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今诗话
张无畏
吊鉴湖秋女士(四首选一)
柳亚子
漫说天飞六月霜，珠沉玉碎不须伤。
已拚侠骨成孤注，赢得英名震万方。
碧血摧残酬祖国，怒潮呜咽怨钱塘。
于祠岳庙中间路，留取荒坟葬女郎。
“秋风秋雨愁煞人。”一直都很想了解秋瑾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下这样的一句诗，就在那年六月六日黎明，她被杀在古轩亭口，还不满三十三岁。临死之前当审问者问她有什么遗言时，已经被打得肢体成残的秋瑾，爬在地上振笔疾书写下了这句：秋风秋雨愁煞人！一个弱女子在那样的年代里却用自己的生命写出了让男子都感到自愧不如的诗句来。
早年的秋瑾也是位纯情的少女，当年留下的诗词体现出她的性格是那样温婉、贤淑，那样秀雅、柔情。生活是那么无忧无虑，那样光明灿烂。如她描写春天的：“寒梅报道春风至，莺啼翠帘，蝶穿锦幔，杨柳依依绿似烟。”她描写夏天的词句：“夏昼初长，纨扇轻携纳晚凉，浴罢兰泉，斜插素馨映罩钿。”她描写秋天的词句：“夜深小凭栏干语，阶前促织声凄凄。”她描写冬天的词句：“炉火艳，酒杯干，金貂笑倚栏；疏蕊放，暗香来，窗前早梅开。”
那时，她或者是携着女伴走过那芳草茸茸的曲径小道，来到那小桥东，望着那湾湾的一道流水，指点着水中飘去的点点落红；或者是和女伴背靠着背，坐在绿荫深处，芳草萋萋的河堤上，听黄鹂的啭辗啼鸣，笑指层层楼阁，比着谁家的最好，看那楼前的海棠又绿肥红瘦了几许。那时，为了明日的踏青，隔夜就把一切东西细细地准备好，不能忘了那美丽的凤头鞋子，不能忘了那美丽的绣罗裙。
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本应拥有一段世人眼里的美丽人生。她的生活是那么的让人艳羡啊，更何况是生活在那个还未开化时代的女子，做一个贤妻良母，平静地过完一生，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又未尝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可是，她偏偏放弃了所有人都认同的人生，选择手持利剑“誓将死里求生路，世界和平赖武装”，这是他在向满清王朝的宣战书。在日本期间，秋瑾常在各种集会上演讲，据说，每当讲到激奋之时，就从靴子里拔出短剑，插在桌上，以表示与清王朝势不两立的决心，与会者无不震撼，女侠之号便不翼而飞。
加入同盟会，为挽救这个已经“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民族到处奔波，杭州就是她策划武装暴动的一个重要据点，这新生活在常人看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这新生活在庸常的五尺男儿眼里，也是不寒而栗的啊，可是这个弱女子却毅然走上了这条路，这个女子注定不凡。
她曾经和好友多次登临西湖的群山，走遍杭城的大街小巷。一次他们来到了岳庙，在岳飞的墓前，久久徘徊。她说：我若能埋葬于此，那真是我的福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美景，天下无双。剑心侠胆的秋瑾也时时流露着对西湖的眷恋。
在路过放鹤亭，看见在严寒中绽放的梅花，就这样低吟：
一度相逢一度思，最多情处最情痴。
孤山林下三千树，耐得霜寒是此枝。
她就是自己所说的那枝梅花吧，直面腥风血雨，用自己的生命唱出了一个时代的痛苦。而后来她也就像那枝梅花迎着霜寒永远地屹立在孤山之下。
初春，春雨，游人如织，西冷桥边，矗立着这位巾帼英雄的塑像。繁华落尽，惟有一尊雕塑供人凭吊。那缕寂寥的香魂不知已经流落何方，落絮游丝，已浑做钱塘落花，潮起潮落，只留得青冢如旧。不知道这位一生都轰轰烈烈的女子会不会感到落寞？但我想又不是，因为英雄是注定孤独的。
邂逅在吴山
酒泉子·长忆吴山
宋·潘阆
长忆吴山，山上森森吴相庙。庙前江水怒为涛。千古恨犹高。
寒鸦日暮鸣还聚。时有阴云笼殿宇。别来有负谒灵祠。遥奠酒盈卮。
