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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水汤汤

 在天涯377 2015-06-15
沫水汤汤    涉 川
 
  1、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冲罢澡,屁股还不及落沙发,手机响了。是系主任赵玫打来的,声音短促:“王主任,李沙出事了,你马上来前校门!” 
  我披上外衣,往前校门一阵疯跑。 
  校门口围聚了好多人,闹哄哄的。警察正在向校门口摆烟摊的秦老头问话,学校保卫处的人和赵玫站在一旁。 
  我拨开壅塞的人群,径直走近烟摊。只听秦老头说:“下午4点过,李老师在那里慢悠悠,来来回回地走。” 
  “你能肯定只有李老师一个人在河堤上散步吗?” 
  秦老头:“没别的人,只有李老师,他走得慢悠悠的。我时不时往那儿看……哦,对啦,他手里好像拿着一本书,还在不停地抽烟。” 
  “大爷,李老师跳河的时候身体是什么姿势?” 秦老头睁大眼睛,对警察的问话不解。
  “李老师跳河的时候,面朝哪个方向?” 
  “我看得清楚,他脸朝临江大佛的方向。”这回回答得很肯定。 
  “不是失足跌下去的,也不是被外力推下去的,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是自杀,是跳河自尽。”警察皱着眉,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时,学校保卫处长和另两名警察也挤到烟摊前。保卫处长带来了一本书,说:“这是李老师留在河堤上的。”另一警察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有好几个烟头。 
  书,是李沙不久前出版的诗集《守望家园》。 
  刚才问话的警察对保卫处长说:“这是一起普通的自杀事件,够不上立案侦查的条件。当然,如果家属和校方要求尸检,就应当在打捞起遗体的第一时间,也就是尸体没有遭到人为破坏的情况下,向公安机关提出书面要求。” 
  赵玫说:“李沙独身一人,在临江市好像也没有亲人。” 
  保卫处长说:“我们马上向院领导报告!” 
  警车呼啸远去,校门口通向中心城区的大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了,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 
  赵玫说:“你刚出差回来,早点休息。这几天我们有忙的了!” 
  我久久地凝望着暮色笼罩的大渡河,没有做声。 
   
  2、李沙自杀的消息无疑成了临江师院的头等新闻,人们对他的背景议论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由于独身而导致了心理畸形,有人说是因为前不久他因职称没评上而走了极端,甚至有人说他是因为被某女生抛弃而走了绝路。 
  学院为此成立了调查处理组,由分管组织人事的副院长任组长,赵玫和我任副组长。 
  我首先请临江市海事局专业打捞,好在我们系的一位辅导员的老公是海事局领导,人家痛快地答应帮忙。接着我和保卫处的人来到李沙的住处。 
  前校门右侧有座山,山不算高,山名却很风雅,叫北斗山,教职工宿舍就设在这里。李沙住在半山腰那幢三楼一底红砖房的单身宿舍里。 
