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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书店里很冷清。我去的时候，只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书架前蹀躞。还有一个年轻男孩，看起来象高中生模样，捧着一本书，蹲在地上看得入神。 书店的收银员是个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地玩电脑游戏，偶尔能听到他低语戏骂。出口处的检测员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机，脸上露着极其无聊的表情。还有两个女性职员，一个在用手机发短信，偶而一笑，显得很暧昧；一个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 书店经过了装修，显得富丽气派，但格局却有些逼仄。记得以前的书店宽敞而雅致，一走进来，心情就怡然闲适。由于格局小，琳琅满目的各类图书便显得拥挤，儿童读物、辅导教材、养生秘籍、科普政治经济刊物排得满满当当，而纯粹的文学类丛书被挤压在不起眼的角落，只占了一个书架。 文学类丛书排列很整齐，有些书上还有浅浅的灰迹，显然很久无人翻动。站在书架前有点无所适从，踯躅着不知该抽出哪一本。后来找了一本余秋雨的《我等不到了》，慢慢翻看。书很厚，我用了十分钟才读完序言和第一小节。一般不喜欢大部头书籍，嫌它们过于冗长，我根本没有精力通读。正准备起身去问书店职员有无短篇散文合集，这时从外面飞进来一只小麻雀，因为太幼小所以飞得很低，结果一头撞在柜台上，然后跌落在地挣扎着。门口那个漫不经心的检测员此刻立马劲头十足，三步两步窜上前去，一把给捉住了。打哈欠的微胖女人此时也来了精神，凑上前去一起逗弄。小麻雀的喙呈嫩黄色，羽毛稀疏，面对这一男一女，它显得很惊恐，不停地嘶叫着，小小的身体颤栗不已。我注意到书店门前有一棵树，应该就是这棵树上掉下来的。它的父母可能觅食去了，疏于照应，所以让这样的不幸发生。 男人把玩了一会，大概又觉得没劲，于是接近于戏谑地对小麻雀说：“想飞吗？来，我让你飞。”说完把麻雀高高抛起。小麻雀果然奋力飞了起来，但它微弱的力量显然克服不了地心引力，低旋不远，很快又无力地跌落在地板上。胖女人又跑过去拣起来，再度抛向空中，这次小麻雀根本无法展翅，直接掉落下来，‘啪’的一声摔出闷响，眼见活不成了。这时收银员也走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冷冷地说声‘死了’，然后一脚踢到了垃圾桶旁。 书店里所有人都看着，当然，包括我。我目睹这一切发生，却无力制止。尽管心里有些恻隐，却无法阻止人类以玩乐的方式来折磨一只幼小的生灵。我旁边的那个大男孩看完后扭头走了，只有两个小女孩还在盯着那只可怜的小麻雀，她们漆黑的眼珠里有捉摸不定的神情。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许这样的事件会给她们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但也许过一会就会忘记。就象我一样。 转过身，我继续翻阅丛书，想选出一本更契合自己喜好的书来。但是小麻雀的事让我心神不宁，所以看一会书，就会不由自主打量四周。其间整整两个小时，书店里一共进出了三十几个青少年，居然没有一个是中年人。书店的几个管理员，也没有一个人拿起一本书看上一眼。我原本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可以在读书中得到充实与净化、至善与慈悲。而从他们散乱的眼神和普遍臃肿的体态，我只看到了他们的麻木与空虚。 突然心生凄凉，是那种较之以前更沉重的悲凉。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几个人真正热爱图书了，那种漫卷书香的心醉神驰，只能在往日的光影里寻找。所谓‘黄金屋、颜如玉’的年代早已远去。我一直明白从读书中明理知义的人不多，现代人为了营生或疲于奔命，或蝇营狗苟，很少有耐得下性子精心读书的，只是没想到，少得如此可怜，竟然连一个三十岁的中年人都没有了。书籍和文学冷清至此，不知未来还有多少人能领略到东方文化的魅力神韵，我们的后代又如何传承先辈的文义精要和品格！ 文学被束之高阁，甚至被戏谑践踏，就象那只小麻雀想振翅高飞，却根本无力抵挡世俗洪流。我甚至还能想象那些书搁置在书架上，也许几年都没有人翻动。无人问津，书想必很寂寞吧！后来它们退出了市场，被送到阴暗的仓库里存放，躺在角落里，静静地被岁月的尘埃覆盖。最后，潮湿，虫蛀，腐烂，化成灰土。 不敢再想下去，无端生出杞人忧天的凄惶来，赶紧选了两本书准备离开。一本是《鸡零狗碎的民国》，一本是《2011年散文精刊》，然后去付帐。收银员接过书，在仪器上蹭了两下，然后抛出一句：五十六元。我付过钱，他找零后，生硬地将书扔到柜台上。我突然很不舒服，为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而怒视着他。也许他感觉到了我目光的凌厉，于是讪讪地低下了头，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电脑，作沉默不语状。 我双手拿过书转身，赫然看到垃圾桶旁小麻雀冰冷而僵直的尸身。拿书的手忽然一颤，崭新而锋利的书页瞬间划过手指，立时感到微微的疼痛。出了书店，我低头一看，手指背面竟有淡淡的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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