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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罗多德的《历史》为何站在波斯的立场上

 gs老张 2015-06-21
波希战争波希战争

  (文/徐松岩)

  希罗多德《历史》 (?στορ?η,historia)问世2400多年来,历代学者就希罗多德的成就和不足发表过诸多评论。自修昔底德以降,在欧洲学术界对希罗多德的批评之声不绝于书,而称誉希罗多德为“史学之祖”的罗马学者西塞罗,同时也称其为“谎言之祖”。古代作家由于种种原因而导致他们对希罗多德《历史》的误读,其影响波及后世。 时至今日,关于希罗多德著作的主要内容,他的世界观、历史观和治学方法,研究者们的看法依然歧异迭出,这又不能不牵涉到对这位历史学家的总体评价。笔者认为,国内外学者曾经讨论的关于希罗多德其人其著的许多问题,似乎还有继续探讨的余地,某些广为流行的观点可能还值得重新推敲。譬如希罗多德所著《历史》的主题,该书对“异族”的内涵的阐释、波希战争起因、起点和终点等等,似乎都不能说已成定论。以下拟就这些问题略抒己见。

  一、 关于作者的写作主题

  古代作家通常开宗明义地说明其写作主题,希罗多德也不例外。他写道:“以下所发表的,乃是哈利卡纳苏斯人希罗多德调查研究 的成果。其所以要发表这些研究成果,是为了保存人类过去的所作所为,使之不至于随时光流逝而被人淡忘,为了使希腊人和异族人的那些值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致失去其应有的光彩,特别是为了把他们相互争斗的原因记载下来。”

  《历史》的主要内容或主题,似乎早已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学者不知从何时起,给希罗多德的“调查报告”增加了一个副标题——“希腊波斯战争史”,甚至认定《历史》又名《希波战争史》。 这样的引申是否符合希罗多德的原意姑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希罗多德在其著作中使用希腊人、波斯人的概念,其内涵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皆有多层含义。当希罗多德在不同的语境下叙述希腊人或者波斯人、异族人的时候,同一概念的内涵有时也有很大差异。因此,纵然我们可以使用“波希战争”(或“波斯战争”)的概念,其内涵也可以有多种不同的界定(有关讨论见下文)。希罗多德著作的题目为?ροδ?του ?στορ?αι,现代学者就此所做的任何其他引申,往往都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歧义和误解。

  希罗多德写作的主题即希腊人和波斯人(异族人)之间的战争,似乎早已是不刊之论。讨论《历史》一书的主题似乎有些画蛇添足。希罗多德自己申明,要使希腊人和异族人 的那些值得赞叹的丰功伟绩不致失去其应有的光彩,特别是为了把他们相互争斗的原因记载下来。这里的异族人,来自希腊文的ο? β?ρβαρροι(相当于现代英文的Barbarians,常常被译为“野蛮人”或“未开化之人”)。然而,希腊文此字原意为“异语之人”,即“和自己说不同语言的人”,对于希腊人来说,β?ρβαρροι就是指非希腊人,对于波斯人来说,β?ρβαρροι就是指非波斯人,对于埃及人来说,系指非埃及人(Ⅱ.158);当然,那些非希腊语民族称希腊人为ο? β?ρβαρροι,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希罗多德的著作中,这个词尚无明显贬义。问题是希罗多德这里所说的希腊人和异族人之间的争斗,究竟是不是流行于国内学术著作中的“波希战争”的内涵是否完全一致呢?

  这里首先必须弄清希罗多德在其著作中是如何使用“希腊人”和“波斯人”概念的。希罗多德著作中的“希腊人”、“波斯人”,究竟具体指哪些人?笔者曾经考查希罗多德著作中所有使用希腊人和波斯人/异族人名称的地方,发现希罗多德在使用这两个名称的时候,在不同场合和语境下,往往有不同所指。无论是希腊人,还是波斯人的概念,其内涵都不是固定不变的,在不同时代,都有其相应的民族的、地理的、历史的内容。

