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神俱得 --何绍基临《张黑女志》赏析 有清一代，书法家辈出，而到了晚清，又出了一个书法大家，其书法出自古意，又风格独特，这个书家就是何绍基。 何绍基（1799—1873年），湖南道州(今湖南道县）人。字子贞，号 东洲居士，晚号蝯叟。他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自己也早年官场得意，十五岁中举，十六岁中进士，科举联捷，前后做官达四十年，但因秉性耿直，不懂官场的潜规则，致使权贵侧目，屡遭降贬，终使他看破红尘，慨然指出：“试看古代王与侯，一梦醒余皆腐朽。”，转而在学问上、书法上苦下工夫。工经术词章，尤精说文考订之学，旁及金石碑版文字。他知识渊博，博览群书，于经、史、子、集皆有著述，书法尤名重于世，由于平生所作楹联较多，被后世誉为“书联圣手”。 何绍基是一位勤奋的书家，其总结书学经验说：“余学书四十余年，溯源篆分，楷法则由北朝求篆分入真楷之绪，（进而）草、篆、分、行熔为一炉，神龙变化（不求形似，全出己意），不可测矣。”他的书法由颜真卿、欧阳通入手，嗣后上追秦汉篆隶，曾以极为认真的态度临写《张迁碑》、《礼器碑》等汉碑上百遍，至今临本存世颇多。中年后，潜心北碑，并将其融会在个人风格中，用异于常人的回腕法写出了个性极强的字。在具体的书法实践中，何绍基主张悬臂悬腕作书，他说：“笔笔从空中来，从空中住，虽屋漏痕，犹不足以喻之。”此外，他作书还主张中锋用笔，曾自题《行楷八言联》曰：“如写字用中锋然，一笔到底，四面都有，安得不厚？安得不韵？安得不雄浑？安得不淡远？这事切要握笔时提得起丹田工，高著眼光，盘曲纵送，自运神明，方得此气。当真圆，大难，大难！”从此语中可以看出，其对悬臂中锋及丹田用气的高度重视，不失为度世金针。 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瓘说：“与众同者俗物，与众异者奇材，书亦如然……为书之妙不必任文按本，专在应变。”如果因循过去的书法不变，即使能学得入木三分，也要被人称为书奴；如果千人一面，千书一面，那么遒丽浑厚也会变为甜俗板滞，奇倔纵横也会变成狂野粗陋。王羲之、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以及后来的董其昌等人莫不是在学习前人书法的基础上，通过变法，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面貌，成为一代大家。何绍基自己也说：“书家须自立门户，其旨在熔铸古人，自成一家，否则习气未除，将至性至情不能表见于笔墨之外。” 何绍基的书法其实也是这样。何自幼学习书法，先学篆书和分书（隶书），十分追求书法家的个性抒发，他对各家书法，或取其神，或取其韵，或取其度，或取其势，或取其用笔，或取其行气，或取其结构分布，当其有所取，则临写时之精神，专注于某一端，与“书奴”永远绝缘。所以当他把篆书，分书北碑古朴、刚正、浑厚的神髓带入楷书，经过变化融通，在颜、欧等人书法风格的基础上就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和面貌：以颜为筋--筋肉丰满；以欧为势--重心下移；以《张黑女志》为法--篆分相参，奇崛险欹、古茂疏朗。 清代文人之间大兴访碑之风同样体现在何绍基身上，他曾在诗中写道：“我生金石宿缘厚，广搜遗逸理放纷。”道光五年（1825）春，何绍基在 随侍父亲何凌汉督学山东期间，于济南访得奚林和尚所藏天下孤本《张黑女墓志》，从此之后便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一生临写最多的也是《张黑女墓志》，用力极深，尝云：“肄书搜尽北朝碑，楷法原从隶法遗。棐几茗香供《黑女》，一生微尚几人知！”又说：“余自得此帖后，旋观海于登州，既而旋楚，次年丙戌入都，丁亥游汴，复入都旋楚，戊子冬复入都，往返二万余里，是本无日不在筪中也。船窗行店，寂坐欣赏，所获多矣。” 北碑书法风格复杂多样，尤以粗犷雄放者居多，《张黑女墓志》可以说是北碑中偏向于文雅的一路。它之所以能得到何绍基的偏爱，或许是因为是碑之风格暗合了何氏作为传统文人所欣赏的雅逸的一面。同时，此碑书法深具古意，故能得何绍基钟情：“余既性嗜北碑，故摹仿甚勤，而购藏亦富，化篆、分如楷，遂而无种不妙，无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黑女》者。” 《张黑女墓志》对何绍基一生书法风格的演变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他曾自言“所获多矣”。何氏此临本可以说是形神并重，在结体上谨守分书的意度，以横势为主，既飘逸又不失古雅。但是，我们同时可以看出，何绍基在临写中也并不是完全的亦步亦趋，他创意地将颜书特征与《张黑女墓志》的特征很自然地融合到了一起，如其中多有横细竖粗的对比，笔画的弧度较之原作也有过之而不及，常常在字中作长画的伸展，气度亦比原作更为高远。何绍基早期学颜真卿楷书时结体上多采取纵势笔画略显拘谨，气度也没有完全的打开，如《为坦斋楷书七言联》。而我们看何氏的此件临作，则恰恰克服了其以往的不足，面目确实为之一变。 曾农髯认为何绍基“腕之空取《黑女》”，我们从他的这件临本《张黑女墓志中也不难感受到空灵的意境，字内空间愈显得疏宕。但是空灵疏宕却并没有走向虚浮油滑，而是另有一种格调支撑。所以马宗霍认为何绍基“中年极意北碑，尤得力于《黑女志》遂臻沉着之境”。何氏临作的确遒厚精古，朴素沉劲，一如对《张黑女墓志》的评价，虽然《张黑女墓志》不唯“遒厚精古”，还有“峻利严整”的一面，但是何绍基独取所需，由此亦可知何氏对《张黑女墓志》的个性解读直接决定着他的临摹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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