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在阿尔卑斯雪山上，看着头顶灿烂的星空，让我想起那些照亮人类历史的人。阿尔卑斯山脚下有七个国家，其中瑞士、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为人类文明贡献的巨星，更是灿若星辰。
文 | 张赋宇（企业人、专栏作家）
阿尔卑斯山下的法国，具有欧洲最优越的地理位置，一侧临着大西洋的英吉利海峡，一侧伸进了欧洲大陆。在欧洲，找不到比法国地理位置更好的国家。这样的位置最大的好处是，避免了被边缘化，什么好事都能搭上边。无论东边德国发生什么事，还是西边的不列颠发生什么事，都会很快传到法国。讯息费用低，这就是它的位置带来的好处。
到阿尔卑斯山，第一个进入我脑海中的法国人是拿破仑，尽管他的出生地科西嘉岛之前一直属于意大利，但他的名字是和法国历史联在一起的。当年他带着一支不小的军队，从圣伯纳隘口竟然翻越了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突然出现在意大利境内，取得马伦哥战役大捷，击败了第二次反法同盟。
拿破仑被誉为千年不遇的军事天才，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横扫欧洲大陆，很多欧洲国家的君王痛恨他，大多数民众却拥戴他。他不奴役被占领国家的民众，而是把自由、平等、博爱的大革命理念带到这些国家。因而，他又被称为“革命之子”。战火难免生灵涂炭，但拿破仑的名声没那么坏，这就是原因吧。在普鲁士的时候，拿破仑经常邀请歌德等人，喝着小酒评说历史。歌德曾说：拿破仑是“骑在马背上的世界精神”。
先写拿破仑，是正好他和阿尔卑斯山有关。我不太喜欢强调帝王的影响，而是更喜欢寻找那些具有持久影响的创造力和精神力量，尤其是科学的创造。于是，全才型的人物笛卡尔出现了。
笛卡尔于法国，相当于伽利略于意大利，牛顿于英国，莱布尼茨于德国。我还想不出一个比笛卡尔更伟大的法国人来。和伽利略一样，笛卡尔本来也是承前启后的人物，可惜晚生了几十年。他既是数学大师，解析几何之父，又是大哲学家，欧陆理性精神之父，还是物理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天哪，还有笛卡尔不懂的领域吗？这家伙日薄西山失魂落魄在瑞典街头演算数学时，被瑞典公主慧眼识珠，带入宫廷做她的家庭教师，笛卡尔的才华曾经深深迷住了少女的心。“我思故我在”，这是笛卡尔的名言，人是因为思考才有存在意义的。他的墓碑上刻下了这样一句话：“笛卡尔，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第一个为人类争取并保证理性权利的人。”
和笛卡尔同时代的费马，也是一位奇异天才，这个全职律师独立发现了解析几何的基本原理，并建立了求切线、求极大值和极小值以及定积分方法，还顺手在一片纸张上写下“费马大定理”。他在一本书的留白处写道：“······关于此，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偶滴神，这就留下了一个神奇的大难题。直到350多年后，英国数学家怀尔斯才证明了费马大定理。
近代以来出现的法国伟大人物不胜枚举，数不胜数，虽然总体而言，他们并没有产生英国天才那样的影响力。但帕斯卡、安培、拉瓦锡、嘉当、庞加莱、居里都是改进历史进程的科学家，尤其居里夫人一家，就有5人6次获得诺贝尔奖。
法国科学家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尤其是工业革命前夕的科学家，他们似乎不大专注于科学，而是着眼更广泛的领域，比如笛卡尔就不甘心于数学，而是对哲学更有兴趣；世界上首个发现并测定大气压强的帕斯卡，也不甘于物理学，更以哲学家和散文家自居；第一个分离出氧气、并创立氧化学说，发现第一个元素列表的拉瓦锡更牛，干脆放下科学，和罗伯斯庇尔一起闹起了革命，最后上了断头台。
当然，你不能忘了伏尔泰、狄德罗、孟德斯鸠等启蒙人物，还有卢梭。你也不能忘了巴尔扎克、莫泊桑、雨果、大小仲马、左拉、塞尚、莫奈，还有20世纪后半叶的福柯、德里达，算了，我也借用费马说的话：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英雄太多，所以它既鄙视英雄，又膜拜英雄。这就是法兰西民族独特的气质。
2014.6.22于勃朗峰下
对具有战略眼光的外交家来说，阿尔卑斯山下的德国，在历史上不是太强，就是太弱。而无论太强还是太弱，它都曾给世界带来灾难。它挑起了两次世界大战，把数十亿人带入战争。但就是这个国家，也是欧洲大陆近两世纪以来天才人物无出其右的国家。
它在任何一个领域产生的明星，你都数不过来。仅仅划时代的大数学家就有莱布尼茨、高斯、黎曼、希尔伯特······，在丘成桐认为的最伟大的三个数学家中，其中两位就是德国人：高斯、黎曼。丘对黎曼尤其推崇备至，认为黎曼对爱因斯坦影响极大。黎曼是真正的天才数学家，对数学的全情投入才短短十几年，却覆盖或开创了很多领域，甚至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发展铺平了道路。可惜黎曼英年早逝，不满40岁就撒手人寰。数学家是所有科学家中最短命的，黎曼不幸成为短命天才中的一员。
希尔伯特在1900年数学大会上提出数学的23个问题，几乎覆盖了数学界的所有问题，对现代数学发展具有“导论”性影响。
说一说莱布尼茨，他在德国的地位，和牛顿在英国一样崇高，是德国现代自然科学的开创者。他和牛顿各自独立发明了微积分，由于他使用了较为先进的符号系统，实际上后世接受和发展的微积分体系，更多来自于莱布尼茨。莱布尼茨还是世界上第一台计算器的发明人，他当初异想天开，设计了一台能够进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计算器。
