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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儿皇帝”(86)李柷(chu)

 文化龙乡 2015-05-26

         四十五唐哀帝李柷(chu)892——908)

   唐朝(618——907)立国约二百九十年,出了二十二位男女天子。其中,武则天是史上唯一女皇,中宗李显和睿宗李旦两度登基,殇帝李重茂不为后世认可,李柷为末代天子。 

    李柷原名“祚”,意思有二:一是“福”,二是“君主的位置”。

    叫李祚的时候,这小子挺有福气,六岁当上辉王;十二岁出任诸道兵马元帅,相当于三军总司令;十三岁立为皇太子,紧锣密鼓准备登基。

    改名李柷后,命运大喜大悲:喜的是梦想成真,践祚为帝;悲的是兄弟丧命,母亲遇害,被迫禅位,十七而亡。

    是一种古乐器,形似方匣;木制,易碎;能发欢天喜地之声,亦可作凄凉怨惋之音。

    李柷,这把易碎的乐器,在称帝三年的困苦挣扎中,奏响了家族覆灭、江山易主的绝望哀乐。

                           (一) 皇室惨变

     天佑元年(904)八月十二日晨,辉王李祚匆匆赶至皇宫,跪听宣旨。这个十三岁的少年,见周遭一片肃杀之气:殿中武士全副武装,刀剑出鞘,如临大敌;宫女太监低眉俯首,腮边似有泪痕。他心中七上八下,暗自嘀咕:出了啥事?

    宣徽南院使兼枢密使蒋玄晖立于北面,一脸诡异,清清喉咙,哑声道:“皇上宾天,辉王听诏。”

    仿佛一声惊天霹雳,轰然爆响。李祚身形摇动,几乎瘫软在地。左右人等,慌忙上前扶住。

    据蒋玄晖讲述,李祚的父亲、昭宗李晔的两个小老婆昭仪李渐荣与河北夫人裴贞一,因长期失宠,心怀怨怒。昨天夜里,乘李晔酒醉之时,这两个蛇蝎女人联合下手,将他击成重伤。在皇后何氏的指挥下,蒋玄晖与左、右龙武统军朱友恭、氏叔琮前往救驾,将李渐荣、裴贞一就地正法。垂死的皇帝李晔浑身是血,强忍剧痛,口授遗诏:立辉王李祚为皇太子,改名李柷。

     刚刚改了名的李柷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唾沫横飞、煞有介事地讲故事的蒋玄晖,才是真正的凶手。

    原来,梁王朱全忠因要至前线指挥作战,生怕皇帝李晔在后方与他作对,遂指使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率兵入宫,将李晔、李渐荣、裴贞一残杀。由于考虑到皇后何氏尚有用处,故此留她一命。

    嫁祸于人的蒋玄晖,读完遗诏,踱到李柷身边,扶起他来,故作安慰地说:“太子节哀,国事为重。皇后有令,太子可于灵前即位。”

    皇后何氏,正是李柷的亲生母亲。她亲眼目睹了丈李晔临死前的惨状,悲愤交加,凄苦异常,正在宫中的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暗自流泪,哪有心情颁发此道命令!蒋玄晖厚颜无耻,最拿手的就是黑白颠倒、公然造假。

    三天后,心怀恐惧的李柷在恐惧的气氛中登基,即将给大唐王朝划上一个凄楚悲惨的句号。

    身在大梁(今河南开封)的梁王朱全忠,听到李晔被杀的消息,心中狂喜,却装出一副痛心的模样,一头滚落地下,放声大哭:“蒋玄晖这帮奴才,害惨俺了,让俺千秋万代背上了弑君的恶名!”他的面皮,比蒋玄晖之流还要厚上万倍。

    十多天后,朱全忠赶到洛阳,浑身素白,手持哭丧棒,俨然是个忠臣孝子,趴在李晔的灵柩上痛哭流涕,似乎里面盛的是他亲爹。

    表演结束,朱全忠又去拜见新帝李柷,指天发誓,道是自己并没有杀害李晔的想法,要是他在幕后指使,将来定会死在自己儿子的刀下。

    天不可欺。八年后,朱全忠被儿子朱友珪谋杀。

    纸里包不住火。昭宗李晔的死亡真相早已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甚至全国各地,李柷颇有耳闻。朱全忠亦知道瞒不下去了,打算找两个替罪羊,借他们的人头使使。

