算感觉吗,会不停在脑海里寻找某个词语,想着这是什么感觉,那是什么感觉。

于是中午时候我向助理老师提了三个问题,第一个是:当我们观察感知时,我们就会有意识,而这种意识似乎总要以某种命名的方式才得以存在或说清楚地被感到,但我一想着这个名称不是又走神不能专注在呼吸上了吗?老师答道:不要让意识跳开你的呼吸,不要去想命名等任何概念,所有的名称都是人为的标签,你要做的只是去感受,而不要想这是什么感受。

第二个问题是:我发现自己坐着时会不自觉地前倾后仰,可能是腰腿感到不舒适时一种自动的调节。老师说,对一般人来讲身上一有不适就不停挪动以让自己舒服,这很自然,但你现在的修行就是要做到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不是让身体控制你;现在你刚开始练习,可以调换姿势,但要保持整个脊柱的直线,待到第四天以后就不能动了,要保持一小时一动不动,但那时会教一种新的方法,疼痛应该有所缓解。

最后一个问题是我感到练习时肠胃会不时咕咕地叫,这时也会分神,当然不完全是打坐引起的,我肠胃本来就较容易胀气。老师说不要去管它,这应该是好事,说明你身体的问题开始浮现出来,内观要达到的就是让身心所有的积习慢慢都浮现出来。

接下来的修行我尽量不去追问自己有没感受是什么感受,只去感觉呼吸,确实感到空气有时只在左鼻孔进出,有时只在右鼻孔进出,有时从一边进,一边出,有时在一边进着出着进着出着突然就绕过鼻梁跑到另一边去了。有时鼻腔壁有酸酸麻麻的感觉,有时鼻梁会有轻微的突突跳动。但身上从脖子、肩膀、腰、臀部到腿脚的疼痛却是越来越明显地浮现了。还有就是没习惯起这么早,一走神就容易犯困昏沉。

终于熬到晚上八点的开示,听开示录音时可以采用任何轻松的姿势,当然不能站着、躺下或匍匐。所以开示时间成为每天在禅堂中最舒服的时刻。葛印卡老师一上来就说:

“第一天会有很大的障碍且不舒服,部分原因是不适应整天的静坐禅修,但主要是因为你们开始学的这种静坐,除了观察呼吸没有别的。如果在觉知呼吸之外,另外加上不断重复某个字句、念咒、或持诵神佛名号,或是观想某位神或菩萨的形像,也许会较快较容易集中心念,而不会有这许多的不适。但是,你必须只观察纯粹自然的呼吸,不去调息,也不加任何持名或观想。因为内观的最终目的,并不是集中心念。心的专注只是助力,帮助引导到更高的目标,也就是净化内心。”

“每当心中生起染污不净,譬如生气、憎恨、激情、恐惧等,人就会变得痛苦。不如意的事发生了,人就绷得紧紧的,内心开始打结。人的一生就不断重复这种过程,一直把身心两方面都绑得死死的,难以自拔。而且人们不会只让自己承受这些痛苦,还会将之转移发泄给周遭接触的人,这当然不是良好的生活之道。你们来参加这个禅修课程,是在学习生活的艺术,学着如何过内心安详和谐的生活,同时带给别人安详和谐”

“首先要找出不和谐的原因,而这原因总是内在的,因此你必须向内省视来探查真相。禅修可以帮助你探讨自己的身心。人必须在经验层次上先体证到自己身心的本质,此后才可能有超越心物的经验。呼吸是踏上这个旅程的良好起点。在这条修行路上,你必须察知你所有未知的层面,而呼吸将是一大助力。呼吸是已知到未知之间的桥梁,因为呼吸这项身体机能,兼具意识及无意识、刻意及自然运作的模式。你们一开始用有意识的刻意呼吸,接着进展到觉知自然正常的呼吸,然后再进一步,觉知更加微细的自身实相。每一步都是实相,每一天你都将更进一步穿透,发现身心更微细的实相。”

“今天只要求你们观察呼吸的生理功能,但同时,你们也都在观心察意,因为呼吸的本质和人的心理状态紧密相连。只要心中生起任何不净、任何染污,呼吸就变得不正常,变得比较急促、比较沉重。当不净之念过去,呼吸又变得轻柔。因此呼吸不仅可以帮助探讨身体的实相,也可以探讨心的实相。”