你不能忘了康德，忘了黑格尔，忘了德国的哲学。康德众所周知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让我感到震撼，一是我们头顶的星空，二是人类崇高的道德法则。康德揭示了人类认知的“二律背叛”，由于客观事物的内在矛盾，人类不可能认识到事物的本来面目。这使我对他的“认识论”极为欣赏，任何发现其实都是自然（或上帝）的设定。人的认知就是不断“发现”的过程。
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到当代的哈贝马斯，自古希腊之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哲学，像德国那样灿烂辉煌。
我们再回到自然科学。普朗克算是大器晚成的一位，年届40提出量子力学理论，并给出公式，有点小瑕疵的是，他给出了正确公式却作出了错误解释。普朗克之后的德国科学，像雨后的星空一样群星满天。伦琴、玻恩、海森堡、冯·布劳恩、魏格纳······，玻恩在1954年获诺贝尔奖，他的学生获奖的将近10人。
海森堡的“测不准”原理和矩阵理论，是量子力学里程碑式的发现。发现“测不准原理”时，他大约24、25岁的样子。二次大战开始后，作为当时德国最牛的科学家，他被任命为德国原子弹工程的负责人，和同为玻恩学生的同门师弟奥本海默成为竞争对手。但到二战结束，他也没造出原子弹来。有一说，是海森堡故意“怠工”所致。答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1901年开始颁发诺贝尔奖到1932年，德国获科学奖33人、英国18人、美国6人，德国在多个学科绝对领先。眼看大英帝国风光两个世纪之后，德国世纪应该到来了，可偏偏这时，希特勒纳粹上台，仅1933年纳粹上台的第一年，就有2600位德国科学家背井离乡，其中有20位以后获得诺奖。
这让我想起《史记》中那一句：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2014.6.23于勃朗峰下
我是乐盲，所以不敢妄言瓦格纳、贝多芬、巴赫对德国的影响，但我知道，如果没有莫扎特，奥地利会全然不同。
数学家是科学家中最短命的，而音乐家又是艺术家中最短命的。莫扎特只活了35岁，他6岁时，德国大作家歌德便见过他，并记住了这个童年天才，一个音乐界的旷世奇才。
奥地利有很多名字向我涌来：有音乐家莫扎特、海顿；有文学家卡夫卡、里尔克、茨威格；有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有科学家玻尔兹曼、薛定谔、泡利；有经济学家熊彼特、米塞斯、哈耶克；哦，还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逻辑学家哥德尔。完了吗？没，还有德鲁克。
这么多高贵的名字，难怪这块不大的土地，气质如此高贵。
卡夫卡是我较早接触的西方文学家，最早看他的书简，他写的信：
册子里的记忆何其多！它们是用来作纪念的。语言好像会思念似的，它温柔地掠起了一切值得回忆的东西，仿佛用手轻轻抚过……然而，如果从这片灰烬中窜起火苗，炽热而强烈，而你呆呆地凝视着，犹如为神奇的魔术所迷住，那么就……可是我却不能以笨拙的手和粗糙的工具来抒写这种纯洁的思念，只能将它写在这些白色的、简朴的纸上。（凭记忆）
于是就喜欢上了卡夫卡。卡夫卡未婚，但他经常给美女写信，唉，那些信，会把每个女人的心都融化。后来看《城堡》、《变形记》，哇，这家伙的想象力，不仅是故事情节的想象力，而且文字想象力太棒了，你完全无法想到他要这样表达，但你知道只有这样的表达，才是最天才的。
奥地利的历史明星固然没有德国多，但对每个人我都想要评论一番：
茨威格，最能洞察人类心灵的大师；
弗洛伊德，他的发现如同康德的认识论——认识是一种上帝（造物主）设定性的发现——一样，弗洛伊德把人类的创造归结为“力必多转移”，是性冲动被压抑的另类表现形式。他试图揭示出世界的本质。也许他还真找到了。
玻尔兹曼，横在麦克斯韦和爱因斯坦之间的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热力学和分子运动的创始人之一，他启发了量子力学。
薛定谔，量子力学最伟大的科学家之一，不，他还写了一本书《生命是什么》，也是分子生物学的大师之一。
米塞斯，奥地利学派的最重要开创人，这是20世纪最重要的经济学派。
哥德尔，让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因为他实在太伟大了，前无古人的逻辑学家，而他的传记作者，又是华人最伟大的数理逻辑学家王浩。哥德尔证明了“不完备定理”：任何一个数学等式的相容性不能在自身内部证明，由此奠定了他伟大的数学家和逻辑学家的地位。后来，哥德尔来到美国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并终老于此，并和爱因斯坦成为密友，他们把对方看作是智力对等的人。顺便说一句，我的梦想是某一天在中国也能建立这样的一个研究院，让爱因斯坦和哥德尔这样的人物在这里思考。杨振宁告诉我，哥德尔出席普林斯顿下午茶会的时候，几乎都是一言不发的状态，他曾患过精神分裂症。这哥们的爱情有点意思，年轻时去夜总会溜达时，遇到一位比他大六岁的已婚舞女，自此爱不释手，这个舞女，后来成了他的妻子，却是恩爱一生，这算是他沉默寡言人生的一大调剂。
奥地利啊奥地利，等有时间，要游你个三年五载，这些人的故事才讲得完。
2014.6.24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