    凑巧的是,禁军士兵前几天在洛阳街头公开抢米,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参与谋杀李晔的左、右龙武统军朱友恭和氏叔琮。

    这种事情,军中常见,见怪不怪。百姓往往告状无门,自认倒霉。

    朱全忠心狠,小题大作,揪住此事不放,上报皇帝,以朱友恭、氏叔琮管理无方、放纵手下为名,建议将他们贬为司户。李柷报仇心切,当即准奏。不久,二人又被赐死。

    朱友恭原名李彦威,拜在朱全忠门下,换了祖宗,当了义子,坏事做尽,该受天谴。临刑前,李彦威恨透了干爹朱全忠,狼一般嚎叫:“朱老三,出卖老子,骗得了天下,骗得了鬼神吗?伤天害理,断子绝孙!”

    兔死狐悲。蒋玄晖心惊肉跳、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唯恐朱全忠把他亦搬出来顶缸。朱全忠没有动他,因为这小子是个文人,不同于武夫,诡计多端,还可以挤出点坏水来。

    用两条走狗的性命,暂时洗刷了自己的嫌疑,让皇帝出了一口恶气,使百姓转移了话题,朱全忠自认为划算,于是返回老巢,遥控朝廷。

    朱瘟神绝尘而去,李皇帝这才换下汗湿垂背的内衣,心上的大石头安然落地。他确实害怕重蹈父亲的覆辙,在瘟神面前一直高度紧张,说话哆嗦,走路发颤。

    年方十三岁的小皇帝,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玩心特重,心情稍一放松,他立马传旨,召哥哥弟弟进宫陪他。

    李柷的父亲昭宗李晔,在位时虽然颠沛流离、压力山大,但喜好美女,能力超群,留下了十个能打酱油的儿子。

    李柷排行老九,与威虎山上的杨子荣一样。登基时,他的八个兄长、一个弟弟都尚健在。他能当上皇帝,全仗着与朱全忠有一段孽缘。

    一年前,昭宗李晔摆脱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的挟持,回到长安。为了奖赏朱全忠此番的救驾之功,李晔设立了诸道兵马元帅的职务,打算由皇子出任,挂个虚名;由朱全忠当副元帅,负实际责任。这样做,一是表示皇帝对朱全忠的信任,二是可以使朱全忠名正言顺地主管全军事务。

    元帅有谁当?李晔胸有成竹,决定选一个年龄较大的皇子来干。朱全忠对相当于今天的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副元帅之职极有兴趣,但不愿意头上有一个懂事的婆婆,就指使当时还是他的亲信的宰相崔胤在皇帝面前力争,终于让李柷白拣了一个元帅头衔。

    看重老九李柷,是因为朱全忠觉得他不大不小,年方十二,易于控制;而李柷的弟弟又太小,推出来会让人识破朱全忠的险恶黑心的。

    昭宗李晔死后,李柷成了朱全忠心目中新帝的不二人选,顺理成章地由元帅而为太子,由太子而为天子。

    李柷的哥哥们对此当然不服,老九居然爬到了他们的头上,这不是违反祖制吗?尤其是老大德王李裕,更是恼火。当年宦官刘季述发动宫廷政变、囚禁李晔后,把李裕推上台,让他着实过了一把皇帝瘾。可惜屁股还未捂热,有人救出李晔,杀了刘季述,把李裕拉下了马。

    然而,这帮皇子们当然明白,老九李柷并没有多大能耐,给他撑腰的是瘟神朱全忠,他们可不敢于老朱作对,只能忍气吞声,在现实面前认栽。

    李柷登基后,并没有忘却同一个爹的兄弟们,经常请他们到皇宫内院玩耍,尽家人之理,叙手足之情。一则排遣心中的寂寞与烦恼,二是对兄弟们进行安抚,三是告慰老爸的在天之灵。

    对此,朱全忠早有耳闻,非常焦燥,怕李柷有这群帮手,容易生事;更怕他们投奔各地虎视眈眈的节度使,被人利用与自己对着干。

    朱全忠想到了耳提面命、包藏黑心的蒋玄晖,派人送去一封密信。蒋玄晖焚香净手、恭恭敬敬读完后,暗自点头:大王还是相信俺的!如此大事,非俺莫属。

    天佑二年(905)二月初九,正逢社日,举国祭祀土地爷。蒋玄晖以此为由,邀请李柷的八位兄长、一个弟弟赴宴。皇兄皇弟兴高采烈,开怀豪饮,猜拳行令,喝了个不亦乐乎。蒋玄晖一声令下,数十条壮汉闯入酒席,将他们活活勒死,尸首投入池中,顺水漂流。他们的魂魄,一腔怨愤,悠悠荡荡,前去与屈死的父亲相聚。