由于1个多小时的开示内容较多,每次我只能尽量记下最重要的,并且葛印卡老师现场的谈话要幽默风趣许多。

长云

为缓解身上的酸痛,一有休息时间我就尽量散步。在封闭的小院子里一个人会很自然地抬头望天,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比起南方,北方的天空更加高远深凝,云势庄重恢宏,又一气呵成,“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一种有力的痛快淋漓。南方的云则经常是絮团的波叠的,仿佛可抚可触,像天使的翅膀那么细腻,像湖水那么柔逸,是“春云春水两溶溶”的感觉。而这里的云横在周边的峰峦之上,确实是“长云暗雪山”的阵势,像坚定稳重的隶书,力透天琼。这时我想,云不就是天空的呼吸吗,“是长的便是长的,是短的便是短的,深的便是深的,浅的便是浅的”,从这边来,往那边去,游走,凝起,散开,散开,再凝起;浓得化不开的时候,会灰暗,会发怒,会下雨;雨下透了,云又变回,轻爽的,蓝天的白云。

第二天:杂念

今天继续昨天的观息法。一天下来,比昨天的感受要更加丰富一些,能感到空气吸入鼻腔后的轨迹有时并不是直进直出,而是像螺旋的气流一样沿着鼻孔底部的小圆圈盘绕鼻腔内缘而至鼻梁深处。能分辨出呼入的气息比呼出的气息温度要略低一点,呼出的空气比呼入的要稍稍湿润一些。有时能感到鼻息拂过鼻毛和上嘴唇的绒毛时轻微的痒痒的感觉,有时能感到一股微弱的清凉的气流扫过鼻子外侧;而随同呼吸的一进一出,鼻腔也会跟着稍稍一翕一张;当使用一只鼻孔较长时间呼吸时就出起胀胀的感觉,然后呼吸就会自动转到另一边鼻孔。

但上述感觉都是在状态比较好的时候感觉到的,而今天身体的疼痛却是明显增加了,使你不得不关注到它而经常变换姿势。而且就算自己再努力地专注呼吸,毕竟只有鼻子周围那么点地方,连续观上半个多小时就会发生腻味,这时旁边或窗外的一点动静都会引起意识的好奇,立刻就跑开了;而且就算没有任何外来的动静,你有时观着观着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神了,甚至记不得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意识就像打水漂一样轻轻跳跃着滑走了,自己溜开放松去了,而不愿像钉子一样钉在固定的而又看起来无趣的点上。

想起葛印卡老师昨天的开示提到:

“你们开始经验到的一个心的实相,即它总是从一个所缘(对象)游移到另一个所缘的习气。它不想停留在呼吸上,或是专注在任一所缘之上,总是不停地流转。

心在游移流转时,都到哪去了呢?你们从修习中可以得知,心不是跑到过去,就是跑到未来。这是心的习气,它不想停留在当下此刻。事实上,人要活在当下才对,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未来的也都要等到它成为现在,否则非你所能及。在有助于你面对当下此刻时,忆念过去及设想未来有其必要;但是由于根深蒂固的习气,心一直想要丢下当前实相,逃往不可得的过去或未来,因此这颗不定的心总是焦躁不安、苦不堪言。你们在此所学的修行方法,叫做生活的艺术,而人生只能活在当下此刻。因此,第一步是要学如何活在现在这一刻,把心放在当前的实相,也就是从鼻孔吸入或呼出的气息。虽然粗浅,但这是当下此刻的实相。当心念流失时,就微笑着、不慌不忙地接受这个事实:心念因为旧习气而流失了。你一旦知道自己心念流失,自然而然会再转回来觉知呼吸。”

“你很容易就会发现,心念老是在过去或未来中流转。这些念头是什么类型呢?今天你们都已发现,念头有时毫无条理的生起,没有头绪可言。这样的心理行为,一般被视为癫狂的征兆,现在你们已发现,你们也一样疯狂,迷失在无明、虚幻及错觉之中,这叫作痴(moha)。即使是有条理的念头,也都具有乐或苦的所缘,如果是乐的话,人就产生喜爱的反应,进一步形成贪爱执着,也就是贪(raga);如果是苦的话,人就产生排斥的反应,进一步形成瞋恨厌恶,也就是瞋(dosa)。心一直充满了贪、瞋、痴,其它的染污不净都是从这三根本烦恼而起,每一种染污不净都会使我们痛苦。”