  保卫处长很轻易就弄开了李沙的房门。一股异味弥溢而出,类若蘑菇腐烂发酵的味道。李沙的房间具备单身男人的居住特征,啤酒瓶横七竖八,烟盒烟头狼藉,方便面口袋随处可见。三十多平米的房间让书籍杂志占据了主要空间,不堪重负的简易木制书架似乎在顷刻间就有坍塌的可能。茶几上,床头上,办公桌上,沙发上到处都是书。至于其它家产,恐怕连拾荒者也会感到失望:电视机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产品,长虹牌,18英寸;洗衣机是临江本地产品“小天使”,也产于上世纪80年代。甚至连现在一般人家里都有的电脑,李沙的房间里也没有。李沙是电脑盲,这些年时兴电子文档,这可害苦了李沙,在临江师院创造了连续三年拒不交教学计划的纪录,为此受到了全校通报批评。而他却在教职工会上情绪激昂地数落中国教育体制的种种不是,他说临江师院就是一块最顽固的封建堡垒,奴化教育正在残酷地吞噬教育者和被教育者的个性。对于李沙诸如此类的过激言行,系主任赵玫总能给予超乎忍耐的宽容,她找了一个制作课件的学生高手帮李沙制作了近10万字的电子讲义。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我看见了一个麻布口袋,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麻袋李沙的诗集《守望家园》。 
  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些跟李沙自杀有关的蛛丝马迹,结果却一无所获。 
  我和李沙既是临江同乡,又是大学同学。李沙长我两岁,他是临江人,父母早亡,无兄弟姊妹。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李沙进大学前当过两年知青。文学才华在大学时代就显露无遗,当舒婷顾城北岛杨炼欧阳江河一帮人在中国诗坛纵横驰骋之际,李沙在本地也有了一席之地。大二时他出人意料地爱上了我们班的一位瘦瘦小小的架一副眼镜的重庆女孩,悄悄为她写了好多诗。直到大四时才鼓起勇气向女孩表白,孰料那女孩用大拇指托了一下眼镜,严肃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李沙大窘,跑到校外的槐树丛中躺了一整天。毕业分配之际,我们才识得那女孩的庐山真面目:她轻轻松松就进了省级机关,因其父母是军队高干。
李沙那时的理想是当一名军旅作家。恰好南京某部有一名分配指标,部队军官认真读了李沙的作品,欣喜地说:“我们部队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但就在李沙即将穿上军装的前几天,形势陡转,系总支书记汪国栋李代桃僵,把这个名额给了另一个人,后来我们才得知,那个家伙的背景深得很,舅舅是教育部要员。 
  其实,我们心里都有预感,部队那个名额怕是很难真的落到李沙头上。书记汪国栋对李沙印象不佳。一次,学校请著名诗人通天河给中文系学生开讲座,汪书记在开讲前把“热烈欢迎著名诗人通天河莅临我校”这句话中的“莅”读成了“位”,台下略有些骚动也就算了,不料讲座结束之后,不谙世故的李沙竟然拦住汪国栋的面说:“汪书记,那个字该读莅。你刚才读错了。”我在一旁清楚地看见,汪国栋那张一向和善的面孔瞬间变得铁青。 
  李沙的军旅作家梦破灭了,而且一度还曾被发配到新疆石河子农场。他终于按捺不住找到汪书记,一只手揣在兜里摆弄着什么,一边冷冷地说:“姓汪的,你别欺人太甚,分配政策我懂。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你看着办!”汪书记看了看他揣在兜里的那只手,没有说话。 
  就这样,李沙和我同时分配到临江师范学院,我教现当代文学,他教写作和文艺理论,时间是1983年的秋天。在中国那是一个文学走红的年代,受他的影响,我也曾跃跃欲试地做过当作家、诗人的白日梦,胡乱折腾一阵后,我很快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改弦易辙专攻学术理论,经过两年的努力,我考上了华东师大的在职研究生,三年以后,我凭借在核心期刊上发表数篇论文,顺利地评上了副教授;五年以后,又当上了教授,算是登上了事业的峰顶。李沙则依然痴迷他的诗歌,那些年,也着实风光过一阵子,三天两头就有个笔会什么的。临江市的文学青年对李沙崇拜得五体投地,他索性把中文系的期刊阅览室搞成了文学沙龙。已故的中文系老主任还从中文系可怜的办学经费中拿出一笔钱来让李沙办了个文学内刊《太阳岛》。这下李沙更起劲了,开讲座,编刊物,成立文学社团,把学生的作品推荐给大大小小的文学刊物。在他的影响下,中文系的文学空气可谓空前绝后,不少学生因文学而受益。许多年以后,李沙只要跟我谈起那段岁 月,怀念之情便溢于言表。 