  希罗多德《历史》中的“希腊人”,大致可以归结为四个层面的含义:(1) 原始的希腊人,指居住在北希腊弗提奥提斯(Phthiotis)等地的那些人 ;修昔底德(Ⅰ.3)指出,这些居民“就是原始的希腊人”(以下简称“希腊人Ⅰ”);(2) 本土的希腊人,其地域大致和皮拉斯基亚(Pelasgia,即皮拉斯基人居住的地方)相合, 包括希腊本土以及附近岛屿上的早期居民(简称“希腊人Ⅱ”)。希罗多德(Ⅷ. 132. 3)在讨论波希战争期间的双方对峙的形势时指出,“对于希腊人而言,比提洛岛更远的地方都是险象环生的,因为他们对那些地方一无所知,……对他们而言,萨摩斯是和赫拉克利斯柱同样遥远的。由此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异族人(波斯人)由于害怕而不敢驶入萨摩斯以西的海域,同时,希腊人即使在开俄斯人的祈求之下,也不敢驶入提洛岛以东的海域。恐怖使他们之间保持着一个缓冲地带。”值得重视的是希罗多德这里所使用“希腊人”所指的地理范围;(3) 世界各地的希腊人,即居住在欧罗巴、亚细亚、利比亚各地所有的希腊人(即所谓希腊世界的希腊人,简称“希腊人Ⅲ”);(4)有时用以特指某地区、某城市、某方言区甚至某一位“希腊人”(简称“希腊人IV”)。

  《历史》中“波斯人”的概念,至少有四个层面含义:(1)“波斯”的波斯人,即波斯最初兴起之地的波斯人(简称“波斯人Ⅰ”)。希罗多德(I. 153. 2)指出,“波斯人从来不在公开的市场上做买卖,而波斯境内实际上没有一个市场。”这里的波斯人以及波斯领土就是如此,因为那时波斯民族仅只是一个部落联盟,社会生产水平是相当落后的,因而在波斯(即“波斯人Ⅰ”的居住地)没有市场,是完全可能的。 而事实上,波斯帝国境内的许多地方商品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不可能没有市场。这里的“波斯”明显是指与“波斯人Ⅰ”相吻合的地域;(2)波斯帝国的波斯族人,他们常常被希腊人笼统地称为“米底人”(简称“波斯人Ⅱ”)。除了帝国首都作为最高统治者和驻军等波斯人之外,随着波斯领土的不断扩张,波斯人作为地方统治者和管理者,常常被派驻帝国各地;(3)泛义的波斯人,即包括波斯人在内以及被他们征服、统治的诸民族,即所谓“异族人”(简称“波斯人Ⅲ”)。《历史》开宗明义要探讨希腊人和异族人的纠葛及其原因,这里的“异族人”,显然是泛指非希腊人,而这个概念的内涵是与波斯对外征服和扩张的过程同时扩大的,它包括波斯统治下的巴比伦人、腓尼基人、埃及人、印度人等许多非希腊语民族,甚至一度包括那些投靠到波斯人一边的希腊人。譬如公元前479年希腊联军在普拉提亚与波斯军队交战时,波斯军中就至少有数万希腊人;(4)有时用以特指某地区、某城市甚至某一位“波斯人”(简称“波斯人IV”)。

  这样,希腊人与波斯人的关系在理论上可以有多种“组合”,而且在“波斯人Ⅲ”之中,有时也包括居住在波斯帝国境内(如小亚细亚的希腊人),或者在波斯统治者强制之下而从命出征的希腊人(如爱琴诸岛和希腊本土的某些人 )。因此,希罗多德所说的希腊人和异族人的丰功伟绩显然是基本上包括了当时的全世界的居民;而作者强调了希腊人和异族人的冲突,这里主要指“希腊人Ⅱ”和“波斯人Ⅲ”之间的冲突。这就是说,希罗多德心目中的“波希战争”大致是指希腊本土的希腊人与以波斯人为首的诸多异族人之间的战争,而“波斯人Ⅲ”当中一度还包括“希腊人Ⅲ”和“希腊人Ⅱ”的一部分。

  明确了这个问题,我们就不难理解希罗多德为什么在历史著作一开始(Ⅰ.1. 1)就说:“根据在历史方面最有学识的波斯人的说法,腓尼基人是引起争端的肇始者。”希罗多德使用了一个很地道的波斯人的概念,认为很久以前腓尼基人的那些海上劫掠行为,是一系列祸端的开始。因为在波斯人的心目中,亚细亚自古以来就是隶属于他们的。

