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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说，南南，你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孩，自私地爱着我。但这不是爱。因为真正的爱只有两种，一种是你情我愿，另一种是放手成全这个你情我愿。 1 第一次穿高跟鞋，我十八岁，一个张扬得有些顾影自怜的年纪。因为张扬得顾影自怜，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总把青春里那些无关痛痒的琐碎当成是千帆过尽后的故事。 细细的高跟，黑黑的颜色，红红的襟裙，青青的发丝，在灯火阑珊里显得如此扑朔迷离，十八岁的迷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地妩媚。而这种青涩不堪的妩媚，只是为了向一个人证明，我十八岁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稚声稚气叫他莫然的小女孩了，我长大了,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第一次见到莫然的时候，我十五岁，他二十二岁。那是一个夏天，知了声声，我心烦意乱地将那些无聊的算术题往桌上一撂，平展展地往床上一躺。这时，我的小男朋友C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五个字，南，爷想你了。我用调戏的口吻写下，爷，你的妞也想你了。刚准备摁发送，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我赶紧把手机往枕头下一藏，装模作样地看数学题。我妈进来了，随她进来的还有莫然。她说，南南，这是你的新家教，A大的研究生。 我带满探索意味地看着他，他朝我妈毕恭毕敬地鞠鞠躬，说，阿姨，您就放心吧。我妈笑笑拍拍他的肩，嘱咐我说，南南，认真点学。 我妈走了，莫然走到我身边坐下，翻着数学题，准备讲课。我翘着二郎腿，叼着笔杆，看着他，笑，说，别太当真了，我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我妈就是一专制独裁者法西斯，是她说非要请家教。所以以后，你就在我妈进屋来的时候装装样子教教我，平时我做什么你就别管，补课费我妈给你多少，背地里我再多给你备一份。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可当真掉了，莫然居然逼着我把馅饼给掉回去。当我大摇大摆地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准备将那条短信给小男朋友发过去，莫然闷声不响地没收我的手机，他说，阿姨若是专制法西斯，你就是一游击队员，而我却是一名不折不扣优秀的汉奸。 看着一本正经的莫然我却没有生气，反而被他这种不伦不类却带着些小智慧的冷幽默给逗乐了。其实，我的馅饼是一个陷阱。在莫然之前，我妈已经为我换了四个家教了，因为，每次考试，我都“不负众望”地考了年级倒数第一。 我对莫然飞蛾扑火般的一切便是从这里开始的，而莫然理所当然地当了我整整三年的家教。 我袅袅绕绕地站在A大门口，刚从学校里出来的他看见我有些意外，他说，南南，你……怎么来了？ 我对着他隐隐约约地笑着，说，因为你一直在躲我，所以我就只好来找你喽。 他说，要毕业了，挺忙的，忙着写论文，也要忙着找工作。 他一直不敢看我，只是偏着头心虚地看着街另一边。我知道这是借口，他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真正的原因是我与他之间的三年之约到了。 我将A大的录取通知书摆在莫然的面前，看着他，无声地要求他兑现当年的承诺。 他看着通知书，微微笑了，却对当年的三年之约避而不谈，他低着头看着通知书说，南南，祝贺你。 我偏着头，波澜不惊地问，还有呢？ 他抬头毫不掩饰地看着我，说，还有……我和她要结婚了。 2 小C悲伤地说，南，你是一个骄傲的女人。 莫然无奈地说，南南，你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 是的，我是一个骄傲而任性的女孩，从小便是。也许是因为我爸是银行行长，我妈是医院院长这样优越的家庭环境让我有了骄傲而任性的资本。对于小C来说，我是个不折不扣这样的女孩子，因为和小C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寂寞。但对莫然不同，我一直只是任性，而不是骄傲。我对他的任性，也只是因为在十六岁那年，我没有经过莫然的同意便当着好朋友的面宣布他的新身份，我的男朋友。他十分不高兴，说，南南，你还这么小，我们不合适。 我将手臂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望着他不容置喙地说，我说合适就合适。 莫然皱着眉头，看了看我挽着他的手，有些别扭地挪开我的手，他说，南南，我有女朋友。 我重新挽上他的手，说，我不介意，因为我完全有信心取代她的位置。 