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水 本名宋艳珊,云南澄江人,现供职于玉溪师范学院文学院。生长于美丽的抚仙湖畔,受着明山秀水的熏陶,执念于写水性文字,过水样人生,并借此虚实互见的方式,努力抵达生命的澄明之境。 □ 澄水 清晨,我打算去寻访一座小寺。 小寺并不远,从我问路的地方走过去,转一个弯,经过一些贴晒着牛粪的院墙,以及檐头生长着青草的宅屋,再转一个弯,一一拨转着转角处那一排金色的转经轮走进去,小寺便随着狭窄村路的延伸,一点一点闪现在眼前了。 甘丹曲果寺是一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就坐落在林周县的甘丹曲果镇政府驻地甘丹曲果村里,不大,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围着一座红黄白三色土木建筑和篮球场那么大的一块空地,铁栅门上挂了锁,里面有人间烟火的声响,却看不到一个人。四下岑寂,我遗憾地转悠着,只能隔着铁栅栏拍几张照片。许是快门声响惊动了伙房里的人,一位黑瘦的藏族小伙儿探出头来盘问我,然后慷慨地引我从侧边一道小门进寺。 距离拉萨一百多里地的林周县并不是旅游景点,这里人烟稀薄、游人鲜至,而小小的甘丹曲果寺里,我是唯一的游客。红黄白三色的土木建筑在藏地比比皆是,但和大昭寺布达拉宫最不一样的是,因为没有蝗灾一样的游客挤拥其中,寺院里看不到任何的警示标志和汉字说明,也没有隔离保护的栅栏或锁链,它保持了原本该有的样子,肃穆清幽,香火稀疏却持而有续,正殿一侧种满锦葵,鲜红的花朵正开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另一侧是长长一溜金色的转经轮。空地中央,一座塔拔地而起,直指苍天,上面经幡猎猎,把祝福传扬在七月温厚柔软的风里。 我逐一转过了那一长溜金色的转经轮,停在偏殿前。偏殿门闭合着,也挂了锁,我正凑着门缝往里看,身后有个温和的声音说:“要看吗?我带你进去。”是一位身穿绛色衣袍的中年僧师,他平和的脸上带着谦卑的浅笑。僧师专门为我打开偏殿铁锁,引领我游走在护法殿的佛像和灯烛之间,并为我逐一解说。突然停电了,零星的酥油灯幽暗昏昧,佛像和壁画退匿于黑暗之中。我正懊恼,僧师掏出手机,打开了闪光灯电筒,高举着为我照亮,继续为我讲解。 从护法殿出来,我难掩自小对花草的喜爱,蹲下去拍那些阳光下灿烂的锦葵,这时僧师轻触我的肩膀,我转身,他把刚摘的一朵锦葵种子递给我,我搓了一下,那些细密的小耳朵状的种子就从花盘里落下来,装满了我的手心。 僧师从僧舍里找来一盏充电台灯递给我,带我继续参观大殿。小小的台灯照亮殿堂,也照亮了自己。大殿正中是三世佛,两侧分别供奉着十六罗汉和灵塔,僧师一边讲,一边整理着佛像和灵塔前的灯烛,他低垂着眉眼,神情安然,似乎世界与他无关,又似乎他就是整个世界。而我,我并不是信徒,我不会把额头磕在佛堂上,对僧师所讲的藏传佛教的历史文化也知之甚少,可我虔诚地跟随着僧师的脚步,认真地听讲,尽管很多时候听得一头雾水。不必刻意去懂得,佛像之下、经文之前,时间静止,空间肃然,那满殿堂弥漫的温腻的酥油醇香和桑烟的苦味自有着神秘的感召,引领我们无欲无求放空自己,心生敬畏,让灵魂暂时脱离劳碌的皮囊,抵达安和、寂静和喜悦。 甘丹曲果寺外,有一座圣洁的白塔,三面环绕着金色的转经轮。我走过去,顺时针绕白塔三圈,转动经轮。一位藏族老阿嬷手持佛珠,坐在墙脚石头上诵经,看我每转过一圈,她对着我笑,我亦报之莞尔——微笑是世间最灵通动人的语言。待我转完三圈,阿嬷起身离开,经过一群游荡的野狗,她从兜里掏出一个面饼,撕碎了,投食给它们。我看着她蹒跚而去的背影,突然就感动了。原来林周满街满巷晃荡的野生犬族让人不惊不怖,皆为善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