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会让人淡忘一些记忆。在当今异常火热的艺术品市场上，许多民国时期重要的书画家已被人们渐渐遗忘，比如当时公众耳熟能详的“三吴一冯”。
事实上，在吴昌硕之后，吴湖帆、吴华源、吴待秋和冯超然等四人异军突起，成为民国时期海上画坛十分热门的风云人物。他们都以山水造诣最高，吴湖帆、冯超然尤其是个中翘楚。上世纪三十年代，他们的画不仅价高，而且销路好，可谓出尽风头、占尽风光。其中吴湖帆的润例就高达每平方尺十二元，时年六十余岁的黄宾虹尚不及他。而冯超然的润格甚至高于其他几位，可谓一画难求。
说到底，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除了画家自身极高的艺术才能之外，也是由于“三吴一冯”的画风迎合了沪上市场所欢迎的青绿设色、工整雅致的一路，因此销路颇好。当时沪上人家多以买到他们的画为荣，成交价动辄以金条计。值得玩味的是，昔日“洛阳纸贵”的他们，在八十余年后也就是今天的书画市场上，除了吴湖帆一枝独秀外，其他三人之名几近湮没。尤其是冯超然，在新中国成立后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沦落为市场上的二三流人物，其作品无论是成交价格，还是数量，都很是冷清。
但随着近两年市场的升温和书画拍品的大幅飚升，冯超然的市场行情已逐渐回暖，作品价值已慢慢回归本位。
冯超然-怀雪图
深厚造诣 智仁品性
冯超然（1882-1954），名迥，字超然，以字行，号涤舸，别署嵩山居士，晚号慎得，江苏常州人。从小聪慧，天赋很高，自童年始酷爱绘画，十三四岁时卖画已有所得。早期精仕女，以唐寅、仇英为法，晚年则专攻山水。好吟咏，工行草篆隶，偶刻印。曾客居苏州张氏园，1919年到达上海，结识了陈陶遗、顾鹤逸、俞樾、李平书等名贤，见识大长。特别是与吴昌硕成了忘年交，吴在80岁时，曾为冯作画，用砚刻上“不谐今，谐于古。知予心，唯有汝”的铭文。上世纪三十年代，冯超然就享誉海上，画名极盛，那时跟他学画的人众多，桃李满天下。
沦陷时期，为避免敌伪人士求画，冯超然故意抬高润笔。有一汉奸不惜重金，纠缠不已，无奈，只好草率挥毫，并题一绝“不是不归归未得，家山虽好虎狼多”，把敌伪譬作虎狼。之后，他抱定过隐士生活的宗旨，闭门不出，在画坛上有“嵩隐冯超然”之称。
冯超然一生以卖画为生，故存世作品较多，且很早就在市场上流通。1930年冯超然的润格不仅详细而且价格甚高：直幅3尺80元，4尺100元，5尺140元，6尺240元；横幅照直幅加二成；手卷每尺32元，花卉六折，人物同例，仕女加倍，人物山水加半，点景加半，青绿金笺工细加倍，金碧加2倍，点图及补图另议，山水设色加2成，墨费加1成。冯氏的这一润格在当时可谓傲视群雄。
冯超然的艺术得到时人极高的评价。六十寿诞时，前清举人沈卫为其撰《嵩山草堂记》；其弟子约请唐文治撰《嵩山草堂画册序》，其中提到“先生性秉智仁，是以乐山水之趣，而得动静之神，故于山水人物花鸟，靡不曲尽其妙，其造诣固非俗士所能知也”。从其学艺的弟子颇多，昆曲大师俞振飞、陈小翠等均从其学画，最有名的莫过于陆俨少。冯超然十分赏识陆俨少，他对陆说：“学画要有殉道精神，终身以之，勿事宣传，勿慕名利，据德游艺，温故知新。”
冯超然-仿李营丘雪霁图
临古山水受市场热捧
冯超然画路极广，尤以山水、人物见长。其山水宗法清代“四王”，近王原祁而较之秀润，又习明四家，并上溯宋元，能融南北二宗于一体。特别是得宋人之工丽秀润之致，所作山水布局工整严谨。