莫然十分悲伤地看着我，特坚定，说，南南，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的。 这种坚定让我更加笃定，笃定得更加任性，任性得执意要去瓦解莫然的这种坚定。小C也曾坚定过，而且比莫然更加的坚定，他说，步南南，我绝对不会和她分手，因为这样的分手，叫做背叛。可是这样坚定的小C却在一个月后坚定地背叛了她，我们学校的校花。 就如我所料的，半个月后，在我不依不饶的纠缠下，莫然便开始退步，他说，南南，我可以等你三年，等你长大做我的女朋友。但前提是，三年后，你必须考上A大。 A大，一所令我望尘莫及的学校，只是偶尔瞻仰瞻仰。 3 夜色漫漫。 我落寞地走在霓虹灯下的人来人往中，想着莫然。他在我的生命中是否也只是这样一场人来人往？ 爱一个人，就习惯拿这个人与另一些人比较，而另一些人往往是早已被淘汰出局的人。我时常会将小C与莫然作比较。小C经常称我为女人，而莫然永远都称我为小女孩。这便是小C与莫然的区别。小C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再稚嫩，但实际却南辕北辙了，只会让人觉得他更加幼稚。虽然莫然用的只是“小女孩”，却将成熟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真正的成熟，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并不是简单的貌似着。我不喜欢小C的貌似着，所以我淘汰了他，可我自己居然也在这样貌似着，所以被莫然淘汰了。即使穿上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在莫然眼里，我依然只是个未长大的小女孩。 莫然说，南南，你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孩，自私地爱着我，而这根本不是爱，因为自私的爱只是因为自私地爱着自己。 我脑中一直萦绕着莫然那句话，还有……我要和她结婚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输了，但输得很不甘心。 我问，她有我漂亮吗？ 他说，她不及你的千分之一。 我问，她比我更爱你吗？ 他说，你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小C发来信息，南，生日快乐。我回了短信，是一个地址。十分钟后，他就出现了。像以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一个短信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来到我的面前。我坐在台阶上，旁边放着断了跟的高跟鞋，他拎着高跟鞋，背对着我蹲了下来，我豪不客气地爬上了他的背，我说，小C，陪我去参加一个婚礼。 不是询问，是天经地义的命令，而小C从来就是天经地义地执行命令。 4 那天，在人群中，我看见了莫然的新娘，很矮，有些胖，算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些难看，莫然却深情款款看着新娘，眼里是无尽的温柔，仿佛她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我知道，这种眼神叫做爱，而莫然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过我。 我问，她比我更爱你吗？ 他说，你不及她万分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我爱她，就像她爱我一样。 他爱她，她爱他，这就是叫做你情我愿。爱情从来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加上我，便是我们，所以爱情的你我他（她）里多余的他（她）必须离开。 我问，既然爱她，那你为何给我一个三年之约。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因为我不能失去在你家当家教的工作，我需要钱完成学业，所以我向阿姨承诺，一定让你考上A大。 很不幸，我就是你我她中这个必须离开的她，早在三年前就注定离开的她，可我一直霸道地夹在你情我愿的中间。所以莫然说，南南，你只是一个自私的小女孩，自私地爱着我。因为真正的爱，一种是你情我愿，另一种是放手成全这个你情我愿。 自私的爱只是因为自私的爱着自己，这不是爱。 我的身材高挑，穿上12厘米的高跟鞋，却仍旧让我觉得比莫然的新娘矮，因为我的爱，只有高跟鞋的鞋跟这么高。 莫然和新娘接吻的时候，我默默离开了，小C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就像三年默默地等待。当我离开并祝福莫然时却突然想明白了，小C的“女人”和莫然的“小女孩”真正的区别其实是“女人”里有爱，而“小女孩”里没有。 我转过头，在小C惊讶注视下，牵起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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