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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追光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您回家观看演出。我是清华大学学生艺术团2007级艺术特长生，现在是浙江卫视主持人慧凝。”
说这句的时候，追光就打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台下观众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一秒，我居然在台上走了神。
我问自己，现在是几几年？ 2015年6月7日。 哦，是吗。可这场景，为什么那么熟悉，似曾相识。和九年前的那次一模一样。 2、九年前
九年前的那次是在大礼堂，2007年1月27日。
我刚刚参加完全国高校艺术特长生等级测试（后统简称为冬令营），受邀主持冬令营闭幕晚会。对于一个高三的学生来说，第一次进大礼堂，清华大学大礼堂，那感觉比进大雄宝殿要神圣更多。没错，神圣，就是一种朝圣的感觉。
演出快开始了，师兄带我从礼堂西侧后门进去。保安一只手拦在我面前，“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我看了一眼师兄，他看着保安，“是工作人员，主持人慧凝。”拦在我面前的手放下，我当时心里涌出一些特别奇妙的东西，那感觉就是，虽然特长生成绩还没出，高考还没开始，我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这片原本只能朝圣的地方。
3、“三遍钟响后，主持人上台。”
“三遍钟响后，主持人上台。”
这句话，我在后来清华7年的舞台生活里，听舞监说过无数次。却都没有再找到过，那天、那一次，心跳的感觉。我闭上眼睛，用鼻子认真的感受着周围的味道——旧红砖的味道，混合着礼堂外的草香和百年的气息推开我的鼻翼，进入鼻腔，被我吸进心里。我用手抓抓身边幕帘，很有质感的墨绿色的绒布，抓在手里很沉很沉。头顶电脑灯的灯光散落下来，落在我眼皮上，丁达尔效应的原因，空气里的颗粒都看得清楚。
你看，快十年了，我对那些细节还是记得那么清楚，今天对着电脑写这些细节，我还是会心跳。其实，那些认真里的心跳、心跳后的紧张、紧张后的平静、平静后的享受……都可以用一句话来代替，“原来这就是清华大学，这就是大礼堂，我真的在这里，真好…我真的好想来这里上学啊。”
一遍钟响……两遍钟响……三遍钟响，上台。
我脸儿朝着观众，走到上台口台侧的位置。追光就打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台下观众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一秒，我居然在台上走了神。 仅仅一秒的停留让我妈在台下观众席里捏了一把冷汗，“是不是忘词了……” 师兄在侧幕帘后面看着，“没事儿，她状态很好，没问题。”
我没忘词，我第一次被那么暖的追光完全笼罩，那像是魔法时刻。眼前是白茫茫因而显得黑漆漆的一片，却在这光里看得见未来。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舞台如同祭坛，专注、相信，便可同天地对话，有胆量抓住自己的未来。
4、礼堂飘雪花
晚会顺利结束，观众们散去，大雪飘来。用俗不可耐的表达——2007年北京的第一场雪。我妈跟我舞蹈老师在大礼堂门口一旁寒暄着，“快过年啦，快二摸考试了，这次她来北京，耽误不少课呢，回去得收心了。”“是啊是啊……”
我满脑子里都是和清华有关的可能的未来，于是，她们的声音渐渐模糊。我坐在大礼堂门口的台阶上，被青绿色的长款羽绒服包住，像一只瘦长的大莴笋。雪花飘啊飘啊，我喜欢北方这种大片的雪花，一片是一片，干干净净的，落在身上也不会弄脏些什么。眼前是大礼堂前的大草坪，两侧的路灯和地灯排成线，一直伸向二校门的前方，像一条路。
我的鼻子一遇冷风就会发红，我抽抽着鼻头，流下不知是感动的还是感冒的鼻水儿，心想，“我一定要回来，高考之后一定要回来。” 这里太迷人，我不想只成为过客。
5、回到清华
因为你曾经可以做好这件事情，所以你觉得你总是可以做好这件事情，你觉得你不会出错，但你错了。——题记
高考之后真的顺利来到了清华。那个夏天我用茶香味的纸巾，所以现在不太喜欢买那一款，因为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会穿越回大一入学的那个夏天，回忆太美好，所以想避开。
刚进清华，结识了不同院系不同性格的好多朋友。觉得这里的人像是一个个不同颜色、不同形状、不同口味的水果，各个又水灵又特别，大一的清华带我走进一个崭新的世界。军训开始了，学业开始了，社团活动都开始了。wow~！一切都是新的。