“胸前竹石千层起，眼底江湖一望通”，不可否认吴山是登高揽胜的好去处。极目阁登临览胜，左湖右江，前街后市，杭城秀色，奔来眼底。
踏着早春的阡陌，踩着三月的曲径我们走向吴山。在细雨迷蒙和方向迷蒙的状态下游山，反而与吴山的曲径通幽达成一种心境的和谐，让吴山越发显得妩媚娇艳，雨霁里越发显出她的神秘感。
吴山是一座人气特别旺盛的山，也是一座世俗气、红尘气特别重的山。杭州人说吴山，好象有一种赶庙会的感觉，是到那里去寻找热闹的，至少是到那去闹中取静的。
从十五奎巷的小石径拾级而上，恰好和吴敬梓笔下的《儒林外史》中马二先生走的是相同的足迹。他环翠蹬步，沿路热闹非凡，好像游逛的是一个大集市。而如今，不知是时代的变迁，还是因下雨的影响，马二眼中的那些民俗和风情几乎都看不见了，茶肆饭庄确还有几个，但都冷冷清清，少了往日的喧闹。酒仙庙里那副对联能让人看到当年的痛快和洒脱：
旗展春风，天上一星常耀彩
杯邀明月，人间万斛尽消愁
此联与东坡“把酒问青天”一句的豪迈相比，少的是那些问询，却多了尽享人生的飘逸，仿佛告诉人们，莫问广寒宫冷暖，且上“醉翁亭”来，沏一杯龙井，温一盅花雕，与山山水水做一次沉默的交流或无声的对话，那是何等潇洒的事啊！
山顶城隍阁的观凤台可以凭栏远眺，北望西子湖，波平如镜，轻舟荡漾；东眺市区，高楼广厦，栉比鳞次，繁华街市，尽收眼底；南观钱塘江，波涛滚滚，片片帆影，消失在云水之间；西览群山，松声竹韵峰峦缭绕在烟云雾霭之中，青山碧水、秀色可餐。
循着马二先生的履痕下山，走到新建的吴山广场，一座数十丈的峭壁上，凿刻着"吴山风云"四个大字，而“风云”二字也许是现代人对吴山的精、气、神的一个高度集中概括，也许如我理解：是人与山水对话而得出的一个气势磅礴且最妥贴的归纳。
每一座原始的山最初都是寂寞的。其美丽或者奇伟让人类情不自禁地想去亲近它们，然后，山便有了人气，便成了名胜，让人接踵蜂拥。最终，人气成了主角，那山，却成了人们寻古觅情的媒介或平台了。
从来没有想到能在这样的一个初春和吴山有一个如此亲密的接触，仿佛与一位仙女一场美丽的邂逅。吴山之美不仅在于它风景的秀美，还在于它的身上蕴藏着厚重的人文气息。
北宋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曾为吴山“有美堂”撰记："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宋陆游晚年曾多次来游吴山，留下了《阅古泉记》等名篇。明代杰出的书画家徐谓和陈洪绶曾先后寓居在吴山的火德西爽阁，创作诗歌作品。清代，文人雅士结队上吴山聚会雅集，谈今说古，怡情林泉。至如李渔那样的文艺全才，竟迁居吴山，口口宣称：“繁冗驱人，旧业尽抛尘市里；湖山招我全家移入画中”。
在这个细雨绵绵的初春，能够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样一座万种风情且庄重典雅的山中，实为一种幸福。
周 晔
一种相思，两处闲处
——读李清照《一剪梅》而作
娇嫩的粉荷，碧绿清纯的叶面，滚动着多少晶莹剔透的心事，陪伴孤独的心灵度过一个又一个思念的暗夜，一腔无尽的柔情倾泻于幽幽之水的荷心，梳理纷乱的情绪。荷渐渐老去，然而那纷纷凋零的花瓣怎能理解一缕残香的全部？花已去，魂何处？玉席冰冷如同谁的愁苦，何故让秋的脚步催促夏日轻柔而惬意的裙纱？无奈地收起善感多思的忧闷，任由一叶兰舟载着春夏秋冬的故事，演绎一幕幕聚散离合的凄苦。
叹之叹重逢不知待何日，恨之恨伤离时欲吐又咽的私语，问苍天为何无情，怨世间怎有如此无奈。云中的雁儿啊，可否带来他的消息，又捎去我的祝福？雁儿闪动着沉重的翅膀，发出令我揪心的悲鸣，难道她也理解我此刻的迫切，更懂我此刻之心境。也许，她也有和同伴分离的情景，深切体会独处的孤单无助，她要奋力飞翔，去抓住自己的幸福。而眼前的人儿呢？早已悲不自胜，举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孤山断桥，隔断牛郎。美景良辰，竟都成过眼烟云，去蓬莱的青鸟呢？是否为人间分离的人儿送信，累的折断翅翼？是啊，蓬山几多艰险，武陵人更加遥远，刘郎醉在何处，竟忘记了归家的路途。
