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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字画文玩中 住着女儿心里的张大千

 月是故乡明548 2015-06-18
1963年5月,张心瑞携小女莲莲抵达香港,与父亲团聚。分别14载,一朝得相见,父女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大千和张心瑞摄于从港岛至九龙的轮渡上)

  1963年5月,张心瑞携小女莲莲抵达香港,与父亲团聚。分别14载,一朝得相见,父女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张大千和张心瑞摄于从港岛至九龙的轮渡上)

1964年,张心瑞随父亲经德国到香港,准备返回四川。此为停留香港时摄于下榻的乐斯酒店。

  1964年,张心瑞随父亲经德国到香港,准备返回四川。此为停留香港时摄于下榻的乐斯酒店。

《墨荷》是张心瑞最为喜爱的作品之一。

  《墨荷》是张心瑞最为喜爱的作品之一。

  作者:孙行之

  “抗战期间,我们住在庙里,很艰苦,没有电灯,他点个煤油灯或者洋蜡烛,天天画到12点。每天只有中午休息一会儿,但说是休息,也是书不离手。他去敦煌的时候40出头,那里的生活条件非常差,他就在木梯子上面临摹绘画,一直在那儿呆了3年。”
展厅里,一幅名为《墨荷》的水墨画构图别致,墨色饱满,水汽淋漓。遒劲恣放的笔式让人感到83岁高龄、饱经风雨的张大千在精神上依然是强壮、不服输的。即便2年之后,这位一代巨匠便离开了人世。

  6月12日,《墨荷》与其他近百件张大千及其友人、门生的作品一起亮相龙美术馆。展览取名“拾得珍宝”。“拾得”为张大千为长女张心瑞起的小名。这些藏品皆为她珍藏至今,此前从未公开展览。保存这些作品亦是千难万难。“父亲给我留下的这些可以说都是珍宝。而且多年来,有很多无法保存下来。这些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可以说是几经风雨。现在父亲去世32年了,我觉得应该将这些拿出来展览,与大家共享,也算是纪念他。”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这位88岁的老太太慨然说道。

  整个展览围绕“大千世界”、“大千挚友”、“大千遗韵”、“大风堂长物”4个主题,以父爱、挚友、师生等角度呈现张大千为人、为艺的点滴,这位近代史上的东方艺术大家便展现出其更为“家常”的一面。

  一茎《墨荷》

  《墨荷》是张心瑞最为喜爱的作品之一。画面上,一茎壮硕的荷叶迎风而立,在其庇护之下的,是一颗稚嫩的花骨朵。配合画上的题词来看,谁说这不是老父亲在暗喻爱女之情?“十女心瑞与老父别十六年,远来八德园省侍,忽忽又别十八年,来环毕庵乃不得见,世乱如此,能有团聚之日否。言念及此老泪纵横矣。奈何。奈何。”

  写下这些词句之时,张大千已离开大陆32年。1949年去印度办展的偶然别离,不料成为永别。期间,张大千与在大陆的子女几次谋划重逢,却大都被紧闭的大门阻隔。两声“奈何”背后是张大千的无望与悲苦。

  留在大陆的5个子女之中,唯有张心瑞得以在叶浅予的帮助下去巴西与父亲共度一年时光。其余的时间里,除了遥遥凝望之外,他们彼此相守的唯有从前相伴的零星记忆。直到1983年张大千在台湾逝世,身在大陆的子女日夜兼程赶到香港,却依然无法进入台湾。最后,只得在香港隔海祭拜。

  3年前,匡时拍卖董事长董国强在旧金山与张心瑞的子女相遇,之后又去温哥华拜访了她本人。经过2年多的反复沟通,这些藏品得以自老人在国外的住所来到上海龙美术馆。

《倩影》是张大千送给张心瑞的18岁生日礼物

  《倩影》是张大千送给张心瑞的18岁生日礼物
乡音无改

  如今的张心瑞已是88岁,早已到了张大千写下那句“奈何。奈何。”的年龄。她谈吐优雅,思维清晰,且彬彬有礼,在几位子女的陪伴下显得精神矍铄。虽然在海外生活多年,张心瑞与子女乡音未改。女儿萧岱文告诉记者,平时在家,家人全都说四川话。

  在一篇追忆父亲的长文《珍藏的记忆》中,老人书写了家族近100年的颠沛流离与大时代的变革紧紧相扣,令人唏嘘。但老人自始至终都以从容节制之笔道来,没有激愤,对父亲与其他家人的深厚情感可从她对细节的精细描摹中流露出来。

