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当代书法的创作取向不容乐观

 聽雨軒sjh 2015-06-06

    每个艺术家的创作思想,自然都离不开当时的社会,更脱不了特定的生活环境,所以表现出的都是这个时期的艺术风貌。书法艺术创作也是如此。改革开放,孕育了书法的热潮:各种书法组织的成立,各种层次的书法专业报刊与专著的出版,大量古代优秀碑帖的发行,书法教育的兴旺,理论研究的构建,使当代书法事业似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当代书法家(姑且称书法家),既要面对历史流传下来的、犹如汪洋大海的丰富遗产,而传统必须要经过艰难跋涉才能达到彼岸;很多人又要面对东西方艺术思潮和创作方式的浸淫,源源不断的新的事物,许多人已经意乱情迷。从另一角度来说,已使书家的知识结构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谈起现代美学、现代艺术观、现代哲学来,口吐白沫、滔滔不绝,会使前辈们目瞪口呆。新的知识结构,带来新的思维特点,产生新的创造“才能”。书法家们的视野变得无限大,对书法的理解也变得更加宽广,对技法的认识已丰富多样,不知所以,对创作的取向已变得扑朔迷离,也使传统书法在当代变得支离破碎。

    从当前书法创作现状来看,在形式上已很少有整齐一律、对称平衡,尤其是古贤们所激赏的那种"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的中和之美,不再喜欢用笔光洁、结体平正、章法整饬的形式了,很多人对传统形式的常规状态进行了改造,将形式因素无限夸张,在最大限度内发挥点、线、墨色及其构成的关系,在不同程度上极力打破了传统约束的静态平衡,而喜欢用多变的节奏,于不平衡中求平衡、于不自由中求自由,展示出纵情挥洒之姿、惊心动魄之态,追求有我无他的形式,逐步建立了当代书法的审美原则。

    在创作上,很多书家们认为用笔与结体是书法艺术的本体结构功能中最基本的要素,是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是体现笔墨的同构效应,发挥着各自的作用,打破了古人"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的观点。认为用笔需要线条意识,结体需要造型意识,不把结体视为用笔自发的结果,而是加强对结体进行的再创造(是否艺术、是否理性只能再说),突破了传统书法创作所追求的平和,温雅的结体,强调了字形的艺术观赏价值和玩味性能。意识到唐人的崇法,即发展了书法、也束缚了书法,产生了对《多宝塔》、《玄秘塔》等的冷落情绪,这是当代书法创作的一种价值取向,是对书法艺术进行破坏性审视的结果,也是当代书法家的“高明之处”。

    作为书法史上的两大体系--碑与帖,无论从美学观念、风格和技法上皆不可取代,将碑帖结合,是继帖学、碑学高峰之后有效的可行之路。碑与帖提供的创作源泉是无穷无尽的,其差异,不只是技法上和风格上的差异,还有着内在气韵和精神的差异。因此,将帖中的飘逸、流畅、自然之境与碑中的稚拙、古朴、浑厚之意巧妙地融于一炉,美术般提炼成新的风貌,亦成为当前书法创作的一大特色。本世纪以来,大量出土的简牍书法,不但填补了书法史上的空白,而且对很多书家来说,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可以恣意发挥的宝藏。这些妙迹众多的简牍,有着随意挥洒、真率急就的特点,其不苟的天然之趣,正好符合了当代很多书家的思维,很快赢得了书家的钟爱,将其融化在创作之中。对某一书体或某家书风的全面继承地创作方式,已成为明日黄花,太多书家侧重以现代艺术的眼光去研究古代书家所创造的艺术美与现代艺术思潮的契合点。历史上被视为离经叛道的书家,如杨维桢、杨凝式、朱耷、徐渭、傅山、扬州八怪等的书法被很多人当做宝贝得到了再认识,明末短暂的浪漫的尚势尚态的行草书风和清代尚末充分发挥的北碑拙朴书风又被再发掘。另一方面,从西方传来的抽象艺术形式和东瀛传来的少字数派、墨象派的笔墨效果,尤其是点画上的诡异变化和造型趣味,强烈地感染着当代很多书家的创作兴趣。如果我们看一下书法展上的所谓书法作品,就能知道现在所谓书法艺术的多样性。从当然书法作品上看,每个造型单位,小到点画、大到字形、直至一个整体布局都充满着变化,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有如八卦阵,让人眼花缭乱。