“这个修行方法的目的,是净化心,逐渐消除内在的负面情绪,从痛苦中解脱。这是深入人心潜意识的一项手术,目的在找出并根除深藏其中的复杂情结。也许今天一整天,你的心只有片刻是完全专注在呼吸上,但这少许的片刻在改变心的习气上是非常有用的。在这片刻中,你觉知到当下的实相,气息吸进或呼出鼻孔,没有任何虚妄。你不会贪求更多的呼吸,或是对你的呼吸生起瞋恨,你只是观察,不对它起反应。这时的心脱离了三根本烦恼,它是纯净无染的,而这意识层面片刻的纯净无染,对无意识所积存的不净杂染有着强大的冲击。这些正面和负面力量的交会,产生爆炸性的作用,深藏在潜意识中的不净,浮现到意识层面,以各种身心不适的方式呈现出来。”

“当一个人面临这种情形,可能会变得焦躁,而使困难倍增。但是要了解的是,表面上的逆缘事实上是助缘,这是静坐有效的一个征兆。深入无意识的手术已经展开,脓疮开始流出来。这过程虽然让人不适,但却是消除脓肿、去除不净染污的唯一办法。只要持续正确修行,这些困难都会逐渐消失,明天会比较顺利,后天又更顺利。一点一滴的,这些问题都会过去,只要你如法修行。”

“要完全的如法修行。不管你以前在别处读过或学过什么,在课程期间都先放到一边,不加以批判责难。和其它修行方法混用是很危险的事。给这修行方法公平的试验机会,这样你们将获益无穷。”

于是,我对自己溜走的心微笑着,它便乖乖回来一阵,然后又跑了,于是只好再次对它微笑。

寒鸦

通常一天之中早起睡足的那两个小时状态最好,其次是上午,再次是下午,最差的便是晚上共修的那一小时,这一小时结束时,腿几乎要等好一会才能站起。

山中夜晚的寂静里,狗叫也不闻一声,唯觉自己的呼吸,还有天地间的呼吸。“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今晚的风很大,门窗从紧闭的缝隙间旋溢出呜咽的轻哞,而我的只进了一小碗柠檬水和小半根香蕉的肚子也回和着低低的疑问。

按照庄子的划分,自然间有三籁:人籁,地籁与天籁。人籁是指箫管这类能被人的气息吹奏的带孔之物,地籁指大地上彼此可因风呼应的窍穴,天籁则是不感于外唯应于内的自得自取者。一个人大约可以同时成为三籁吧:作可被吹奏之工具时,其为人籁乎?因时风而起应和者,其为地籁耶?唯不惑于外,自得于内者,几为天籁欤?

感到自己又跑心了,于是继续回正观息。这时突然传来两声乌鸦的呜叫,在冷风呼哮的夜晚这两声清厉格外彻人心脾。一下子我体会到了“寒鸦”二字在北方具有怎样真实凄凉的况味,而南方“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相比之下“寒鸦”这两字简直只是为了一种美学效果而存在的画面与音韵之选。

一只看不见的乌鸦,于当下这冷风四起疲惫摇曳的夜晚,此刻正在哪里因何发出这两声寒音呢?

我意识到自己的心又跑了,落到了那只看不见的乌鸦身上,也许也成了一只看不见的乌鸦。它将栖止何方?究竟是“何枝可依”,抑或“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三天:凝神

今天,观察范围缩小了,进一步聚焦在两个鼻孔的圆圈圈以下到上嘴唇以上部位,即以人中为核心的小三角区内,也就是不再去关注鼻子的呼吸,而只观察人中这个部位附近的感觉。

“当你观察的区域越小,你的心就会变得越发敏锐。观察这个有限的区域内所发生的所有感知,发热的,发冷的,麻木的,或刺痛的,振动的,发痒的,或细微的,或粗重的,或完全无法形容的。这些感知可能出现一会就消失了,也可能出现了很久才消失,这些都可以。如果你什么也感受不到,那么你可以回头观察呼吸在人中这个小区域带来的感知。”

“无论是怎么样的感知,你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去观察这个有限的三角形区域内发生的一切真实的感觉。不要想像,也不要强求任何感觉。只是观察,观察,观察。”

一开始只能感知到呼吸特别是呼出的气息打在嘴唇上方,微风吹拂的感受,过了很久以后才能慢慢透过那层气息直接将意识打在人中部分的肌肤上,渐渐地那里便出现轻微跳动、略略胀起的感觉,仿佛皮肤下面有隐约的脉博在一突一突地打着节拍;有时突然起了很痒的感觉,连带着鼻孔周围也痒起来,但只要你不去想挠它,不去特别理会它,一会便平息下来。