  在采访中,张心瑞提到最多的是张大千在艺术上的勤奋与求新,以及与友人门生相处时的仗义疏财、古道热肠。在张心瑞的描述中,家庭生活亦是充满温情。张大千曾与2位妻子、10个子女以及叔伯家的孩子共同生活,平顺、友爱、秩序井然。老人认为,这种和睦源于严格的家规,以及对他人抱有的深切同情。

  耄耋之年,读书写字依然是张心瑞的乐事。展览中亦有她的创作,花鸟画颇得父亲神韵,而书法作品则端庄秀雅,更见功力。她向记者提到:自己年轻时“不懂事”,没有像父亲其他门生那样勤奋学习。即便后来,张心瑞在四川美术学院工艺美术系担任教职,却依旧以未能好好精研国画为憾。所幸,老人的丈夫萧建初是张大千门生,而子女之中亦有以绘画为业的,加之张大千的儿子葆萝承继父业,大风堂的文脉可谓后继有人。

  只要一谈到父亲,张心瑞便饶有兴味。陈年旧事在老人说来细节十分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当提到1963年来到香港见到分别16年的父亲之时,张心瑞竟红了眼眶,流下了泪。一年之后的再次别离,以及奔丧不及的苦痛,这些原本是她与父亲之间无法绕开的话题,眼下却硬是让人不敢再次触及。萧岱文适时递上拭泪的纸巾,采访的话题也便由别离转向一些日常生活的记忆。

张大千在巴西八德院小画室作画。长臂猿黑宝宝蹲在窗台边陪伴。

  张大千在巴西八德院小画室作画。长臂猿黑宝宝蹲在窗台边陪伴。

张心瑞:“在艺术上,我是非常崇拜父亲的”

记者:1964年,巴西一别,与父亲再未相见?

张心瑞:当时我在从巴西回国之前,还陪着他在西德呆了一周,开画展。1981年,我到美国,以为能够见到他,却没法再见。当时觉得好像相互之间能够听到声音,却始终无法见面。想不到两年以后,他就过世了。

1983年,父亲去世,我们全家来到香港,希望能去台湾,但等了一个星期,终究无法赶去,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前两年,我才能够到(台湾)父亲的摩耶精舍去(凭吊)。

记者:当时你是在叶浅予的帮助下,得到四川美院人事处的允许,停薪留职去探亲的,时长1年。但到了巴西,您的父亲似乎也非常希望你能够留在那里,陪伴他左右。

张心瑞:那时候我要是留在巴西的话,丈夫的子女就无法和我在一起,真是忠孝不能两全。而且就当时的政治环境而言,我留在国外,会为他们带来更多困苦。其实我已经是留在国内的子女中最幸福的了,其他人在1949年之后都没有能够再见到爸爸。

在后来的电话和通信中,他始终也没有问及文革期间家里的经历,也没有说自己在海外的磨难。我想他一定是能够想到我们的情况,但他只是关注家人的日常生活。但我知道,他一直非常希望我们能够随他一同出国。1952年,他也曾经在香港等我,但我到了广州就无法来到香港。

当时我在川美工艺美术系的漆器专业带学生,丈夫在川美国画系任教。学校最终给了我1年的时间。

记者:在巴西,张大千画画之时,你一直陪伴在侧。在你看来,他的画风有怎样的明显变化?

张心瑞:在艺术上,我是非常崇拜父亲的。我觉得,他在艺术上从来没有满足,总是精益求精,不断吸收一些新的东西融入他的画作。他后来的泼墨,并不是后来才有的,古人早就做过。敦煌壁画让他在色彩上受到非常大的影响。他画画之前,总是胸有成竹,下笔非常顺畅。

有人觉得,我父亲在绘画上西方色彩比较多。但其实他画中的色彩来源于自然界的光影,是他师法造化而来。从前,我们去青城山,他总说:你们去两三天就回去了,能看到什么呢?他要观察一样东西的时候,总是坐很久,耐心观察变化。到了国外,他画泼彩时,我看的比较少。多半是陪伴他走走,聊聊家常。

记者:他总是喜欢推陈出新。

张心瑞:而且他很勤奋。以前在国内的时候,他总是比所有人都起得早,起来就写书法。吃完早饭就开始画画。抗战期间,我们住在庙里,很艰苦,没有电灯,他点个煤油灯或者洋蜡烛,天天画到12点。每天只有中午休息一会儿,但说是休息,也是书不离手。所以,我觉得他是诗、书、画全能的。他去敦煌的时候40出头,当时那里的生活条件非常差,但他就在木梯子上面临摹绘画,一直在那儿呆了3年。我觉得这段艰苦经历对他的绘画(风格)而言,是非常重大的转折。

记者:张大千生前也有很多门生与友人陪伴身边,你有没有总结过他身上的性格特质?