    近年来,还有很多书家不知为何又开始了对传统书法的回归,估计这是他们为了重新领验传统的深度,领悟得到书法传统的精神实质,也可能是为了摆脱对传统所作的僵化的解释和偏见。这种新的意识集中在复兴古代书法"尚意"、"尚韵"上,追求书法的意境和韵境,也为了逐渐丰富作品的内涵。意识到书法从稚拙到精妍是书法能力提高的表现,是书法艺术日益成熟的体现。可当精熟用于范式的重复,而不是用于新面目的创造时,这精妍就不是才智修养的表现了,而是技巧的重复,就失去了审美意义和价值。所以清代帖学衰颓,出现弊端时,已非原来意义上的帖,这时碑学又表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所以我们要认识到董其昌所言的"书须生后熟、熟后生"的道理。这是用开放的眼光重新认识和剖析书法传统审美心理,由外而内的变革。在创作上不能未有精妍就去追求稚拙,使作品蓬头垢面,也不能只有精妍而无生趣,使作品烂熟,必须在突破传统的基础上寻找新的价值取向来做补充和改造。通过思考,我认为晋唐小帧、尺牍意蕴有余而气势不足,而明清的寻丈巨制气度博大而有欠精致,这传统上的缺陷,也为我们现代书法创作开辟了可观的前景,无疑也提高了我们对书法形式上的要求,从这个角度看,书法的前途还是光明的。

    可是,要能够继承传统而不违背时尚,开创新风而不存在弊病,要达到这个理想程度,还有着漫长而崎岖的道路。

    就当代书法创作来思考,书家似乎对新的文化思想容易接受,而对古典文化的熏陶尚显薄弱。由于旧式传统文化教育到今天已成为了专门的学问,新的文化教育大半是科学知识,大多数人只能靠业余时间来专门补习这方面的缺陷,何况所得还甚微。所以对书法传统中蕴含的丰富内涵不能全面的理解和把握,尤其是"书卷气"的不足,是当前书法创作的最大缺陷。

    "书卷气"是书法作品中透露出来的高雅清逸气息,是书家通过读书而透悟、流露在书法中的意理和情境,是书法艺术传统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书法之所以能够千年而不衰,是因为与丰富复杂的人的精神气质、学问修养所紧密相连的。古代书家都是有深厚传统文化素养的,他们崇尚儒学,其间又谈玄、说道、掺禅、演易,悟彻传统文化的深境。苏东坡的"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李瑞清的"学书尤贵多读书,读书多则下笔自雅",正说明了读书和研习书法的关系。"书卷气"的丧失,"匠"气作品增多,一些人将书法创作停留在表面上,使继承传统的层次浅薄。认为掌握了初步的用笔、结体和章法,创作就可进行,尤其是对魏齐墓刻、西域残纸、刑砖地契,以及医书写经之类盲目崇拜。这类书作虽有形态稚拙、欲工不能、任性随意的长处,可缺乏文化人的气息。这些信手涂鸦、誊录急就之作,大都出于不具书法能力、文化程度低下的工匠之手,其艺术性是有限的,也是简易粗糙、容易掌握的书写形式,其内涵尚欠丰富。这些曾被古人摒弃的,久被遗忘的角落里沉埋了数千年的形式,正对上了当代一些不肯"笔秃千管、墨磨万锭"、耐不得寂寞、急功近利者的胃口,被厚爱起来。殊不知清末康有为、杨守敬等,他们尊碑卑帖,学的是俗学,可笔下流出来的字就不俗,其中最重要的原因的他们本身是"士人",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在他们的笔下写出来的字与工匠的写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是书写技巧成熟后对稚拙的追求,是熟后生,而不是在稚拙上的发育不完全。所以,要提高当代书法艺术水平,如何继承书卷气这一优良传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书法若向浅俗的方面发展,岂不是传统精神的一大丧失。

 

    书法的实践经验无数次的告诉书法家"惨淡经营,刻意求之"与"信手挥毫、无意于佳"的客观效果常常相反,愈是小心谨慎,愈写得拘谨,达不到理想效果,连书家本有的工夫修养都不能反映出来。古代没有实用书法与艺术书法之别,书法的实用性一直伴随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在书法尚未成熟期,古人为实用需要而写字,无"为求人爱"的刻意做作之心,以质朴自然流露本性,故作品有烂漫天真之气。随着历史的发展,字体的定型、技法的完善,书法同时变成了艺术品,书写工具笔墨纸砚的改善赏识意识的增强,使人们求美之心、表演之心增多。"无意于佳"的观念逐渐减退。从古代流传下来的作品来看,不经意挥写的信札、笔记、文稿、便条等,要比专门书写的墓碑、题匾、中堂、屏条随意得多。虽然古人书写的墓碑、题匾、中堂、屏条等带着很强的创作色彩,可是"迫于事"的心理负担与现代人相比毕竟要少得多。现代人为布置、展览、参赛、销售、结集而专门创作的作品占有着相当大的比例,书法发展到今天其实用性已是微乎其微,纯粹成了艺术形式,一些人为了追求作品的理想效果,花费心机,有着比古人多几倍、甚至百倍的创作意识,以情感的自然流露、"无意于佳"的创作方式几乎难见。从历史上评论书法的言论来看,一代一代的人都说时书不及前人,这其中带有的迷古偏见不谈,似乎是一个不可解的怪题,其实这就是创作意识一代比一代强的原委,这既是书法艺术发展的必然,又是书法艺术精神的一大阻碍。

