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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扇赋》——《三希堂法帖》赵孟頫卷第一精品!

 东方竹马 2015-06-24

赵孟頫卷行书《纨扇赋》


此书妍润多姿,神彩飘逸,精美绝伦。


细读此赋,词清句丽,字字珠玑,


婉曲隽永,意味深长,叹为之绝。





时赵孟頫五十二岁,正是专学二王之法,尽得魏晋风流之时。也许因所书是自家得意之文,兴会所致,下笔有神,风骨内含,神采飘逸,姿韵溢出于披拂之间。







从拓本上比较,应是《三希堂法帖》所刻赵书的第一精品。可惜不知真迹下落,只好望刻本兴叹了。

古代文人都善于作赋,在汉唐时期,一个只会作诗而不写赋的文人是被看不起的。西晋左思因为写了一篇《三都赋》,结果影响了首都的物价,造成“洛阳纸贵”。班固《汉书·艺文志》里说:“登高作赋可以为大夫”。可见,赋在古代是多么被看重。


纨扇,是指以丝绢为面制成扇子,因形似圆月,又称团扇。赵孟頫这篇《纨扇赋》,就是通过日常居家的扇子借物抒情,体物写志。


首段“炎暑时至,阳乌怒飞。金石为流,白汗沾衣。候吹纤条,延爽南扉。旁皇踯躅,不知所为”,极言天气之热。阳乌,指太阳。在古人眼里,太阳是一种有三只足的鸟,称“乌”。后羿射日,射的就是这种鸟。一个“怒”字,说明炎暑时节的太阳绝不是什么好鸟,情绪一暴躁就有的你受。“金石为流”是有点夸张,让人联想到火山喷发时岩浆溢涌的可怕景象,“白汗沾衣”却是真切的难受。于是只有靠近南窗,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等待树木的枝条被风吹动,引一点凉爽过来。可是哪有风啊?只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唉,有时想想,真替古人着急,这么热的天,却没有空调,连自然界也吝啬得不让凉风造访,只得“旁皇踯躅”,那情景像极了热窝上的蚂蚁,可怜!


当然,人毕竟是万物之灵长,不同于蚁蝼待毙。酷热难当之际,总有应对之策。“于是裂轻纨兮似雪,制团扇兮如月。”如皓月般皎洁的纨扇做好了,轻手一摇,顿时“凉生毛发”,沁人心脾。下一句“起遐想于青苹,引清飔于天末”中的“青苹”,就是青苹末,指初起的小风,语出楚宋玉《风赋》:“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清飔”就是清风,“天末”指遥远的天边,此句引用杜甫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诗句。一扇之风,竟引作者如此高怀远想,足见其才情横逸,情感丰富。你瞧,凉风乍起,衣带飘飘,十分惬意,就全凭这把纨扇。当这扇子一停下来,马上“中肠为热”,全身难受啊。可见,这造物主对人是有偏爱的,它赋予人类智慧可夺天时,即便再炎热,即便没风,人们照样可以制造出一种物品制造清凉。这是赵孟頫轻摇扇子时产生的感叹,试想赵若在当代,面对空调吹出的阵阵凉风,不知作何感想,会写一篇《空调赋》吗?


在扇子家族中,有一种扇是用鸟毛制成的,叫羽扇,其中最著名的是诸葛亮手中的那把,可谓诸葛氏招牌式的独门兵器,一扇在握,天下可安。晋陆机写过一篇《羽扇赋》,说羽扇“其执手也安,其应物也诚,其招风也利,其播气也平”,吹得挺玄乎,真是一旦拥有,别无所求。还有一种扇子叫“蒲扇”,是用棕榈叶子制作而成的,简单实用,扇扇有凉风,还可打蚊子,就是样子有些难看,难入文人雅士之赋。而在赵孟頫看来,不管是羽扇,还是蒲扇,比之纨扇都差太远了。因为纨扇除了纳凉消暑之功效,还可“题诗欣赏,因书奇绝”。或画乘鸾之女,或误成蝇之笔。句中“乘鸾之女”指秦穆公的女儿弄玉。据传弄玉与其夫萧史乘鸾凤飞升而去,后人常用此故事作扇面画题材。“成蝇之笔”是引用误笔成蝇的典故,说的是三国画家曹不兴为孙权画屏风,不小心把墨点落在画面,便顺势将墨点画作一只苍蝇。孙权看到这幅画时,还以为这只苍蝇是真的,便用手去驱赶。这种在纨扇上题书作画的雅趣,以及通过纨扇来寄托亲友间离别思念之情,羽扇、蒲扇之类,有得比吗?故言:“白羽褵褷而自愧,蒲葵比方而知劣”。