入学以后，经常主持学校的一些活动，那时候还没有新清华学堂和蒙民伟音乐厅。所以，最多的还是在大礼堂。大一的主持状态还是很好，因为你曾经可以做好这件事情，所以你觉得你总是可以做好这件事情，你坚信在主持这件事情上你是有天赋的，你是属于舞台的。
大二课业比大一还要忙，需要协调的事情越来越多。到了大二下，之前每天坚持的晨曦练声也渐渐没有坚持了。你觉得业务一定是递增数列，只会越来越好，最多会原地踏步，肯定不会倒退，我又错了。
我对舞台的恐慌是从一次主持艺术团专场演出开始的，在念那些外国曲目译名和外国作曲家译名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舌头开始紧张的打结。我没去管它，把这些紧张归结于那些长串的名字确实没有逻辑，出错是很正常的。但这样的出错渐渐消磨着我的自信和状态，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直到那一次的失败，彻底打击我，告诉我，你要想一想了，你真的适合做主持吗。
6、“我做不好了”
那是一次论坛主持，活动的前一天晚上，主办方找到我。我心里其实有点犹豫，流程相对复杂，准备又这么仓促，真的好吗。
第二天晚上，活动开始。我知道自己的台上的状态已经没有那么好了，因为我变成一个流程串联人，那不是我心中的主持人该做的，因为我找不到追光下那种享受的感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做完全场主持，就差最后一个环节，活动就可以圆满落幕了。对，状态、感觉都是自己主观的体会，只要不出大错，就可以是圆满结束了。可惜，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在等我。
最后一个环节，是邀请校党委副书记史宗恺老师上台总结。
不自信的我走上台，“最后，让我们有请校党委副书记史志钦老师（史志钦老师是学院的一位老师，和史宗恺老师同姓。我在紧张中脱口而出了错误的嘉宾名字）上台总结。”
那个瞬间我的脑子崩塌了。你觉得，你做不好了。像是《魔女宅急便》里面的魔女kiki再也不能让扫把飞起，画家乌露丝拉再也画不出任何内容，那不仅仅是念错一个名字的问题，而是你觉得，你曾经最自然最擅长的东西为什么变得一团糟糕。
我站在那里。这一次没有追光，眼前却又是黑漆漆的一片，我连给自己圆场的冲动都没有。老师和朋友们总是包容的。史老师从观众席走来，给我送了那个经典的嘟嘴微笑，我能听见他心里在对我说，慧凝没关系，然后自然的在主席台上接过话筒开始总结；主办方的学长在身后耳语，说没事儿哈慧凝，冷静，史老师刚才讲了三个层次，你可以总结一下，然后用两句点睛的话整理今天的活动顺便向大家道歉。
可是，我都不想。觉得很多东西就是挽回不了，不用聪明的去诡辩。
活动结束之后，我鬼一样的速度溜进洗手间，听到周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知道观众们都走了，才从洗手间出来，回会场拿我的东西。进门，看到史老师在等我，还是那个萌萌的微笑。他下巴往里收，抿着嘴巴对我笑，逗我开心，告诉我没关系。我看着他一下子就哭了，“老师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觉得业务还没有高三时候好，我做不好主持了。”
他拍拍我，很慢，很有力度的拍拍我，和他的语速一样慢，让我觉得好踏实，“慧凝，没关系的。有一天，你会成为非常优秀的主持人，会笑着和我聊起今天的事情。而且那一天一定不遥远。”
我在想，如果没有遇到园子里这样的老师和师兄，我今天的可能性还会不会实现。
7、看不一样的风景
那次失误，老师师长并不在意，自己却不能。论坛结束的一周时间里，除了上课，我呆在宿舍里不愿意出门，连饭都是室友带过来的。我害怕在校园里遇见参加那天论坛的同学。现在想想是过于玻璃心没必要了，但对当时的我而言，确实是好大的一件事。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第一次开始想，未来还有多少种可能。我现在能做什么？未来还能做些什么？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主持人？结论就是目前舞台上的自己还欠缺很多，我想遇见更好的自己，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我想出国交换看看。
学校出国交换的项目很多，申请成功后，大三上半年去日本上学，下半年去佳能总部实习。这一年的生活里，接触了更多的人和事，原本的那种质疑渐渐消失，或者说，开始学会接纳自己。你依然知道自己很不足够，却发现，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年很快过去，带着最好的状态，有幸通过了选拔，主持了母校的百年校庆。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又把百年校庆的录像翻出来看。自信、开朗，每句话的语气里饱蘸着对母校的爱。那个会念错名字的，曾经业务一度下降的影子不见了。