只是在观察过程中会感到除了这个小区域,有时一股气流会一直窜到耳根或肩膀等部位。提问时间我向助理老师提出这个问题,她说一定不要理会它,现在的练习只是一种工具,训练你专注感知的能力,你要记住你是自己感觉的主人,而不要被感觉牵着走,成为感觉的奴隶。

今天开始早饭和午饭后我尽量留点时间在床上小憩一会,以恢复体力。没想到今天观察的范围缩小后,非但没有感到更腻味,反而定力愈好了,身上虽然还是痛,但明显更加安静,除非实在太痛了,并不想动来动去。

今晚的开示与昨晚的连起来讲的是佛法的“八正道”: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正思维、正见,即大家们熟悉的:戒、定、慧,前三项属“戒”,中间三项归“定”,后两项便是“慧”。

“这是不分种族、文化背景、国家,人人都能接受的普遍正道。当失去了法的真谛,人们对善恶之定义产生了歧见,它变成门户之见的教派,每个宗派有自己对善恶的议论成见,以某种外在表现或执行某种仪式,或遵守某些信条来表示虔诚,这都是分宗分派的定义,只能让部份人士接受,并非所有的人皆能信受。但是正法有着放诸四海皆准的善恶定义。任何行为,凡是伤害他人、干扰他人的平安和谐,就是罪恶不道德的行为;而任何帮助别人,给予别人安详和谐的行为,都是虔敬正当的善行。这是没有任何偏狭的派别之分,合乎自然法则的定义。依照自然的法则,一个人会去伤害他人,必定是先在自己内心产生了负面情绪─生气、害怕、怨恨....等等,然后才在行为语言上做出有害他人的行动;而当一个人有不净心念时,他自己也置身在苦恼不安的情况下。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必定是先在心中生起了爱、慈悲、善意,才有助人的行为;而一旦心中生起这些纯净特质,当下就会感到内在的祥和平静。你帮助他人,同时也帮助自己;你伤害他人,也同时伤害自己。这就是法(Dhamma)、真理、定律,亦即普遍性的自然的法则。”

“戒(sila)是道德规范-戒除不正当的举止言语。定(samadhi)-发展主宰自己心念的正当行为。修行戒和定是有益的,但持戒与修定无法完全根除内心累积的不净杂染。因此,必须修行法的第三部份:慧(pabba)-培养智慧、洞察力,完全地净化内心。”

(1) 正语-正当的语言,清净的口语行为。

(2) 正业-正当的行为,纯净的身体行为。这条修行的道路只有一种尺度来衡量行为的清净与否,无论是身体、语言、或心理的行为,就是它究竟有益他人还是伤害他人。

(3) 正命-正当的谋生之道。每个人都需要有办法谋生,并维持家计。但若谋生方法会伤害他人,就不是正当的谋生之道。

一般在家修行人,可能的危险是因赚钱而自我膨胀、自傲:为己尽量积聚财富,又轻视其它比较不会赚钱的人,这样的态度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

如果正法仅止于劝诫避免去伤害他人,那起不了作用。在理智上不难了解做坏事的坏处与做好事的益处,然而人们还是重复犯错,因为无法主宰自己的心。因此法的第二部份是定-增长主宰自心的能力。

八正道中定的部份有三项:

(4) 正精进-正当的努力,正当的修练。当你练习时,已发现心是如此软弱不定,反复无常,这样的心需经由修练使它坚强起来。正精进有四个要领:已生恶令断灭;未生恶令不生;已生善令增长;未生善令生起。

(5) 正念-正确的觉知,觉知当下此刻的实相。你必须培养觉知整体实相的能力,从最粗显的层面到最微细的层面。重要的是你觉知感受的真相,而不作任何习性反应。

(6) 正定-专注并非这修行方法之目的;你所培养的专注必须基于心念纯净。心中有贪瞋痴时,虽可专注,但不是正定。必须觉知自身当下的实相,不起贪爱或瞋恨;持续不断地时时刻刻保持这觉知,才是正定。

正法的第三步骤-慧:既不放任,也不压抑,而是让不净杂染浮现并连根拔除。而一旦心净化了,便会自然对他人充满善意、慈悲,自然不会有伤害他人之举。八正道中与慧有关的有两项:

(7)正思惟:正确的思考。

(8)正见:正确的见解。

慧的开发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闻慧,由听闻或阅读他人的话语而得到的智慧。闻慧非常有益,但这只是借来的智慧而已。闻慧的作用是引导你走向下一阶段:思慧--智识上的理解。以理性去了解判断所听闻或阅读过的道理是否合逻辑,有价值,有益处;果真如此,你才接受它。但是假如你将它视为终点而不再前进,也就可能非常危险。