    从当前的书法创作来分析,视角重点都放在了表现形式上,以形式新奇为第一,忽略了"抒情达意"这一本质,偏重于笔墨的效果。有的人为写好一张作品,刻意再三,一遍不成再来一遍,直至"满意"。一些人为参展、参赛准备作品,一张字连写数月,花去数刀宣纸亦不惜,其精神实在可嘉,但写得这么累,也实在可怜。《兰亭序》、《祭侄稿》、《黄州寒食帖》皆是草稿之作,不是值得深思的吗?还有些人对书法的基本技巧还不甚了了,而去追求天趣、稚拙,故意将字变改形态,有意安排位置,非但没有增加作品的艺术性,反而降低了作品的格调,可谓"求其妍妙,不亦谵哉!"一些人还把借鉴理解为照搬,出现了一些生吞活剥、饥不择食的现象,盲目抄袭西方和日本墨象派的表现手法,任意破灭字形为图案,近来亦愈演愈烈,还美其名曰"走向世界",完全违背了传统。再则,有些人功夫不深,却在纸张上做文章,将纸揉皱、或化上几个瓦当、或画竹简形状,或用水破墨等,虽然是为追求一种效果也未尝不可,但总有玩弄花哨、制作之嫌。正如孙过庭指出的那样:"复有龙蛇云露之流,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工亏翰墨",又何谈得上新意耳!非实用性的书法,本应是自娱的、信手率意的,但一旦加上了功利色彩,为入选展览、得奖,为"标新立异、哗众取宠",那么就给心理上增加了沉重的负担,把抒情写意的创作要求,变成了刻意为之的制作手段,违背了书法的艺术精神。另外,从书风上来论,以"丑"态出现者,固然是对妍媚书风的逆反,可其中许多难以称人意者,也正在于这些作品是以新的做作来取代原来的套式,自然拙扑之气已荡然无存了。

    历史的经验告诉人们:书法的创新,都是在那些原有的形式的基础上,不断的对其进行改造、补充,使之升华的。创新的结果,使传统形式在内涵和外观形式上都发生许多变化,这是书法发展的规律。能继承传统而不违背时尚,能创新而不存在弊病,这是阐发创新的必然,亦是对创新根本原则的规定。而当今书坛,真正能善于继承传统,而又能卓然成家者,几乎是不见的。

    十多年来,一些人将精力花在追赶时风上,对一种潮流的兴起,不假思索便积极投入,某种书走俏、获奖,便调头转向,趋之若鹜,尽力仿效。本来中国人讲究"实至名归",这不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而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完全是尽其在我,不求报偿。存在这种心理的人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失望。没有失望自然不会怨天尤人。不怨天尤人,自然心理平安。但是这种修养很难,尤其是当今社会,都希望早晨栽树,晚上乘荫,最好是一分耕耘,十分收获,甚至有些人想不劳而获,不肯坐下来冷静思考和潜心探索,掺有急功近利、焦灼不安、见异思迁的情绪,形成流行书风。这些年来,走过的师帖、师碑、学简、寻丑、仿手札之路,就不难看出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纯技法、纯形式的追随了。这种书法创作方法,不是继承,而是一种浮在浅层的模仿,看是追求新潮,实则违背了创新精神。

 

    此外,在继承上还有一种误解,似乎从古代碑帖中随便找一个冷门,学上数年即可成家,这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要知道,自己选择的书法风格,有没有进行艺术开拓的价值,与自己的情性、精神气质是否适宜,自己对原碑帖的理解、提炼和升华能达到何种程度,是否能融进其他风格和自己的情性,是否能体现自己的审美追求,以及这种追求是否能得到社会和书坛的认可,这也正是书家和平庸书匠的分野。

 

    当然,书法队伍有着更多的严肃探索者,特别是在民间的书者居多。新的书风形成,需要有一个过度阶段,无论是现代意识强的书家,还是传统意识强的书家,无不在追求和努力探索新的创作表现手法,追求新的意境。如果我们都是在传统扎牢的基础上创新,又具有传统性、开放性、宽容性的特点,又体现了更新的传统文化内容的、新的审美价值的书境,我想才是最理想的。相信,时代的使命感推动着书法艺术的有责任的探索者,他们具有着执著的追求、冷静的思考、雄厚的功力、高深的学养、博大的襟怀,会踩出新的道路、创出具有实力又为大众认可、真正的时尚书风。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