张心瑞:他不是如很多人那样对学生留一手。他总会买古画,给学生看,让他们临摹,还让他们师古而不泥古。他平时也广交朋友,我印象很深的是:在家的时候,他身上很少有现金,朋友相求,他哪怕想办法也要借钱给别人。我们在香港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宾客盈门,其中有很多是日子窘迫的老乡、学生,他都会帮助他们,或是给钱,或是送他们画。还有一个西北的学生,一家五口人住在我家,这样的情况很平常。他对人的态度影响了我们下一代。

记者:在巴西期间,张大千面临新的环境,需要重新打开局面,是否非常劳顿?

张心瑞:我听一直在他身边的弟弟葆萝说,他非常劳累,常年奔波在外。他开始在巴西,后来发展到整个美洲,1956年,他又在法国办展览,影响很大。他让外国人了解到了近代的中国画。

泼墨山水 《山岚》

泼墨山水 《山岚》

日常的張大千:親自設計在巴西和美國的宅院,還喜歡下廚

記者:張大千收徒有什麼規矩?

張心瑞:他從來不收學費,但要寫拜師帖,要行跪拜禮。那時候,家裡天天是人來客往。

記者:所以你從小也生活在一個比較開放的環境中?

張心瑞:一般來說,除了來往非常密切的友人之外,家裡的女眷是不太見客的。比較熟悉的能夠見面,還是有一個非常明確的界限的。

記者:從你的文章看,張大千似乎是一個講求規矩,又比較嚴格的父親。

張心瑞:我們家有禁止條例:不准吸煙、賭博、喝酒。他特別重禮節,尤其是對年長之人,尤其是對我二伯(張善子)和二伯母。二伯父去世之后,二伯母和堂姐住到我家。父親就提前和我們打招呼:對伯母和堂姐一定要尊重,不能讓他們感覺到二伯父不在了,他們沒有了依靠。

其實我們家是一個大家庭,堂兄、堂姐都喜歡和我父親住在一起。我二伯父比較嚴肅,小孩子都很怕的。我記得小時候,大一點的哥哥姐姐犯錯以后,知道自己要被二伯父懲罰了,便會說:“希望八老子(八叔,指張大千)快來解救我們。”我爸爸一般說兩句好話,他們就得救了。我小時候好像也沒有受到他很嚴厲的懲罰,我們家那麼多人也從未有人大聲吵鬧過。

我父親唯一放鬆的時候就是大年三十晚上。家人可以一起賭博,賭的是他的畫,他平時不會輕易畫畫給家人。他總是非常勤奮,但隻有那一天他會很放鬆。對子女也是這樣,隻有除夕、初一、初二我們很放鬆,初三以后便要開始學習了。

記者:看到你提供資料裡還有兩張行書菜單,是張大千在巴西宴客之時定下的菜單。裡面不光寫菜名,還仔細寫明各種配料,比如在說“口蘑清湯“這個菜的時候,他就注明:”切厚片去蒂加西洋菜三五根“,在說”蔥炒風肝“時還注明蔥要”八分長“。他對美食很熱衷,在其他的生活細節上也很講究嗎?

張心瑞:是。他很喜歡園林,在巴西的宅院就是他親自設計,要營造小橋流水。在美國也是如此,小小的宅院,他也一定要營造一處園林,有小橋和池塘。在家時,他自己高興就會下廚,他也教我做了幾個菜,比如茶香雞、一品豆腐、獅子頭。他常說:喜歡吃還不行,還要懂,要自己會做。他也喜歡京劇,家裡總會放留聲機,到后來,我們小孩兒也都會唱了。

記者:張大千似乎很希望你們能夠畫畫。

張心瑞:當然是這樣,可我們小時候不知道珍惜時間。不會像他門生那樣一直坐在他身邊畫畫,總是趁他不注意便偷偷溜走。后來我做的也是工藝美術方面的工作,在國畫方面沒有再繼續學。到了巴西之后,我曾經看到他桌上的紙筆,我就隨手拿起臨摹他的畫。他看了我的畫還是很高興,說:“你十幾年前的(功夫)還沒有丟嘛”。回國之后,就開始搞運動了,更加不去畫了。

可惜,我們都在他身邊時間太短,沒能好好地向老人學。隻能說,我們還保留著家風,在為人做事上,保持著對別人的寬厚。家裡現在也有孫輩在繼續畫畫,總算他的繪畫還有后繼者。

記者:現在他的哪一位子女還在堅持以畫畫為業?

張心瑞:當時留在大陸5個孩子,跟隨他出國的也有5個。其中一直在他身邊的弟弟葆蘿一直堅持畫畫。我們后人不可能都像他那樣,但他留給了我們寶貴的藝術財富。因為在國內,他其實並沒有房產,他的收入來源也是來自賣畫。

張大千與部分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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