但是,不管纨扇如何好,只待秋风一起,白露降临,这扇子便没了用途。这正是赵孟頫所要感叹的,也是他写这篇赋的意图。“商气应,厥民夷”中的“商气”,即秋风,贾岛《感秋》诗云:“商气飒已来,岁华又虚掷”。“厥民夷”语见《尚书》,指秋分时节,人们都回到平地上居住。天气转凉之后,人人都穿起厚重的寒衣,秋兰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萤火虫孤独地闪着微光,寒蝉无力地嘶啼。于是,这些在夏日里人们不离不弃的纨扇,都被扔到“箧笥”里去了,或者用网丝捆扎起来,束之高搁。

此物此景,使作者深有感触,于是有了“班姬形中道之怨,江淹赋零落之诗”的感叹。班姬,西汉成帝的妃子班婕妤,是有名的才女,因成帝宠爱赵飞燕而失宠,供养于长信宫,乃自比团扇作《怨歌行》,表达自己孤寂冷落、凄婉哀怨的情感,其中有“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思情中道绝”诗句,故称“中道之怨”。江淹就是“江郎才尽”的那个江郎,是南朝辞赋大家,与鲍照并称“江鲍”。江郎其实一直都很有才,只是此君后来官运亨通,只图富贵安逸,懒得动笔,就再也没写什么了。他的传世名作有《恨赋》、《别赋》。他在《和班婕妤咏扇诗》中写道:“纨扇如团月,出自机中素。画作秦王女,乘鸾向烟雾。彩色世所重,虽新不代故。窃愁凉风至,吹我玉阶树。君子恩未毕,零落在中路。”这首诗写于他早年命途多蹇、官场失意之时,失落伤感之情与班姬心有戚戚焉。


从纨扇用时热捧、不用时冷落的遭遇,到班姬、江淹二人命运的悲怨,想到自己的境遇,不由得感慨不已。赵孟頫是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秦王德芳之后,虽为宋室宗胄,但生不逢时,身历宋元之变,因受元帝的赏识,出仕元朝。对此,时人多有不齿,朝廷同僚常有挑剔与非难。而赵孟頫也是心情复杂,一方面毕竟胸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一方面又因是南宋遗逸之身,误落尘网而懊恼、自悔。他在一首《罪出》诗中写道:“谁令堕尘网,宛转受缠绕。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这种进不得,退不得,欲仕欲隐,无从决择的处境十分尴尬与沉重,就像钱钟书笔下的围城式痛苦。


所以,在赵看来,自己还不如扇子,用得着时就拿出来用,用不着时就掠一边去,“用舍有时,出处有宜”。其实,这正是古代儒家文人较为洒脱达观的一种求仕心态。《论语·述而》云:“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意思就是如果被朝廷重视,要任用我,那么就出来为官;如果不受重视,那我就退隐江湖。赵孟頫的这种“行藏任道,俟时而安”的思想,求的是心灵的安宁,而事实上,赵的一生都在自责羞愧的煎熬中度过,无法过得坦然,只能在笔砚书斋之中求得一时的释然解脱。

附:赵孟頫行书《纨扇赋》释文:


炎暑时至,阳鸟怒飞。金石为流,白汗沾衣。侯吹纤条,延爽南扉。彷徨踯躅,不知所为。于是裂轻纨兮似雪,制团扇兮如月。光摇怀袖,凉生毛发。起遐想于青苹,引清飔于天未。萧然襟带,凄其絺葛。须臾或离,中肠为热。殆造物者欲解民之愠。假人力以为之。不然,岂天时之可夺也。复有题诗欣赏,因书奇绝。障轻尘以寄恨,扬仁风而言别。或画乘鸾之女,或误成蝇之笔。白羽褵褷而自愧,蒲葵比方而知劣。及乎商气应,厥民夷,玉露降兮百草,金风生兮桂枝。罗衣重拂,秋兰复菲。孤萤冷照,寒螀暗啼。弃捐箧笥,绸缪网丝。班姬形中道之怨,江淹赋零落之诗。嗟夫!用舍有时,出处有宜。惟人亦尔,于物奚疑!彼狐貉之御冬,岂当署而亦悲!苟行藏之任道,愿俟时乎安之。噫,圣贤其不可见兮,之二人又何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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