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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回首白兰花

 圆角望 2015-07-02

徐棋楠(深圳)·果下马

又是初夏。下楼出门的时候,一阵甜软风儿吹上了脸,灌进裙摆,光滑地拂过腿肚子,是两树白兰花在开。比六层楼还高大些,壮硕,有极为粗壮的枝干,一度遭小区住户投诉:挨楼宇太近,根系会侵略混凝土的地基。而在我漫长的凭空想象里,白兰花只有月季花丛大小,长着少女般柔弱的枝条。

永远的白兰花、茉莉、栀子花,是老阿婆老阿姨们,在桥头、道树荫下摆摊,竹篮子、竹匾里铺白布、齐整排列着。一双白兰花,一股铅丝交叉一绞;40粒茉莉花,串成一环。惭愧我竟以为这夏日的街景,在南国是没有的。

查手中《花镜》《植物名实图考》,乃至上世纪50年代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国植物图鉴》,诧异作为木兰科著名品种的白兰花,不见记载。按网上笼统的说法,原产于印尼,现广植于东南亚一带,在闽粤云南极盛,长江流域则多盆栽。倘若属实的话,白兰花还是在南国先有的。

江南小城从前并不常见卖。偶尔母亲舍得买一串,别上我胸口第二粒纽扣,我忍不住时时拨弄,好让香气晃荡,一会儿却玩残了。一天,晚餐桌上,南京的二舅不打招呼忽然而至。原是他动了发财念头,一早批发了白兰花,装满两大旅行袋,坐火车来常州卖。从未卖过花、幻想在小地方赚一票的他自然未遂心所愿,白兰花抵受不住憋闷,路上大半锈掉了。

外公六十多岁上有的我母亲,在秦淮河边,开一家“永昌铁铺”。上手师傅姓孟,常熟人,手艺极佳,在铺子里被供作活祖宗。外公让二舅学打铁,孟“祖宗”不在时,二舅替补首席,当上手师傅。一次,小徒弟打下手,不小心溅出通红一块铁,击中二舅臂上大动脉。一伙计慌里慌张往外跑,边跑边告诉母亲:“不得了了,你二哥出大事了!”稚龄无知的她眼见二哥整条臂膀被血染透,神色自若。他便是如此,一切不在话下,白兰花血本无归耽误不了晚上吃老酒。

另一家“永昌车行”,外公则分了一部分黄包车给外婆,让她自己收租。其中一辆,租给一位年轻人,那“骆驼祥子”认外婆做了干娘。上世纪50年代,每日清晨有一个梳头婆来,给外婆梳头,梳好一个爱司髻,取朵鲜花,往里头一插,有时茉莉花,有时白兰花,有时别的什么花。白兰花在中国不过百多年历史,俨然已是妇女寻常之物。十多年后,那年轻人当上了劳模,被毛领袖接见,外公外婆得他庇佑,则是后话了。

“李—泽—欣!你快下来玩!”旁边的声音大呼小叫,我扭头看时,两个汗津津男孩坐在木条凳上,四条腿荡来荡去。这一个华南的时刻十分可爱,空气清新湿润,在不久到来的雨季,白兰花落瓣将聚拢漂散于清浅的水面,在地上白的白,黯的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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