然而，其画作在书画拍卖场上长期处于“冷门股”的地位，只是在近几年来，随着海派绘画行情的整体走强而轮涨。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内外艺术品拍卖兴起后，冯的作品在拍卖场上虽亮相较多，但价格一般。1993年，其《秋树读书》在朵云轩首届拍卖会上只以3.6万元成交。实际上，他的普通山水画作品价格并不高，只在几万元之间。如2002年其单尺成交价为四五千元，仅为吴湖帆的三分之一。另外，冯超然的《松涧鸣泉》和《云山松溪图》，在2008年北京翰海分别仅以3.3万元和 4.7万元成交。
值得一提的是，冯超然为王鑫生所作的《龙门春晓》，艺术及欣赏价值较高，成为拍卖场上的热门拍品。此作拟明代吴门画家刘珏(1410-1472)笔意，画面右上角题：“龙门春晓图，儗刘完庵，鑫生仁兄雅鉴，丁亥(1947年)岁末慎得冯超然”。作品以黄河飞瀑为中心，两边山岭陡峭，倾泻而下的飞瀑在山脚形成深潭，水汽萦绕，前景松柏苍翠，草木茂盛，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春景宜游，画中一位士大夫策杖而行，乘兴游览龙门盛景。此画作于2013年荣宝拍卖会上以18.4万元的高价成交。
但从近年冯超然作品的拍卖纪录来看，行情最好的当属其临古山水。冯的山水画融古开今，不愧为海派山水画的翘楚。其山水又分为两种：一种为自行创作，另外一种为仿古或临古之作。后者虽云仿某人之笔意，实则多流于自运，画风秀丽丰腴，清隽雅逸。由于冯超然严格地遵循向来被奉为正统的清代“四王”一路的构图样式和笔墨表现，同时在此基础上又注重敷色的雅致鲜明，形成了既传统又海派味十足的作品面貌，因此颇受市场热捧。如其《武夷叠嶂图》系仿王石谷画意，一气呵成、神完气足之作。画中峰峦深厚，林木郁茂，骨力遒劲，气象雄浑，深得宋人法度。藏家“子林道长”见而爱之，竟以石谷原作易此仿本，亦为一段艺林佳话。此幅精品在2004年中贸圣佳秋拍中，以74.8万元刷新了冯氏作品拍卖记录。
总之，这类拟古之作极受市场青睐，近年来精品成交价也已突破百万元。如2009年11月，冯超然1941年作的《仿李营丘雪霁图》，在中国嘉德以190.4万元成交。此画在2011年又被北京翰海拍至402.5万元，短短两年时间番了二倍之多。这是已知的其传世作品中最大尺寸的一幅，为了绘制这张巨幅作品，冯氏前后历时达十七年之久，成为其绘画历程中耗时最长的一件作品。画面用笔清爽严峻，气势恢宏，山峦叠障，近处山石用小斧劈皴，画中在大雪覆盖的松下溪傍有茅屋数间，被几株苍树遮隐，屋后修竹数丛，远处溪桥无人，山间梵宇露角，若隐若现。作者画的是超然之境，亦是其盛年的得意之作。
然冯氏精品价格并不能代表冯氏整体的市场行情。虽然近年来价格已有上扬，但离冯超然再次回归到他当年“画坛盟主”的地位还有很大差距。
除去精品，冯超然的普通临古画作也受到藏家的激烈争夺。如《临恽寿平山水》和《仿李唐松阴观瀑图》，在2012年西泠拍卖中分别拍出了23.79万元和23万元。
册页形式的仿古之作也拍出高价。2013年4月5日香港苏富比拍卖中冯超然1916年所作青绿《仿古山水十二开册》以186万元成交。此册为临摹之作，故而其用笔用意亦步于沈周，细微精到处，几不让前贤，或有乱真之势。值得注意的是，这本册页在2011年中国嘉德春拍中，仅以97.7万元成交，增长速度可谓飞快，足以看出市场对于冯超然临古山水画作品的肯定。另外，在2014年的拍卖中，冯超然的《仿大痴道人笔意》估价仅25万元，最终以44.85万元成交。
由此可见，冯超然这种独特的青绿山水画风作品也十分受藏家喜爱。正是由于冯氏在前人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使古代青绿山水由语言的高度纯粹化、作风古朴典雅发展为语言繁富、作风清艳明丽，其妙处不在工而在逸，设色不取色而取气，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因此，其作品已被藏家进一步挖掘，市场前景广阔。