月照西楼人无梦，月上柳梢对月愁。秋月如桂满中恨，姮娥与我一样痛。欲展双翼寒宫去，饮酒赋诗对弈逢。醉里互诉寒水冷，楼前风起断人肠。抚罗袂以掩涕痕，怎奈泪流衣襟如沧浪。影只行单兮不胜言，雨中丁香兮芭蕉何能解？青椒红兰，受露离霜之侵扰，安可以杜若寄托，但愿相见莫相忘，纵然是山无棱，夏雨雪，也要与君魂依依，情深深，永不绝。
月中饮罢花下醉，醉之方吐女儿心，即使嫦娥亦此，何说人间平常人。昔日伯牙绝弦于子期，为表知音之难求；仲尼与子路之深情，伤门人之莫逮。风萧萧兮易水寒，云苍苍兮雁正单。黄花已残鬓边落，易安空愁念怀远，天惨惨兮陇水望断云不开，鹊桥佳期兮一年一度何日再重来？而我们呢？竟不如牛郎与织女，突然对王母的大慈大悲而感动，她亦是女人，当然体会做女儿如水的情怀，但已说出的话，怎好收回，怎样让他们每年多几次机会？她甚至想出一个绝妙的计策，是人间的七月偶尔有了重叠，给他们再造一次难得的团圆。使人间又多了多少动人心弦、凄美哀婉的故事流传。而我们呢？难道是玉皇大帝的精心策划，根据他的喜怒哀乐心情而定，团圆与分离使我们根本无法预测与掌控，任由他人宰割。
可是，具有思维的人都明白，再美丽的花朵都有飞离枝头的诀别，流水落花，别意无穷无尽，谁又能伸手挽住这季节的长久?漂向何方，才是你驻守的源头，守望你的容光是否在下一个路口。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情缠绕着一种心，滋生另一处闲愁，即使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日夜困惑的孤单瘦影，不知何日尽，不知何日休，只要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也只能互相慰籍一时的心痛。就让这源源不断的怨恋如小溪潺潺伴魂魄逐水，让那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心事迎刃而解，温暖如春的目光中再一次读到彼此的心灵，我是你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甚至满头的每一根青丝，都充溢着、散发着你的绻缱与无限的眷恋。是否怀疑我们的感情，是否怀疑我们是神仙眷侣，我甚至奢望陪你生生世世，即使老的不能动了，还会慢慢的绾着彼此只剩骨头的手，头依头，心靠心，聆听彼此的心跳，偶尔看一眼那夕阳下的山水花草，一把金色散满在的洋溢着纯真而又历经沧桑的笑容里，绽放出层层永不凋谢的金菊伞。
我们搀扶着，一起回家，一起在园子里拔菜，你帮我洗，我给你一些你最爱吃的家常便饭，愁字了得！？看着你幸福得嚼着，嚼着我们的过去，嚼着我们的现在，满足的神情有点儿忘乎所以，如老顽童般眨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真的好讨厌。端详着你，成了我每日的功课，看你，比我们收集的无数奇石异宝、诗画器皿还要仔细。我们就这样过着平常人与世无争的日子，心灵深处又享受着常人所不及的情爱。偶尔行酒猜谜、比赛背诵诗词、解句联句赋词，或者铺张丹青来一个龙凤双舞，琴瑟和鸣，竟然忘记我们已经老态龙钟，还在做着我们年轻时的美梦。
我们满足了，我们沉醉了，即使此刻在你的怀里永远睡去，做一个永远不醒的梦，我也是知足的，你愿意吗？如果愿意我们一起靠近，做一个同样的梦，睡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再也不会有分离的愁绪，再也不会玉枕沙橱，半夜凉初透，更不会为伊消得人憔悴。让那些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悲哀见鬼去吧。即使我们醉在梦里也再不会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更不怕满地黄花堆积，守着窗儿。两颗心早在蓬莱仙岛与八仙海阔天空，畅饮不醉，怎还怕怎一个愁字了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