  我评上教授职称后不久的一个晚上,约李沙喝几杯,热酒下肚,很快我们都进入了状态。我说:“李沙,你想一条道走到黑吗?你没有看见中国早已经不是一个文学时代了吗?”李沙平素不太爱说话,酒一撵,话就多且出言无忌,颇有那么一点太白遗风。他说:“我理解老弟的心意,你无非是想让我活得现实一点,像你那样向世俗称臣,先弄上高级职称,之后就有好房子好待遇,从此便生活在事业成功的光环中。现实在大众词汇中无非就是房子、票子、车子、位子,好像没有这些东西,生活就没有了滋味。” 
  李沙情绪有点亢奋,临桌的食客纷纷朝这边看,我示意他把嗓门压低,李沙毫不理会,照样高声发表他的演说,“这是一个拜物教盛行的时代,一个太可怕的时代。老弟,你不觉得这个时代太媚俗了吗?知识分子纷纷向世俗缴械投降,就拿我们小小的临江师院来说吧,为什么一线教师不愿站讲台,为什么一个小科长岗位居然有几十人竞聘。” 
  “李沙,我不想和你争辩这些你我无法解决的问题,我是劝你把写诗的功夫分出一部分来搞学术研究,凭你的才华……”我想换一种方式来开导他。 
  “文学早已成为我的生命本体,让我放弃文学,就像要求商人不赚钱,妓女不卖淫那么艰难。我不想搞学术也不想写什么狗屁论文,当今中国没有真正的学术,只有权术和骗术,骗权骗钱骗职称骗女人骗名誉还可以从国内骗到国外。所谓的学术论文不过是文字垃圾。连国家级杂志都在干着肮脏的勾当,你没有名气就得花大价钱才能发表文章。所有急不可耐地想发文章的人,都各怀鬼胎,学术情结,学术道德,学术规范统统见鬼去吧。而那些真正搞学术的人真他妈可怜,可怜得连妓女都不如,出卖灵魂和肉体之后还要自己掏腰包!” 
  我深知李沙的脾气,我的劝说在他面前显然是苍白无力的。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看到他一直以讲师的资格,住在临江师院最破旧的房子,抽着农民工抽的劣等香烟,骑一辆破自行车上上下下,内心深处就生出十分复杂的情绪来。我不敢说是悲悯,因为在他的眼中,我大概才是值得悲悯的对象。
   
  3、初春的大渡河水势平缓,李沙的遗体打捞十分顺利,第二天下午,遗体打捞起来立即送往了殡仪馆。一百多年前养育了大文豪郭沫若的大渡河,一百多年后吞噬了我的师兄李沙。 
  我赶到殡仪馆的时候,李沙刚被整过容。头发已被吹干,发型跟生前的李沙有出入,中分,有点滑稽,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汉奸。平日李沙是小平头,头发硬且直,常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日本影星高仓健。整容师的水平很高,让生活中不苟言笑的李沙露出了笑容,嘴唇还涂了淡淡的口红,看起来比平常更薄更红润。李沙的眼睛微微闭着,把两道眉毛衬得很浓黑。都说浓眉是智慧的体征之一,一个个天资很智慧的人为何在现实面前一点也不智慧呢,王国维、老舍、闻捷、傅雷、徐迟、顾城、昌耀、海子……我想起一长串的中国名字。
我在整容师的帮助下给李沙穿上他最喜欢穿的夹克衫,颜色也是他最喜欢的铅灰色。我特地吩咐我老婆给他买的。穿上夹克衫的李沙更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赵玫跟着也到了殡仪馆。把我叫到一边,压低嗓门说:“院领导打了招呼,因为定性非正常死亡,要求追悼会尽量从简。时间定在明天上午9点半,我让办公室只通知上午没课的老师参加。” 
  “学生呢,李沙也许更乐意学生来给他送行!” 