  随后希罗多德(Ⅰ. 4. 1)又指出,“但是接下来,波斯人认为希腊人应该受到严厉谴责,因为在他们未对欧罗巴发起任何袭击之前,希腊人就率领着一支军队入侵亚细亚了。”这里是指希腊人所发动的特洛伊远征。如果按照波斯人的看法,是腓尼基人最早惹下的祸端,但是那似乎不是什么不义之举(劫掠女子),而真正可以称得上战争远因的,就是希腊人入侵亚细亚,就是侵略了波斯的“领土”,或者至少是曾经侵略过波斯人的“领土”。后来,希腊人和波斯人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最终爆发波希战争。

  因此,在希罗多德的心目中,所谓“波希战争”(波斯战争),实际上就是希腊人和异族人(非希腊人)之间的“世界大战”;而这里的异族人(非希腊人)之中有时又包括一部分希腊人。同样,希罗多德《历史》前5卷的丰富内容,并非枝蔓丛生、尚未切入主题的“战争背景”,而是他的真正主题(他还不止一次指出他所写的某些内容是题外话) 。

  事实上,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希罗多德关于希腊城邦,无论是斯巴达还是雅典的内容,都是采用插叙的方式;倘若主要站在希腊人的角度上写作,他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不把雅典政治家梭伦、僭主皮西特拉图(Pisistratus)和克里斯提尼(Cleisthenes)的相关事迹以及斯巴达的历史作为正叙内容加以记述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全书结尾之处(Ⅸ. 122),作者对阿腾巴列斯(Artembares)向波斯人献计的记载,也大致可以说明同样的问题。 因此,希罗多德(I. 1)从一开始就“根据在历史方面最有学识的波斯人的说法”展开他的故事;并且屡屡把波斯帝国境内的希腊人的“暴动”称为“叛离”,也是顺理成章的。希罗多德自始至终都主要是从波斯人的视角来理解这场战争的,波斯人离开了欧罗巴,退回亚细亚,就是退回了他们自己的“领土”了。一言以蔽之,希罗多德的视角或者立场是理解《历史》主题和内容的关键。

希罗多德《历史》希罗多德《历史》

  二、波希战争的起止时间

  希罗多德无疑是想完整记载这场“世界大战”的全过程的。但作者在其著作中,对于“波希战争”,大致是按两个层面来理解的。其一, 狭义的波希战争,即通常我们学术著作所说公元前500年开始、前479年结束的那场战争;其二, 广义的波希战争,泛指历史上希腊人和异族人之间的各种武装冲突。

  国内学者一般认为波希战争的直接原因,是雅典人援助小亚细亚伊奥尼亚人起义,而波斯人借机报复。事实上,包括伊奥尼亚人在内的小亚细亚的这些希腊人在起义之前,已被波斯人统治了近半个世纪,是隶属于波斯帝国的臣民,雅典人支援小亚细亚希腊人的暴动,无论什么理由,在波斯人看来,都是对波斯帝国事务的干涉和对波斯边疆区域的袭掠。对于帝国的主人来说,这样的行为都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因此,我们可不可以说,从波斯的角度来看,这场大战的直接起因,是雅典人对波斯领土的入侵和袭掠呢?