    李柷一日间痛失九个兄弟,放声大哭,声声带血,但他又如何呢?报仇肯定是办不到的,蒋玄晖等人不来寻仇就算烧了高香了。从此,偌大的皇宫,只剩下李柷孤单的身影在夕阳中摇晃。

                     (二)走向末路

     李柷这个皇帝,当得着实没啥滋味,整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在位期间,他只办了三件大事:尊母、葬父、禅位。

    尊母,就是尊其母亲何氏为皇太后,并将她在积善宫中奉养起来。蒋玄晖对何太后有救命之德,又常年在皇宫之中监视皇帝,据说他利用工作之便,与何太后有一腿,两人不大清白,种下了祸根。

    葬父,朱全忠虽然杀害了李晔,但为掩人耳目不得不同意给他操办盛大的葬礼。李柷用了半年时间,将父亲隆重葬于和陵,庙号昭宗,算是了却了孝子的心愿。

    禅位一事,李柷等了三年,怕了三年,朱全忠急了三年。

    这种事情,李柷不想干,亦不甘心干,干了没脸见地下的祖宗八代,能拖一天算一天,刀架在脖子上时再说。急于篡位的朱全忠是个大老粗,认识的字不多,不知典籍掌故,不懂套路,亦写不出大块锦绣文章昭告天下,掩人耳目,记得抓耳挠腮,一副猴急相。

    无耻文人应运而生,粉墨登场。这类人物,历朝历代层出不穷。才高八斗,笔走龙蛇,有才;欺师灭祖,卖身投靠,无德。坊间冠之以“文痞”之号,与乱臣贼子比肩而立,遗臭万年。

    李柷的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柳璨即为一例。

    柳璨早年间是典型的“穷二代”,幼年丧父,家境贫寒。为了糊口,他日日上山砍柴,再挑到集市叫卖。此人信奉“知识改变命运”,夜间燃烧枯叶,借着光亮发愤读书,大大地节省了能源。

    苍天不负有心人。光化年间(898——900),柳璨参加全国高考,中了进士,出任翰林学士。唐昭宗李晔喜其才华,不到四年就提拔他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成了宰相之一,是个典型的火箭式干部。

    李晔遇害后,柳璨把自己的良心喂了犬,倒向了朱全忠,阿谀奉承,极尽拍马之能事。朝中其他宰相裴枢、崔远、独孤损等人鄙其为人,不爱搭理他。

    有才无德者,是为小人。小人心肠歹毒,心狠手黑,柳璨亦不例外,思谋报复。

    天佑二年(905)五月初七,彗星竟天,横贯夜空,一片惨白。

    古人称彗星为“扫帚星”,认为他的出现是天象示警,大不吉利。当时司天监的官员神经紧张,卜了一挂,道是:君臣皆有灾祸,应当杀几个大臣来上应天意,以保皇帝。

    柳璨听说后,狂喜,立即上书朱全忠,列举了一份与他素日不睦的官员的名单,建议道:“这帮人暗中聚会,诽谤大王,不如乘此良机,尽快收拾。”

    朱全忠阅罢,沉吟半晌,未做决断。一旁侍立的判官李振恶狠狠地开了腔:“柳宰相说的对,这帮人仗着资格老、名气大,一向不服大王,留之无益;再说了,大王要想早日登基,务必先除去这些刺头,省得碍事!”