  赵玫想了想。我提议说:“我看这样,每个班派两个学生代表参加。不然,这追悼会也太没气氛了。” 
  “好,那追悼会就全权交给你来办了,所需费用你先垫着。”说罢赵玫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这是从李沙职称申报表上揭下来的,你派人去相馆把照片放大。” 
  真是一个善良心细的女人,我在心里这么说。接下来的许多事该由我亲自动手了。最让我犯难的是李沙的挽联。 
  中国人在死者身上做事是很认真很讲究的,就挽联里面学问都大着呢。书法方面我颇为自信,篆、隶、草、楷、行都难不住我,难的是内容,要求用生动而得体的语言概括死者的一生,让生者顿生缅怀追忆之情。好的挽联能让人铭记和感动一辈子。据说毛泽东为刘胡兰亲笔题写“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曾被作为刘胡兰追悼会上的挽联,这就非常出色。一个光荣赴死的人必定有着伟大的一生。以此推论,一个窝窝囊囊地死去的人,其一生又该如何评定呢?李沙的挽联折磨得我很苦,黄昏的殡仪馆多了几分冷寂和阴森,举目远眺,山下的大渡河已被暮霭笼罩,而河畔的几艘舰艇般的大船却灯火辉煌,那是鱼火锅开张了。 
  我收回凄迷的目光,用拇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刚才还是很芜杂的思绪骤然间云开雾散。迅速铺开白纸,把笔毫深深地浸入砚池,俄顷笔走龙蛇,一副挽联大功告成: 
  沫水汤汤何以憩息鲜活的灵魂  天下熙熙谁能守望寂寞的家园 
  横批:魂兮归来。 
  大渡河又名沫水,发源于大凉山,流经郭沫若家乡,在临江大佛脚下汇入岷江。 
  从殡仪馆回来的整个夜晚,我饱受梦魇的折磨。眼睛稍稍闭得深一些,李沙就出现在我的眼前,音容笑貌历历如昨。我无数次地被妻子叫醒,却又无数次地重返梦境,时断时续。据说极少做梦的人一旦做起梦来梦就不是梦,而是昨日重现。果然,我的梦验证了这种说法。 
  梦境一:我们几个男女生在森林里和大部队失散了。李沙穿着那个年代时兴的草绿色中山装,带着我们在无边的森林里走啊走。野花开着,鸟儿唱着,野兔跑着,松鼠跳着,开始我们倒也还走得兴致勃勃,但是后来天晚了,林子里一片黑暗,我们开始恐惧了,两个女生哭了,大家都用求助的目光看李沙,说,你是大哥呀,你得带我们出去。李沙把草绿色中山装脱下来披在一个泪眼婆娑的女生身上,那个女生戴着眼镜,文文静静,就有点像李沙为之写诗的重庆女孩。李沙说,别哭了,我一定带你们出去,一个不落。他四处张望,欣喜地告诉大家他发现了一条小河,我们顺着小河走一定能走出去。我们手牵着手地跟在李沙后面,道路虽然坎坷,但终于走出了林子。 
  梦境二:接着我们在铁路上走啊走。下铁路的路边有一口小池塘,一群鸭子嘎嘎叫。两个男生动手抓了两只,高兴地说回去改善生活……回到寝室,我们正用煤油炉煮鸭子,汪国栋和辅导员领着几位老乡闯了进来,抓鸭子的两个男生吓得往被窝里钻,李沙挺身而出,说这事跟他们没关系,是我干的。不知过了多久,学校的高音喇叭就响了,李沙挨了记过处分并加倍赔偿老乡…… 
  梦境三:我和李沙在喝啤酒,趁着酒劲,我又开始劝他申报副高职称,李沙伸起脖子咕噜噜喝干小半瓶啤酒,抹抹嘴,一副不屑的神情:“切!我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老子的水平带研究生都绰绰有余!” 