思慧的正当功能是引导你进入下一阶段:修慧,由自身体验而培养出来的智慧,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你们来参加这个课程,来亲自服药,来培养自己的智慧。要如此,你必须由亲身体验而了解。很多困惑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各种事物所呈现的表相与它们的真正本质完全不同。要去除这些困惑,你必须由亲身体验产生智慧。”

“世间的一切瞬息万变,每一剎那都在生起、灭去,都是无常;但是变化过程的快速连续,造成了恒常的幻相。唯一可打破这幻相的方法就是向内探究,并体验自己身心的实相,这就是乔达摩太子成为佛陀的修行方法。他扬弃所有的成见,由检视自身而发觉身心的真正本质。发现整个身体,整个物质世界,都是由次原子粒子所组成。他发现这些次原子粒子是构成所有物质的基础,而它们本身是以亿万分之一秒的高速不断地生起、灭去。事实上物质界没有任何坚实的存在,只有燃烧和振动而已。现代的科学家已确认了佛陀的发现,并由实验证明这整个物质世界是由不断快速生灭的次原子粒子所组成。”

“随着对无常的了知在自身内发展,智能的另一层面也随之显现,也就是无我,没有「我」,没有「我的」。假如真有「我的」,那么你必能拥有它、主宰它,然而实际上你甚至不能主宰自己的身体,无论你如何企盼,你的身体依然在持续地变化、衰老。

然后智能的第三个层面产生了:苦。假如你尝试去执着占有任何事物,而事物的变化却非你所能控制,那么你也就必定为自己制造出烦恼。通常一般人认为痛苦是指不愉快的感觉经验,但愉快的感觉经验也同样会成为痛苦之源,如果你对它们产生执着的话,因为苦与乐都同样无常。

当对于无常、无我与苦的了解增强,智慧也将显现在日常生活中。就如同你学到向内穿透表相,探求实相,对于外在情境,你也可以在看到表相的同时,也看到究竟真相。你会走出虚妄幻相而快乐健康地生活。”

比丘尼

学员中有六位出家的比丘尼,她们与大家一样在禅堂修行,在斋堂用膳,在两排宿舍间息止,在同一小院内散步。只是她们更加悄无声息,低眉垂目,轻来轻往。但很容易感到她们的和善,如果刚好走在你的前面,她们会用手帮你把着门,依然低眉垂目,静静让你过去。

比丘尼制度的诞生可以说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女性解放运动,佛陀当年应该是排除了巨大的阻力才得以允许女性加入僧伽团体的,除了自进入父权社会以来越来越严重的歧视以及对女性普遍的负面看法外,男性僧众还担心女性的加入会影响他们的修行,佛陀自己对此也不是没有顾虑的。但他还是以佛法为众生平等而在、女性亦能证得正果为由建立了比丘尼制度。出家使女性得以第一次摆脱家庭的束缚,印度的比丘尼是当时世界上唯一能享受孤独的权利的女性。

两位法师年纪较长,表情间透出某种寂然的沉定,而有两位则看来很年轻且面目清秀,虽默然垂额,眉眼间仍抹不去那种活泼生动的感觉。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披着长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围着大围巾的女孩在我附近散了半天步,跟其他年轻女孩并无什么差别,直到后来留意到她的棉袍下摆才发觉原来是那个年纪最小的法师。

望着她们一袭浅灰或土黄的棉袍在院内经过,一个念头不由会萦上心间:我有可能穿上这样一件僧衣吗?把主要戒律在脑中过了一遍,似乎还没那么可畏,但集体生活令我却步,更重要的是,还能看喜欢看的书吗?几乎不能:无文学不关乎情,无历史不涉及争,无哲学不存在思。记得木心好像写过如果没有后来的国是变故,他自主的选择多半会进欧洲的某家修道院。如果生活在中世纪,我想我也愿意去修道院,毕竟那里是当时西方藏书最丰富的地方。同期中国的书只藏在皇宫或私家的阁楼里,常人不得其门而入,而至今也没有哪家寺院收藏除佛经之外的书籍。

我想这也算是看到了自己的某种实相吧。闻慧,思慧与修慧,我一直乐于前两者间徘徊,而如何将所闻所思之慧特别是非东方的慧与现在学习的东方式修慧进行沟通,这才是真正漫长的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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