    这番恶毒语言正中朱全忠下怀,大笔一挥,附上柳璨开列的名单,让皇帝李柷处理。

    李柷这时已经十四,略知大事,晓得裴枢等人是大大的忠臣,自己真得指望他们。现在朱全忠发了话,看样子是保不住他们了,只能自保,于是他含泪颁旨。朝中高官大祸临头。

    宰相裴枢、崔远、独孤损先是被贬为刺史,再贬为偏远地方的司户。受他们连累的还有吏部、户部尚书等三十多人,朝堂为之一空,等着上岗的大有人在。

    没等他们离开京城,圣旨又到:赐其自尽。

    朱全忠心急火燎,未等裴枢等人自行了断,就将他们集体押送到一个叫白马驿的地方,乘夜黑风高之时,将他们全部杀害。白马驿一片血腥,简直是人间地狱。

    看完杀人表演,判官李振又出了一个歹毒主意。这条恶棍年轻时学习成绩不好,总过不了高考的独木桥,屡次不第,没混上个进士,因此平时在这些进士出身的遇难者面前老是觉得抬不起头来,现在总算出了口恶气,但不大过瘾。他咬着朱全忠的耳朵嘀咕:“大王,这帮死鬼活着的时候自称清流,不如把他们扔到黄河里去,变成浊流!”朱瘟神贼眼放光,咧开了阴森森的血口,连连点头。

    三十多具忠臣的身躯,在黄河水的呜咽声中,漂向下游,追赶皇帝李柷九个兄弟的冤魂。

    死难者遗留的职位,换成了朱全忠的班底。若干小人们沐猴而冠,弹冠相庆,商量着如何报答朱瘟神的大恩大德。

    朱全忠急于篡位自立,暗中嘱咐蒋玄晖等人拿出只争朝夕的劲头,特事特办。

    蒋玄晖没办过这种大逆不道的坏事,请来一肚子无耻学问的柳璨合计了一番。柳璨查了查史书,分析了历代篡位的套路,认为这事急不得,心急喝不了热粥,搞不好还要砸锅。

    他们派人去大梁(今河南开封)向朱全忠汇报了拟定的步骤。首先,由皇帝李柷辞去诸道兵马元帅之职,由朱全忠继任,以此向天下表示,军委主席现在姓朱,将有大动作,提前打个预防针,省得举国上下胡乱议论;其次,封老朱为大国之王,然后给他置办“九锡”,给予特殊的礼遇,表示他与帝位只有一步之遥;最后,由李柷下诏禅位,老朱略一谦逊,口头推辞再三;文武百官跟进劝驾,李柷再三恳求,老朱这才祭天敬祖,粉墨登场,大功告成。

    这些手段,都是王莽、曹丕、司马炎等篡位者使用过的,目的就是欺瞒天下人的眼睛,显示自己不是用武力抢夺的江山,而是前朝皇帝自动相让的,以表明自己新建政权的合法性。

    朱全忠手上鲜血不少,肚中墨水不多,哪懂其中奥妙!老贼惯用霹雳手段,手起刀落,一刀两断,这才方称他的心。他对来使嚷道:“照这样办,猴年马月才能完!俺都五十三了,还能等几天?”

    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两人,早就对顶头上司蒋玄晖看不顺眼,急欲取而代之,乘机挑拨道:“蒋玄晖、柳璨这俩小子,早就对大王有贰心了!他们抱上了皇帝的粗腿,自然想延长唐朝的寿限。现在拖着不办,就是想等着各地藩镇打上门来,他们好混水摸鱼,从中取利!”

    朱全忠闻之有理,派人伸斥蒋玄晖,叫他明白回话。

    蒋玄晖惊得屁滚尿流,耗子般蹿到朱全忠身边,鼻涕横流、捶胸顿足表达忠心,说自己眼中只有朱瘟神,没有李皇帝,然后结结巴巴地汇报了他与柳璨的意图。

    不说还好,这一说朱全忠更烦了,三角眼瞪出骇人的寒光,牙关咬得山响,嚎道:“你少来这一套!俺要是不听你们的,还当不成天子了?”

    蒋玄晖全身筛糠,抖个不停,趴在地上一个劲磕头,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是的,不是的,俺们没那个意思。唐朝的气数已尽,是该轮着大王称帝了,这事天下人都知道,俺们也明白。俺们只是考虑到,现在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四川王建等人都是大王的劲敌;要是大王急于称帝,他们肯定不服,必然发兵前来,对大王不利。不如按部就班、一步步地走程序,才能安定人心,站住脚跟,让他们挑不出毛病来。如此,大王的江山才能千秋万代稳稳当当。”

    这番话的意思,还是建议朱全忠照他们拟定的计划来办。朱全忠大怒,张牙舞爪地嗥叫:“你这奴才,真的反了!还不给老子滚!”