  当然,客观地说,波希战争的真正起因,是波斯人对外侵略扩张。毋庸否认,对外扩张和征服是奴隶制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一种司空见惯的方式,古代世界奴隶制诸强国的兴起,概莫能外。不过,举凡对外战争,侵略者往往总要寻求某种貌似合理的理由或者借口。波斯人西征希腊是如此,雅典人征服异邦人、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东征波斯帝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必须指出的是,雅典自梭伦改革以后,公民集体内部经过一系列的调整,已经逐步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虽然在扩张的过程中,常常感到力不从心。雅典人在克里斯提尼改革以后不久,即击败卡尔基斯(Chalcis)人,并且在新侵占的领土上安置了4000名殖民者。不过,雅典的有识之士也看到,他们在陆军方面要想与老牌霸主斯巴达抗衡,尚需时日。数年之后,米利都人领导了一场反波斯的暴动。对其时东地中海及周边国际形势不甚了解的雅典人意识到这是他们向外发展的大好机遇,便贸然出兵亚细亚,与波斯人的直接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关于《历史》一书是否完成,近代以来研究者们大致有两种倾向性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希罗多德写到普拉提亚和米卡列战役便戛然而止,希腊历史上一场伟大的民族自卫战争已经结束,该书至此理应告一段落;另一种意见认为,《历史》的结尾实在算不上完美,而且希腊人和波斯人的战争远未结束,只不过是转入一个新的阶段即希腊人进入反攻阶段而已。国内的高校教科书和某些研究者都把波斯战争的结束时间确定在公元前449年;公元前479年只是战争第一阶段的结束。 希氏未能完成波希战争的写作,据说是因为作者的遽然离世,似乎和修昔底德的经历颇有些类似。

  这两种观点看来都有相当的道理,但又都存在一些缺陷。我们不妨稍加分析。波希战争是波斯人和希腊人之间的冲突,波斯人是战争的发动者,是矛盾对立双方的主要一方。因此,波希战争何时结束,首先要看波斯人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然而,长期以来人们总数习惯地站在希腊人角度去观察思考这个问题,故而才有前一种观点的出现,并且相当流行。而后一种观点则是枉顾历史上冲突双方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完全以现代人的视角去观察该历史事件,从而出现不应有的偏差。其实,当希腊人攻克波斯人在欧罗巴的最后一座据点时,希腊人认为战事已经结束,希腊反波斯联盟的盟主斯巴达人不再主持对波斯的战争,就是明证。如果说希腊人和波斯人的战争尚在持续,那么整个公元前5世纪都没有完全停止,直至公元前4世纪末,难道这也可以定为波希战争的第三、第四甚至第五阶段吗?

  如上所述,希罗多德把公元前479年年底 希腊人攻占塞斯托斯作为波希战争的终点,符合他对这场战争的理解。古代作家修昔底德和晚后的演说家等也持同样的看法,他们在提及波希战争时,在时间上都是有特指的。 近代以来,西方的学术著作,大都把波希战争的结束时间确定在公元前479年。 而国内的著作,通常把波希战争的结束时间定在公元前449年的所谓“卡里阿斯和约”。这样,许多学者进而认为,希罗多德仅仅记载了波希战争的第一阶段;希罗多德的《历史》是一部未竟之作,没有完整记载波希战争的全过程。笔者对此不敢苟同。需要指出的是,大约公元前449年,据说雅典人卡里阿斯与波斯人签订了一个和约,史称“卡里阿斯和约”。多年来,学术界对该和约签订的时间、以及是否确有其事一直都颇有争议。这主要是因为修昔底德在其历史著作中并未明确提及此事。修昔底德(I. 23)指出:“历史上最伟大的战争是波斯战争,但是那场战争在两次海战和两次陆战中就迅速决出了胜负”。 事实上,在希罗多德以及其他希腊人的心目中,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了。随着波斯人在欧罗巴的最后一个据点(Sestus)被攻下,自然就是双方战争结束的最显著的标志。换言之,波希战争结束的标志就是希腊人把波斯人赶回了他们自己的领土(亚细亚),而不是双方签订一个什么和约。况且希罗多德有时间、也有热情继续写下去,希罗多德写到这个时间,显然是他自认为已经完成了写作任务,达到了写作的目的。 可以确信,希罗多德全书至此结束完全符合作者写作的初衷,《历史》是一部完整记载波希战争(迄公元前479年)的著作。

