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烟云竞风雅
《过云楼日记》是过云楼主人顾文彬(1811—1889)从同治九年到光绪十年(1870—1884)15年间宦游生涯与归隐生活的实录,涉及居家生活、社会交往、诗词创作、怡园修造、过云楼收藏、官场活动等情形,真实地反映了晚清同光年间江南著名书画楼过云楼之崛起。
顾文彬,字蔚如,号子山、紫珊,晚号艮庵。自道光二十一年得中进士,就在京城历练,从刑部小官做到宁绍台道,积累了深厚的人脉关系与官场经验,这在《过云楼日记》中多有体现。《过云楼日记》语言简洁,内容丰富,有事则多记,无事则一笔带过,其间夹杂不少诗词。顾文彬作为过云楼的第一代主人,有关收藏字画、玉器、钱币的活动是其日记的主要内容之一,尤其是有关书画买卖的记载,可以了解过云楼书画藏品的由来。从同治九年到京城等待复起的十个月里,顾文彬住琉璃厂附近,成为博古斋、松竹斋、论古斋、德宝斋、润鉴斋等20余家古玩店铺的常客,或观赏、或购买、或请他们代售,黄公望、王时敏、王石谷、傅青主、文徵明、唐伯虎、仇英、沈周等名家的作品都是他收藏的目标,其中讨价还价、鉴别真伪、欣赏过程等细节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特别是当以低廉的价位获得珍品时,其心情无比舒畅,出现“狂喜”“快心”等字眼。顾文彬在同治九年五月二十八日记道:“与论古斋议定《宋拓定武兰卷》、王石谷《十万图册》,价银八十两。近日快心之事,除军机进单外,此事为最……平心而论,即石谷册已值此数,《兰亭卷》只算凭空拾得, 论此卷价值,即三百金不为贵也。”松筠庵的心泉和尚雅好收藏、精于鉴赏,两人交往颇多,经常相互观赏书画作品,鉴别真赝,当心泉看到顾文彬新得的这两件宝贝时连说“值三百金”。顾氏还将《兰亭卷》出示给登门拜访的翁同龢欣赏,未见翁氏的评价。但翁氏在当天的日记中说不敢断定。京城十月,顾文彬在古玩字画店精挑细选,反复鉴别,文徵明的《秋林闲眺图》、唐伯虎的《墨石菖蒲盆立轴》、沈周的《长江万里图卷》、王石谷题王鉴《碧云山海图》、金冬心人物画册、董思翁山水小册、明贤诗札四十家等大量名家字画、旧拓流向过云楼。 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宁波,顾文彬不时因为“价昂”而放弃心仪的书画,致使他自我安慰:“物之得与不得,洵有一定,不可强求。”从第一次见到心泉和尚所藏释永《真草千文墨迹卷》就惊为“奇宝”,后数次观赏,两人一度谈好价格一百五十金,顾氏也拿回寓所,终因“客囊窘涩,舍之而出,中心耿耿,未尝一日忘”。直至第二年远在宁波的他以当初议定之价,再向心泉求购。日记中详细地记下了收藏释智永《真草千文墨迹卷》的过程:初见时的惊奇、鉴赏时的喜悦、获得后的欢愉,顾文彬的心理波动也在得与失之间起伏。失之交臂的遗憾也时常在顾文彬的笔端流露,价位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有市场就有做假的营生,而收藏家最怕的就是买到赝品,顾文彬的日记中屡屡出现“亦疑为伪,可见真识之难”“审定书画之难如此,总不宜掉以轻心耳”“作伪者千奇百怪,稍不经意,即受其欺”“书画介乎疑似者便是伪作”这样的文字,因此鉴别书画并非易事。当朋友送来一代名姬柳如是的《五柳高隐卷》和顾横波的《梅兰竹菊图》给他鉴赏,前者有钱谦益、袁枚的题跋,后者由龚芝麓题引首、吴梅村题七绝于卷尾,对方要价二十八金,顾文彬只肯出十二金。之所以没有成交,价格不是主要因素,顾文彬说:“即二十八金亦不为贵。余因无可印证,未给灼然无疑,故姑舍是。”面对一幅作品,往往从纸张年代及生熟(有纸本、绢本、绫本之别)、印章新旧、作者生卒年份、笔迹、风格等几个方面进行考证,即使顾文彬小心求证,细细品鉴,也有上当的时候,他曾在京城以二十金的高价购买黄公望的作品,当然这是唯一一次“在京出重价而误收伪迹”。从《过云楼日记》有关书画作品收藏的记录,可以发现收藏家除了需要财力支撑外,更重要的还须具备深厚的书画修养。顾文彬本身具有很高的艺术造诣与鉴赏能力,身边不乏志同道合者提供信息,而吴云、潘曾玮、李鸿裔、张之万、沈秉成等朋友则经常相聚鉴赏。顾文彬的三子顾承是当时著名的古琴家、书画鉴赏家,涉猎广泛,眼光独到,经手不少珍品,是顾文彬的左膀右臂,可以说过云楼是顾氏父子合力的产物。 《过云楼日记》除了记载顾文彬的收藏活动外,还有大量诗词创作、士绅交游、公务处理、慈善活动等内容,其中有关真率会活动、怡园建造、育婴堂管理及留园、网师园、耦园 买卖等方面的记载,反映了晚清的官场生态、 社会风情、文化导向、经济状况及苏州私家园林经太平天国运动破坏后的再次崛起。顾文彬与朋友们在拙政园、听枫山馆、耦园等园林中举行各种雅集,或鉴赏字画古玩,或喝酒博弈,或欣赏花卉,园林成为士绅们的世外桃源,园林生活表达了他们向往自然隐逸林泉的思想,且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史料与生动的细节。《过云楼日记》虽是纯私人的记录,却蕴含了大量信息,对研究晚清历史文化、社会生活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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