可是人都是会反复的。百年校庆之后，本校推研，开始了研究生的生活。你会发现你对自己又开始不满意，或者说实力撑不起梦想。而自信恰恰是要建立在对自己满意的基础上的。为了寻找那个自信的自己，我开始困惑、迷茫、纠结，又想去尝试新的东西——我想去看看工科的世界。
清华是一个浪漫主义情怀和理工科氛围结合很强的学校，周围大批的朋友都是工科男。缺什么想要什么，我有点儿浪漫主义满溢，所以时常会羡慕他们那种敏捷严谨的项目思维，有时候就会想，如果我是一个工科女，生活又会有哪些新的可能呢。
刚好，清华和东京工业大学有一个联合培养项目，两边授课，中日校区各一年半时间，若顺利完成学业，可以在清华拿文学硕士学位，日本那边拿工学硕士学位。我想去试试。
可能每一次这种孤注一掷的尝试和积累都会换回一个更加想要的自己。这一年多的工科生活结束之后，好像又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种状态。所谓的状态很难描述，简单说就是身体和精神都越发轻盈，有信心去支持勇气爆发，做一些真正想做的事情。
这次从日本回来，就面临就职季了。我不再纠结，不再犹豫，不再曲折盘旋，而是单刀直入，直面内心。因为想做电视主持，所以只投了电视主持人工作的简历。因为全国只有浙江广电和江苏广电表示，非播音主持专业的应聘者也可以前来面试，所以只投给了这两家简历。
这是7年来，我最直接的一次选择。因为充分了解自己，所以可以坚定忠于自己。现在，已经入职快一周年了。
8、尾声
心里，时常默念这几个字，“清华大学2007级艺术特长生。”这一刻，我才明白早已听来的那个故事的深意——曹禺先生在逝世前四个月、已经丧失记忆力的情况下，却依然能够清晰的表述：“我是清华大学1933级西洋文学系的毕业生曹禺。”每个人的一生一定有很多很多这种类似的定语，但就有那么几个，一生珍视有加，引以为豪。
时间又穿梭回九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坐在飘雪花的礼堂前。那时候我就隐约感到我和清华的缘分绝不仅于此，但我不会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在这个园子里我们会遇到多少种可能性，遇到多少个自己。
这些可能性当中，有些美好的不好思议，有些让我羞愧的不愿提起。无数种可能性的排列组合因为时间、空间的偶然和必然的交错里，在我们身上发生，成为现在的我们。
考上清华，并成为她的2007级艺术特长生已是万分幸运，三赴国外交换拓展视野、学科融合文科工科双修、在7年的反复纠结和尝试中鼓足勇气把爱好当成职业，成为浙江卫视的一名主持人，这些都是清华给我们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认识了那么多相处近10年、未来还将相处一生的朋友和老师，他们给我包容给我鼓励，让这些可能性成为现实。而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是9年前的、还是高三学生的我不曾想到的。
“我是清华大学学生艺术团2007级艺术特长生，现在是浙江卫视主持人慧凝。欢迎大家回家观看演出！”
现在是2015年6月7号。说这句话的时候，追光就打在我脸上，我看不清台下观众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我看得清，我先生就坐在观众席第二排靠边的位置上。和我在学校的任何一场演出一样，他在台下看着我。
对，这个可能性也是高三那年的我不曾想到的。我不曾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我的爱情，遇见你，相识相恋，成为夫妻。
你说，这算不算是清华给我们可能性中最美的一种呢？给我们一个家。
清华足够大，给你无限可能。只要你敢于选择并坚持，所有的可能都会变成现实。
此文献给大学7年来帮助我实现每一种可能性的良师益友和各年级的兄弟姐妹们，祝愿我们的所有梦想都开花。期待与高考的弟弟妹妹们在清华园相遇，和我们一起，尝试新的可能。
— THE END —
灼见 讲新知识青年的故事 聚合有穿透力的思想观点 聚合有愉悦感的艺术作品 微信：penetratingview 投稿：ezhange@yeah.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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