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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画故事】崔白《双喜图》与北宋宫廷丑闻

 东方竹马 2015-05-28

崔白 《双喜图》 高193.7厘米、宽103.4厘米,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宋代院体画家崔白所绘《双喜图》,1949年同众多文物一起被南京国民政府携去台湾,现存放在台北,乃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

  《双喜图》描画的是一派霜叶飘零的萧索秋色,画面上一只山喜鹊栖于枯木之巅,朝树下闯入的野兔鸣叫示威,另一只山喜鹊腾空前来助阵,野兔回首伫足观望,鹊兔高下对峙,灵动之极。后人在画中树干上发现了“嘉祐辛丑年崔白笔”的题识,嘉祐辛丑是北宋仁宗嘉祐六年,正是公元1061年。

  文人画自北宋出现,极富人性自觉,将压抑的感情籍于笔墨之中,通过艺术形象引起观赏者的共鸣,《双喜图》亦可归入文人画这一范畴。崔白用淡淡的赭石勾勒出了枯黄的秋天,万物萧条,生命遭遇到凋谢的艰难时刻,野兔和山喜鹊同时表现出惊惶的神色,这一幅传世名画究竟喻涵着什么样的深意呢?

  让我们将《双喜图》置身于嘉祐六年,崔白是当时有名的花鸟画家,于仁宗朝未经考试即进入画院,成为一名宫廷画师。而这年北宋宫廷之中爆发了一桩丑闻,震惊了朝野,甚至引发了包括司马光在内的大臣们的辩论。其缘由在于汴京皇宫严禁宫门夜开,而仁宗长女福康公主夜叩禁门而入,伴随着公主私生活的流言蜚语迅速流传开来,而后公主被褫夺封号。


  故事的缘起从明道二年(1033),章献刘太后去世,仁宗悲伤过度,身边侍臣告诉他,刘后侍女李宸妃才是他生母,仁宗知道身世,为了弥补自己对生母的愧疚之情,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官位,还感到过意不去,将李用和之子李玮尚主长女福康公主,岂料这一举措日后招致了家庭悲剧。

  仁宗子嗣颇为艰难,儿子一个都没有存活,十三个女儿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福康公主生于1038年,其时仁宗已经将近三旬,对这个长女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为过。北宋册封公主初以美名封之,再以封国封之,“福”“康”代表着皇帝对长女福慧健康的祝福。据史料记载,福康公主是个聪慧过人,性情高傲的小姑娘,对父亲十分孝顺,仁宗生病时,曾经日夜服侍在父亲身边,并且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替父亲。

  嘉祐二年(1057),仁宗为二十岁的福康公主举行了隆重的册封礼,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规模之大一如册封皇后仪,不但盛况空前,而且也几乎是后无来者的,英宗朝的公主就没有这个待遇。同年公主出降李玮,仁宗花费了十万缗钱为公主建造府邸,爱女之心可见一斑。

  然而盛大的婚礼不能保证婚姻的质量,公主与驸马的婚姻生活朝着糟糕的事态发展,公主看不起驸马,驸马冷落公主,公主与婆母关系恶劣。细究起来,难以分判责任究竟在哪一方,只能说一句老话:门不当,户不对。


  北宋时期,皇室普遍存在着与“将门”通婚的习惯,帝王、太子娶将门女为妃,将门子弟尚公主、宗室女,宋太祖妹燕国公主下嫁大将高怀德,福康公主的妹妹许国公主嫁吴越王曾孙、右领军卫大将军钱景臻;鲁国公主嫁曹彬后裔、左领军卫大将军曹诗;魏国公主则出嫁开州团练使郭献卿,不是将门就是功勋之后,生活习惯及文化水准大抵与皇室相差不远,故此夫妇相得。而驸马李玮一家,在仁宗朝不赀是暴发户。国舅李用和原来困顿汴京,以做冥币为生,大概是首都市民中最低贱的工作之一了。后来章献刘太后赏他做了个考城县兵马都监的小官,直到刘太后薨,仁宗认母,李家这才青云直上。俗话说,三世为官,方懂得穿衣戴帽。也就是说,好品味是贵族生活长期沉淀出的。以李玮一家暴发户的品格,如果能博得公主这个聪明骄傲的小姑娘的青睐,这才叫奇怪呢。

  这一桩亲上加亲的婚姻,从辈分来看,也是荒谬的。驸马李玮其实是仁宗的表弟,公主的表叔。驸马李玮的生年无从考证,从国舅李用和的生卒年分析(988-1050),公主出生时李用和已经五十开外,以常理推断,李玮应该比公主年纪大很多。在宋朝,年纪很大却没有成亲,恶意猜测一下,也许是面貌丑陋人品较差成为老大难,当然,这只是推理。但夫妇年纪相差较大,沟通起来不及年貌相仿的夫妻,这应该是共识。


  现在回到公主府,看看公主和驸马在干什么?