    蒋玄晖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出了朱全忠府邸,急如星火地溜回洛阳,与柳璨紧急密谋,决定尽快先给朱全忠加九锡之礼。

    天佑二年(905)十一月十七日,蒋玄晖与柳璨联手摆布李柷,逼他下了诏,任命朱全忠为相国、总百揆(总理一切事务);以朱全忠实际控制的地盘为魏国,改封其为魏王,仍然给与他“九锡”的特殊礼仪。

    “九锡”就是在服装、鞋帽、车马、宫殿等方面的规格、颜色等制度规定,王莽、曹操、曹丕、司马炎一类人物都曾享用,与皇帝所用几乎没甚区别或区别极微。

    朱全忠怒气未消,记恨蒋、柳二人的办事拖沓,拒不接受新的任命。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蒋玄晖捧着李柷的手诏,再度赴大梁(今河南开封),哀求朱全忠给点面子,尽早就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胆战心惊地回来了。

    柳璨知道朱全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瘟神,心中发毛,逼迫李柷写下禅位诏书,亲自出马,拜谒朱全忠。他苦心焦思出来的救命奇招没有起效,被朱全忠骂了个狗血淋头,惶惶而返。

    落井下石,墙倒小人推,是小人们的一贯伎俩。见蒋玄晖、柳璨相继碰了个人头破血流,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便祭出了绝招,必要绝了这两位政治死敌的性命。他们向朱全忠打了小报告,说蒋、柳等人在积善堂举行夜宴,在何太后面前焚香发誓,要兴复唐室。

    这纯粹是一派胡言,蒋、柳二位虽然歹毒,但脑子里没长毛,早就看出唐朝早晚玩完,不可能去当殉葬品,他们还指望从朱全忠手里讨个大大的富贵荣华呢。

    天下人谁都不相信蒋、柳二人会做唐朝的忠臣,但朱全忠信,打心眼里信:这俩小子办事如此拖拉,不就是想把俺的好事拖黄了吗?你们敢拖,俺更会拖,拖出去斩了!

    十二月十三日,蒋玄晖被拖到闹市街头,人头落地。

    李柷闻讯,关上殿门,焚香拜天,心中暗念:爹、哥哥、弟弟,你们的仇人遭报应了!

    高兴了没有几天,噩耗传来,他娘何氏摊上大事了!

    蒋玄晖死后,王殷、赵殷衡仍未收手,将罪恶的矛头指向了何太后。他们担心何太后依然在台上,说不定哪天勾搭上朱全忠,一阵枕头风就把自己的小命吹没了,便报告朱全忠,说何太后是蒋玄晖的小三,太后的两个婢女阿秋、阿虔往来其间,说媒拉纤。

    何太后与蒋玄晖是否有私情,宫内宫外传言甚多,不过这种事如果没有抓到现行,不好胡说。至于阿秋、阿虔,确实替太后向蒋玄晖传过话,不是为了鱼水之欢,而是为了苟延残喘。

    原来,蒋玄晖生前,昼夜与柳璨等人夜饮,商议帮助朱全忠篡位之事。何太后听说后,流着泪派这两个心腹丫环去见蒋玄晖,求他想想办法,在改朝换代后保全母子二人的性命。蒋玄晖答没答应帮忙,不得而知。

    留着何氏的性命其实尚有用处,可由她以太后的名义命令儿子李柷尽早禅位,给朱全忠篡权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朱全忠不懂这个,觉得留着她忒麻烦,见面还得客套一番,浑身不得劲,便让王殷、赵殷衡二人暗害了何太后,丫环阿秋、阿虔亦被打死。

    短短十五个月内,李柷连丧父亲、兄弟、母亲,共计十一位至亲,心痛得他咬碎了衣袖,流汗了眼泪。仰望黑沉沉的夜空,他不止一次地想:该轮着俺了吧?

    蒋玄晖死后半个月,宰相柳璨被贬为登州司户。他高兴得在府中醉了一天,大着舌头对大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俺还会东山再起的!”