  …… 终于从各色各样乱七八糟的梦中醒了,抬腕看表,快到8点了,赶紧翻身起床。 
   
  4、李沙被簇拥在苍松翠柏之中。放大后的李沙遗像彻底还原了生活中的李沙,头发短而直,平头,如此发型把脸部衬得狭长。眼 镜颤巍巍挂在挺直的鼻梁上,随时都有滑落的可能。微微开启的嘴似乎在做张口讲课的准备,微锁的眉宇似乎正在酝酿优美的诗行。 
  殡仪馆的吊唁厅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几个系学生会的学生干部在忙碌着,眼睛红红的。一名学生快步上前给我佩戴青纱并问我:“王主任,你看会场这样布置行不?”我说:“你们辛苦了,李老师在天有灵,他会感到欣慰的。” 
  晚春的临江是个多雨的季节,殡仪馆的清晨在风吹雨打中透着几分寒意。我暗想,给李沙送行这个追悼会,怕是有些冷清了。 
  吱溜一声,一辆挂有“临江师范学院专用”标志牌的大客车稳稳地停在吊唁大厅门口。赵玫第一个从车上走下,接着是十多个老师。然后一长串学生相继下车……
“不是说每个班派两位学生参加,怎么来了这么多?”我小声问赵玫。 
  赵玫小声说:“都知道今天开追悼会了,我还没上车,车上已挤满了学生。我们发车时还有不少的学生在校门口等交通车。” 
  “校方要是知道了,我们中文系又要吃亏了,去年才丢了先进。”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赵玫的真实态度。 
  她不假思索地说:“管他的,法不治众,那么多学生旷课,看他们处分谁。处分参加老师追悼会的学生,怕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吧。” 
  赵玫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我说:“你放心,如果学校要追究就由我一人扛着。”说话间,又来了不少学生,有三三两两打的来的,有坐车到山下公交车站后步行上山的。很快,吊唁大厅就聚满了人。 
  哀乐低回在大厅内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着哀乐,把人心浇得凉凉的。小雨中的学生比平时温顺了许多,安静了许多,躁动的青春在哀乐和小雨中暂时定格。 
  几位教师伫立在李沙的遗像前,眼睛久久停留在遗像的左右边我写的挽联上。还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这时赵玫说:“可以开始了!” 
  追悼会开始以后不久,学生的哭声响成一片。有两个学生扑倒李沙的遗像前,哭得痛彻肺腑,久久不起。赵玫和我都有些感到震惊。一位学生扯了扯我的衣角,轻声告诉我,这是两个大三的同学,一个来自甘肃,一个来自江西,三年来,是李老师的资助才鼓起了他们完成学业的勇气。 
  就在追悼会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学生队伍中。我一眼就认出来,老人叫周枫,是临江市作协主席,临江市唯一享受政府津贴的专业作家。 
  老人颤巍巍地走近我,我紧紧握住老人瘦骨嶙峋的双手。老人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说。我只看见两行浊泪缓缓越过老人高耸的颧骨。 
  李沙追悼会后的第三天下午5点钟左右,分管教学的副院长、教务处长和纪委书记在中文系召开了一个会议。 
  最先发话的是纪委书记贾政君,他直指我说:“本周星期一上午,中文系的教室十室九空,那么多学生旷课,已经在全校产生了相当恶劣的影响。赵主任给教务处报告的是每班只派两名代表参加李老师的追悼会,结果呢!你是分管教学的副主任,中文系出了这么大的教学事故,你如何交代?” 
  我不等副院长和教务处长开口,霍地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两天前就已经写好的辞职报告,啪地往办公桌上一放,然后扬长而去。 
  十多分钟以后,我站在了李沙出事的那段河堤上。 
  这是一个晴好的黄昏,残阳把眼前这段大渡河织成了一幅瑰丽的锦缎,临江大佛经霞光的沐浴更显得慈眉善目。 
  我在晚风轻拂、晚霞映照的河堤上吟诵着李沙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首诗《守望家园》: 
  在家园的门口  我孤独地守望 
  守望宁静的炊烟和蔚蓝色的鸽哨 
  当我疲倦的时候 
  就在柴垛上很随便地打一个盹 
  然后 打起精神 继续守望 
  我两手空空 没有对付狼群的猎枪 
  只有点燃篝火  在温暖自己的同时 
  也温暖这个冷艳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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