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案聊斋（续集）广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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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案聊斋（续集）书接上回

广毒案

师兄：为国争光中的这“争光”两字颇值得品味。

师弟：品出了什么？

师兄：光者，光彩也，荣誉也，可以使自己国家形象改善，使自己国家形象完美。你想要，人家更想要，大家都想要怎么办？

师弟：那就依照经济学家常说的那样，把蛋糕做大一些，大家都有份儿。

师兄：荣誉这东西，不是柴米油盐之类消费品，非得寡，非得稀缺，非得垄断不可，不但不能做大做多，而且越少越值钱。

师弟：这是患不寡而患平均，价值与数量成反比。

师兄：不然不成其为荣誉。我有你无，我有天下无，方才有价值。若是人人一份儿，都是冠军，都拿奖杯，这光彩就被稀释得暗淡了，没有意义了，荣誉不成荣誉了。

师弟：既然稀少，不能人人一份，而人人又想占有，那就必争不可。

师兄：争的对象、争的目的是“光”，而如果这东西不能带来荣誉，有损国家形象，那就不是“光”了。

师弟：那就没有人争了，何必费力办这蠢事。

师兄：进而言之，如果某事物有损国家形象，则不但不争，还要奉送。

师弟：那这就不是争着要，而是争着推，争着送。

师兄：如梅毒，中世纪时意大利人将梅毒称为“西班牙病”、“法国病”、“高卢病”；而法国人则原物奉还，称其为“意大利病”或“那不勒斯病”；英国人也称之为“法国痘”、“法国病”；而俄国人则称之为“波兰病”。

师弟：各国都不承认本国是梅毒的发祥地。别说是国家了，就是个人，也常隐匿自己有花柳病。据俄国解密档案显示，某要人的梅毒病情被长期保密。

师兄：虽然一般情况如此，可是也有例外的例子。

师弟：难道还有不争光而争病的？

师兄：有呀。明代有位马某人，为人迂腐，而且多疑。近来身上疼痛，就自诊为“广疮”。

师弟：广疮就是梅毒？

师兄：对，梅毒在1505年前后从广东传入中国，故称广疮。

师弟：他这是将梅毒往自己身上揽。

师兄：经几位有经验的大夫诊断，看他皮肤好好的，都说并非梅毒。而他顽固坚认就是梅毒，怪大夫们不给他按梅毒治，又怕这梅毒发展下去而加重，因此忧愁成病。后来请来的大夫只要说不是广疮，他立刻下逐客令。

师弟：梅毒属于性传染病，要想得梅毒，一要有传染源，二要有传染渠道，也不是说得就能得的。

师兄：马某人前些时去了广州。

师弟：这属于到过疫区，充其量在空间概率上大一些——可到疫区也未必等于接触传染源嘛，概率虽大也未必能下肯定性结论——只要他不逛红灯区，不寻花问柳。

师兄：这些现代传染病学的原理当时的大夫们都未必知道，他更不会懂得。他只知广州梅毒多，在此易染病。

师弟：也不无道理。或许他在广州见过梅毒患者，触目惊心，印象深刻。

师兄：就因为此，才忧愁成病。

师弟：容易染病与已经染病是两回事，可能性不等于现实性，要变为现实，需要有转化的条件——如嫖有梅毒的妓。

师兄：对这类迂腐多疑冥顽不化之人，空说逆说不行，须以实破虚。

师弟：如何破解？愿闻高招。

师兄：当时有一朱包蒙大夫，从徒弟口中闻听此事，笑道：“医可诚而不可诚也，以诚告之，多不见信，以致被逐，须以诈治，以诈破疑。”

师弟：用药如用兵，而兵以诈立，兵不厌诈——就看这诈如何使。

师兄：朱大夫对马某人说：“君之病实为广疮，因其病形未显，故而几位大夫皆误诊矣。”

师弟：先使一诈，消除他的对立情绪。

师兄：朱大夫接着说：“君之病形之所以未显，以其位深故也。”

师弟：这又吓他一吓。

师兄：果然马某人色为之变，急求治疗之道。朱大夫说：“无妨，我有‘拔毒愈疮膏’，专治此病，疗效极佳，贴上数贴，拔出疮毒，显出疮形，再施以平复之药，即可治愈。”说着，从徒弟手中接过膏药，贴在马某人的大腿内侧。

师弟：言诈继以药诈。

师兄：膏药贴上几小时后，马某人虽然觉得腿上灼热刺痛难忍，而心中稍有宽慰。

师弟：灼热刺痛，表示疮形已见，朱大夫这时该来收获疗效了。

师兄：朱大夫揭开膏药，但见贴膏药处皮肤暗红微肿，上生扁泡，泡中有黄水。

师弟：疮形已见，历历在目，马某人欲求梅毒而得梅毒，此愿已遂。

师兄：朱大夫让徒弟在患处撒上平复之药，安慰马某人说：“毒气已泄，三两日即可愈，不必忧虑。”

师弟：这“人造梅毒”易愈，所以朱大夫胸有成竹。

师兄：果然几天后，皮肤恢复如常，马某疑心消除。

师弟：师兄再给大家总结一下这以诈破疑的整体思路。

师兄：此类人愚顽固执，难以接受正理。强与之言则形成类似药入即吐的所谓“格拒”之势。

师弟：就要被他逐出家门。

师兄：所以朱大夫姑顺其意，不但同意他的自诊，还要为他的自诊找到证据。于是用斑蝥之类药物调为药膏，敷肤发泡，而见疮形，证实他的自诊。

师弟：不遂其意则其疑心不除。

师兄：然后再以收湿敛疮之药制成药粉，治这人造“梅毒”。

师弟：随着“梅毒之疮”的痊愈，他的疑心彻底消除。

师兄：算是以小小皮肉之苦，除去疑心，换得安心。

师弟：得失相比，得大于失。

师兄：让我用顺意疗法的概念总结这次聊案：顺意疗法又称顺情从欲疗法，是指顺从患者的意念、情欲，满足患者的心理需要，以释却患者心理病因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主要运用于由情志意愿不遂所引起的心身疾病。

【原案】

马某迂腐善疑，患风痛，自谓广毒，积忧成疾。朱包蒙曰：“然!”投药发泡十余。额愈：人或询之，曰：“是本非疮，既疑是疮，不令实见疮形，疑不释也。”

《莱芜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