  三、对希氏史学成就的总体评价

  希罗多德是一位划时代的历史学家。他对历史学、民族学、人类学、地理学、考古学、文学等很多方面都作出了突出的贡献。然而,长期以来,人们对他的缺点的关注似乎超过了他的成就。他用朴素的唯物论的观点去观察、探究人类的历史和文化,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是史学界一直都明显存在着褒修昔底德,贬希罗多德的倾向。突出表现是,对于修昔底德继承其前辈的优良传统往往轻描淡写,对于修昔底德批评希罗多德的只言片语则不遗余力地反复强调甚至有所夸大。例如,人们往往注意修昔底德著作中记载或编写了许多精彩演说,其实希罗多德的著作中的舌辩之士也不乏高论;又如,虽然与修昔底德相比,希罗多德不太善于描写战争的场面,但是希氏叙事、讲故事的才能更胜一筹;再如,人们注意到修昔底德对神谕的批判,同时强调希罗多德对神谕很崇信,然而人们却往往忽视了希氏是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对神谕作了否定:最崇信神谕并且最慷慨敬神的克洛伊索斯,反而遭到神谕的最严重愚弄,以至于痛失爱子、身败名裂;希氏在Ⅶ.188-190对于风暴起因及后果的分析,说明他对神意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希罗多德具有更为开阔的视野,是希腊人和异族人,即全世界和全人类,而修昔底德主要着眼于希腊人的世界。此外,希罗多德颇具批判精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希罗多德指出,“以上所谈及的关于埃及的内容,是来自于我个人亲自观察,叙述的是我独立思考而形成的意见,还有我亲自调查研究的结果。” 他在还说,“埃及人所讲述的这些故事,是他们相信这些故事就是历史;就我个人而言,我这整个这部著作里的任务,就是如实地记载各个民族的各种传说。”

  值得注意的是,希腊民族意识实际上逐步形成的。超越城邦的泛希腊民族的意识,必然是与城邦范围内的集体意识逐渐淡化互为消长的。在城邦时代,占统治地位的意识,是城邦公民的集体意识,而不是所谓“希腊民族”的民族意识;现代的历史研究者,切不可把雅典人或其他希腊人想象为无私的国际主义者。希罗多德也给我们提供了这方面非常确当的证据。根据他的记载,在希腊抵御波斯入侵的联盟成立之后,“希腊使者求援,其他各邦各自心怀鬼胎,没有愿意出兵相助的。” 这些城邦之所以静观其变,其目的无非是对于交战双方都可以作出圆满的交代。因此,他们考虑的都是本邦的利益,不是、也不可能是所谓“希腊全民族”的利益。

  如果从世界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波斯人的开拓之功,客观上加强了近东地区诸民族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增进了人们对古代世界历史和现实的认识,是应该予以肯定的。在希罗多德的笔下,波斯大军,浩浩荡荡,途经之地,弃石即可成山;人畜饮水,河流顿时干涸;仓惶撤军时,吃野草,啃树皮,艰难跋涉,终于重返亚细亚。在他看来,这些史实如同修筑金字塔、迷宫一样,都是值得惊叹的,而希罗多德实际上是以赞叹的口吻来记述这些人类业绩的。

  应该看到,希罗多德著作内容广博,这同时也是他“错误百出”的重要原因;如若按照某些近代研究者的设想而压缩叙述主题,肯定可以少犯错误。传统认为他在叙述史事的时候,枝蔓横生,偏离主题,殊不知很多被认为偏离主题的内容,恰恰就是其正题的内容。

  希罗多德招致指责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他虽身为希腊人,却并未自始至终地站在希腊人的立场上写作,相反,他的立场多变,常常批评希腊人,甚至站在异族人甚至是希腊人的仇敌波斯人的立场上撰写他的著作。在许多西方学者看来,甚至在那些习惯地站在西方学者的立场上观察问题的中国学者看来,他的这种做法都是难以接受的。笔者认为这恰恰是希罗多德客观求实、秉笔直书的体现。长期以来受到国内外学者所普遍称道的修昔底德史学的客观主义思想,必须根据历史事实重新加以审视。

  希罗多德的“世界性”视野,显然是植根于波斯帝国这个“世界级”的帝国。希罗多德的《历史》,是西方世界第一部名副其实的世界史;希罗多德也是第一位真正具有世界眼光的历史学家; 希罗多德的这部“百科全书”式的巨著及其对人类文化所做出的重大贡献,无疑是世界文化宝库里一份绚丽多彩的宝贵遗产。

  来源:原载《史学史研究》2014年第3期,原标题为《希罗多德Historia诸问题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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