  驸马李玮忙着附庸风雅,练习飞白体,并且一掷千金地购买书画古董,他急于摆脱无知粗野习气的心情很迫切,却使得暴发户嘴脸更清晰地表现给世人看见。当时的大书画家米芾曾经公开评论作为收藏者的两种人:“好者与赏鉴之家为二等。赏鉴家谓其笃好,遍阅记录,又复心得,或能自画,故所收皆精品。近世人或有赀力,元非酷好,薏作标韵,至假耳目于人,此谓之好事者。”意思就是说好事人虽然有的是钱,但却有眼无珠,米芾所讽刺的好事者其一正是李玮,与驸马的初衷相去十万八千里,是他的不幸。

  而公主,在宫廷中接触的都是顶尖的艺术家,比如崔白之类,自然眼高于顶,对驸马做秀的行为更加厌恶。几年龌鹾下来,公主出现了外遇。这个外遇很奇妙,是公主府的内臣,宦官梁怀吉,梁怀吉从宫廷跟随到公主府,因此两人应该是认识的,撇开身份,说是自幼青梅竹马也有可能。北宋虽然没有阉党之祸,但是宦官从政的也比较多,绝不只是为皇家的生活起居服务,因此宦官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还有一部分甚至出身士流,《宣和画谱》中就记载了相当一些宦官画家。公主的外遇是一名宦官,相信所有知情人都会觉得惊世骇俗。

  嘉祐六年二月份的某个夜晚,公主与梁怀吉相对小酌,这时李玮之母本是市井愚妇,不顾身份悄悄在另一室偷看,却又不慎被公主发现,公主大怒,而李母亦指责公主,情急之下两人争吵得很激烈。公主于是跑回娘家,深夜叫开禁门,向皇帝哭诉,要求与驸马仳离。皇宫禁门晚上不允许开,这已是制度,即使是公主也不能例外,谏官向仁宗抗议了,于是放公主进禁门的官员被治罪,公主被心怀畏惧的驸马领回。再以后,公主深夜想要叩门而入,就没有官员敢放她进来了。从未尝过世态艰险的金枝玉叶,不肯对生活妥协,一再做着这些徒劳无功的事,以至于精神迹近崩溃了。


  丑闻总是传播得特别快,关于公主与梁怀吉的流言在汴京迅速传开,有损皇家尊严。向以言论自由著称的北宋士大夫们纷纷向仁宗上书,司马光先后上《论公主内宅状》及《正家札子》,以祖宗家法来要求仁宗戒饬公主。于是仁宗迫于压力,下诏褫夺兖国公主的封号,降为沂国公主,仍入宫廷居住,公主乳母韩氏驱逐出外,府邸其他属员解散,梁怀吉发配西京洛阳去扫皇陵。驸马李玮贬知卫州,李母归李玮兄长李璋奉养。长篇大论之下,公主的婚姻关系依旧没有改变。

  高傲的公主因为梁怀吉被发配,身边的心腹通通被赶走,内心越发孤立起来,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几次三番想要自杀,还有一次纵火焚烧了居住的宫殿,她绝望地喊着:“我要梁怀吉回来,我要梁怀吉回来。”眼看着“幼警慧,性纯孝“的宝贝女儿现在状如狂颠,仁宗皇帝想必十分痛心,后悔之余召梁怀吉回前省,谏官再谏,然而皇帝这次不为所动,毕竟公主的惨状已经让一个慈爱的父亲别无选择了。


  公主生母苗贤妃与其他宫人曾密求旨意杀李玮给公主出气,终因仁宗心怀母家而作罢。作为宫廷画家的崔白,在《双喜图》中寄予对公主和梁怀吉的深深同情,而他更用笔墨描摹野兔,深刻地表现出了作为敌对者的李玮的惊惶。

  公主入宫后,李玮兄长李璋上表称李玮愚笨,配不上公主,请求让二人仳离,仁宗应允。

  八年以后(1070),福康公主在宫中去世,年仅33岁。当时已是公主的侄子神宗在位,为姑姑出了口鸟气,以“奉主无状”的罪名将李玮贬去陈州。相对于公主来说,李玮更加不幸,他荣耀的婚姻,只是一个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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