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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凯雷特《泼妇》:能捅你一刀的小说 | 文学青年·异域

 汉青的马甲 2015-07-04

泼妇


◎文/埃德加·凯雷特 译/楼武挺

◎阿丁 推荐


这个短篇极短,却极其负责地定义了短篇小说,一块人生碎片,细小到微不可见,敏感的读者却能从中发现他人,同时也能投射到自身的一生。卡夫卡说要读那种能捅你一刀的小说,这篇和上两篇都是。去挨捅吧。
——阿丁谈《泼妇》


“鳏夫”他喜欢这个词的发音,但又因此而感到羞愧。不过,你又能怎么办呢?喜欢是情不自禁的。在他听来,单身汉这个词带有点大男子和享乐主义的色彩,而“离了婚的男人”则意味着失败,甚至是一败涂地。但“鳏夫”呢?听起来像是有责任心、忠贞不渝的君子。所以,要是他现在变成了孤身一人,那你只能责怪上帝或大自然到底责怪何者,取决于你来自哪里。他抽出一支烟,准备点上。车厢对面坐着个营养不良的丫头。这时,那丫头开始用法语嘟囔起来,并用手指了指用法语写着的“请勿吸烟”的警示牌。说出去,谁信啊在从马赛到巴黎的列车上,竟然不准抽“高卢”。丧偶前,每当他准备点支烟,伯莎就会喋喋不休,唠叨个没完,说对他的健康怎么怎么有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总能扯到她自己的偏头痛上去。这会儿,听到那个骨瘦如柴的法国丫头的抱怨,他突然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了。

他当着那个法国丫头的面,把抽出来的香烟插回了烟盒。“我老婆,”与此同时,他说,“也不喜欢我抽烟。”

“听不懂英语。”那个法国丫头说。

“你,”他继续用英语说,“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你应该多吃点,现在这样是不健康的。”

“听不懂英语。”那个丫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但与此同时,她却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出卖了她她听懂了他刚才说的每一个字。

“我女儿住在马赛,”他接着说,“她嫁了个医生,眼科医生。”说着,他指了指那丫头的其中一只眼睛。后者害怕得眨了眨绿色的眼睛。

就连列车上的咖啡i都比海法的任何东西好喝三倍。是啊,说道吃喝,这些法国佬比谁都能干。在马赛待了一周,他现在都扣不上裤腰带了。扎哈瓦想让他多待一阵。“您急匆匆跑回去做什么啊?”她问,“妈不在了,您又退休了,回去一个人多寂寞啊。”“退休和寂寞”,这两个词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毕竟,他从未真正喜欢过店里的工作;至于伯莎,好吧,他确实很喜欢她,但就像他们那件小卧室的木衣柜一样,她占据了他们的全部生活。伯莎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收废品的,叫他们来拉走卧室里的衣柜。当时,看到巨大的衣柜用绳子拴着从三楼吊下来,邻居们都感到非常好奇。他想邻居们解释说,那个衣柜老让自己想起那次悲剧,睹物伤情。现在,没了那个衣柜,卧室突然变得宽敞、明亮多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衣柜后面还有窗户。

餐车里,他的对面坐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太太。年老色衰的她用尽一切办法,想让人知道她年轻时曾经漂亮过。不过,她做得很巧妙,口红和眼影都抹得恰到好处。“唉真想让你见见五十年前的我啊。”老太太旁边的托盘架上蹲着只小贵宾犬,身上套着件饰有刺绣的粉蓝色针织套衫,同样非常优雅。那只狗的一双大眼睛死死地叮嘱他,眼神显得很熟悉。“伯莎?”他暗自想着,不由感到有点害怕。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那只狗短促地叫了一声。听到狗叫,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个慈祥的微笑,像是在说不用怕,它不咬人的。那只狗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他。“我知道衣柜砸到我身上,不是个意外,”那双眼睛说,“是你把它推倒的。”他抽了一小口烟,然后冲老太太紧张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并不想杀死我,那只是个本能反应。我老是叫你把冬天的衣服拿下来,你烦透了。”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这也是个本能反应。换作别人,没他那么坚强,这会儿早就眼泪汪汪了。“你现在过得开心吗?”那只狗的眼睛问。“还行吧。”他看着那只狗说,“就是一个人太寂寞了,你呢?”“还不错,”那只狗把嘴巴张成人微笑时的口型,说,“我主人是个好人,对我很好。我们的女儿怎么样?”“我刚从她那儿回来。她看上去非常好,吉尔伯特也终于同意试试要个孩子了。”“太好了,”那只狗摇了摇粗短的尾巴,说,“不过,你得多照顾照顾自己。你长胖了,而且烟也抽得太多了。”这时,他对着老太太做出要去摸狗的手势,意思是问对方自己能不能摸摸那只狗。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把“伯莎”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又俯下身子,亲了亲“她”。“对不起,”他哽咽着说,“对不起,伯莎,请原谅我吧。”

“它喜欢你,”老太太用生硬的英语磕磕巴巴地说,“瞧,瞧它舔你脸的样子,我从没见过它那样舔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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