    第二天清晨,醉得头疼的柳璨被一群士兵揪出被窝,拖至洛阳城外,五花大绑在行刑柱上。他还真是条汉子,面无惧色,狂呼道:“负国贼柳璨,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皇上!该死,该死,罪该万死!”话音未落,寒光闪过,宰相梦断。

    家人死绝了,李柷成了孤儿;忠臣亡尽了,皇帝成了寡君,伸着脖子等着朱全忠来收拾。

    天佑四年(907)正月底,李柷派了一位大臣去大梁(今河南开封)慰问梁王兼诸道兵马元帅朱全忠。此人使尽阿谀奉承的手段,大拍“朱”屁。

    老朱被拍得极爽,给予该人极高礼遇,弄得他诚惶诚恐,急欲报答。归京后,他鬼头鬼脑地向李柷汇报:“俺看朱元帅有了接受禅位的意思。”李柷看看无可挽回,宣布下月禅位。朱全忠得信,又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回。

    没过几天,已是二月,文武百官集体上书,请李柷下台。李柷表示同意,老朱却又拒绝。老贼此时不知怎地生出了耐心,铁了心要把文章做足了给天下人看。

    三月二十七日,李柷在丧尽天良的朝臣的撮弄下,正式下诏,让位于朱全忠,并派人护送传国玉玺至大梁,礼请朱全忠。

    朱全忠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有耐不住心痒,假惺惺地表示恭敬不如从命,并找来占卜高手,挑了个好日子,预备改朝换代。

    老贼原名朱温,后被皇帝赐名为朱全忠。现在要篡位了,想想自己实在对不住“全忠”二字,索性改名为朱晃。唐之开国皇帝名李渊,“渊”者,“深水”之意也,经不得晃了又晃,结果晃了大唐。

    朱晃有个哥哥,叫朱全昱,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既憋不住屎也憋不住话,喝上口马尿就开始胡咧咧。

    弟弟要当皇帝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天大喜事,长眠地下的先人们都会笑醒的。朱全昱则不然,看着朱晃就来气。

    此时的朱全昱已经退休一年多了,闲得发慌。他以前当过大官,职位是同平章事兼安南节度使,相当于宰相。因为不识字,脑子又笨,只是挂个虚衔,拿干薪,不上班。出门有车坐,顿顿有酒喝,还有人送礼,日子挺滋润。

    朱晃严于律己,怕影响不好,就提请皇帝李柷下诏,让朱全昱以太师的身份退休,气得他见面就骂:俺认得扁担,不认得“一”字,当啥“太师”,咋教皇帝?骂得朱晃不敢见他。

    这边厢朱晃又试新衣又试新帽,忙得跟个新姑爷似的。朱全昱心头火气,踹开房门,一手掐腰,中指点着朱晃的鼻子嚷:“俺连个太师都丢了!就你,朱老三,也能当皇帝?”闹得朱晃一脸干笑。

    天佑四年(907)四月十六日,好日子可算来了。朱全忠头戴皇冠,身着龙袍,猪头猪脑地蜷在金銮殿上,接受没心没肺的唐家旧臣的朝贺。唐朝,持续了二百九十年,就这么完了。

    闹哄哄的开国大典结束后,朱晃意犹未尽,野性发作,光着膀子与本家兄弟在皇宫中喝酒赌钱。君无君相,臣无臣样,一派暴发户气象,的确是土豪。

    大呼小叫的关头,朱全昱忽地发了“猪癫疯”,一把夺过骰子,“咣”地一声砸得粉碎,斜着血红的醉眼,口里骂道:“老三,你这砀山里的庄稼汉,算个啥鸟!你跟黄巢当强盗,发了;天子又让你作了四镇节度使,发大了!还图个啥?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凭啥灭了唐朝三百年的家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猪样,还当了皇帝,找死啊?伤天害理的缺德玩意,你他娘的早晚要遭报应!俺们这一大家子,也要跟着倒八辈子血霉!耍钱、耍钱,都快灭门了,要啥子钱!”

    没头没脑地挨了一顿夹枪带棒的抢白,又看到别人嬉皮笑脸、幸灾乐祸的猴相,朱晃气得晃了两晃。他还真拿这个愣头愣脑的二百五大哥没辙,恨恨地跺了两脚,把眼前这帮酒鬼、赌鬼、捣蛋鬼全都撵了出去。

    过了几天,朱晃这才想起还没有国号,仓皇找出“大梁”二字,昭告天下,算是有了名堂。历史上称其为“后梁”,有点死了亲娘的味道。

    丢了祖宗社稷的李柷被封为济阴王,押至曹州(今山东曹县)看管。第二年即开平二年(908)二月二十二日,四个“二”相逢,不是好兆头,李柷被毒杀,年仅十七。“柷”音凄凉,如泣如诉,戛然而止,令人神伤。

    十五年后,后梁为后唐所灭,朱氏子弟尽数被杀。朱温、朱全忠、朱晃断子绝孙,再托生时已成注水之猪,贻害至今,人人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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