冯氏此类山水画市场均价已从2002年的每平尺3,828元，涨到2005年的每平尺30,888元、2009年的16,725元、2010年的50，486元，2011年秋达到高峰69,808元，目前均价为54,645元每平方尺。虽然中间有涨有落，但总的趋势是逐渐上扬的。
冯超然-武夷叠嶂图
花卉人物亦精妙 涨值平稳
冯超然是一位传统功力很深的画家，早年曾临摹大量历代名迹。除了山水，他亦擅长人物，兼作花卉。其笔下的仕女秀而不妖、媚而不俗，风格独具。人物画多用白描，骨力神韵兼具，颇有淡逸清劲、兴意潇洒之意趣。60岁以前的作品笔致柔细秀逸，此后凝练稳劲。
冯氏早年人物类型的画作，颇多精心之作，在艺术市场表现不俗。如《花神图》集山水人物于一炉，画中人物十二位，年龄身份不一，或高士，或老妪，或闺秀；有的傍梅观景、有的荡舟摘莲、有的折芝、有的赏菊，无论动静坐卧，造型姿态无一重复。画家巧妙地纳四时景序于同一空间，而人物位置铺排、四季花卉布置，皆自然合理地分布于每一角落，令画面热闹丰富，且色彩灿然，得赏心悦目之效。此作早在2004年就拍出63.6万元的最高纪录。同年在上海敬华春拍中出现的《春风娇红》册页，是其1901年所作的宋人词意图册，画面皆以仕女生活为主，神态各有不同，人物刻画细腻入微，把词境中的情状表现得淋漓尽致。此册设色淡雅，形象秀美，体态婀娜，是画家早期佳作，结果以29.46万元易手。另外，在上海崇源拍卖会中，《临南楼老人工笔图册》以90.2万元再创新高。该作品为其早年传世之作，曾归海上名藏家钱镜塘箧中。
当然，总体而言，冯氏人物画价格还是以几万元居多，目前价位还算偏低，具有较大的涨值潜力。如冯超然《策杖访友图》与《松荫高士》，在2005年北京华辰上也只以4.95万元和9.35万元成交；2008年其《布袋和尚》在北京翰海以8.06万元成交。之后人物画价格有所上涨。冯氏《仕女双挖》在2010年北京诚轩以12.32万元拍出；2011年，《静业图》在北京翰海估价为2-3万元，最终以9.2万元成功落槌；《自在罗汉》 扇片，在2013年朵云轩以10.925万元成交。据雅昌网数据显示，目前冯超然人物画的单幅均价在8万元左右。
另外， 冯超然对于花卉亦有涉及，绘画风格以缜丽丰腴、隽雅清丽、饶具风姿、灵秀隽逸名噪中外。其独创没骨荷花技法，堪称绝技。2009年春拍共上拍11件且全部成交，其中庚午作《蒲塘浴鹅》立轴拍得35.84万元。此外，《荔枝鹦鹉》在2010年中国嘉德以33.6万元的高价成交。而早在2005年，其《花卉博古》才以1.65万元成交。这说明这类题材涨值速度可谓平稳快速。据2014年的春拍统计，冯超然作品的总成交额为9,299,245元，成交率为75%，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目前，冯超然此类作品的市场均价为48,394元，与同时期的画家还有不小的差距，目前正处于价值洼地。
作品被低估 未来潜力巨大
实际上，在“三吴一冯”中，只有吴湖帆一人能够在书画市场上一搏。近几年，随着中国书画作品屡创佳绩，吴湖帆的很多精品开始亮相各地。他的《稼轩词意图》就曾在上海东方拍至806.4万元，这已是当年吴湖帆作品的最高价了。2011年《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卷》在翰海以9890万元成交，距离亿元只一步之遥。应该讲，尽管近两年吴湖帆作品的势头相当不错，但与现在走红的齐白石、黄宾虹却不能相比。然而，尽管如此，冯超然与吴湖帆相比却不在一个档次，实在是不符合市场价值规律，价位明显悬殊，与民国时期的画坛地位相差甚远，已沦落至二三流画家之列，导致了冯超然的艺术地位被严重低估。而另二位吴华源、吴待秋的市场命运则更凄凉，目前已经沦为艺术市场上的冷门人物。与众多海派大师相比，作品价格都有很大的差距，这不得不引起收藏投资者的深思。
笔者以为，冯超然艺术是不朽的，他的价值偏低只是暂时的。随着宋元一路绘画的走红和藏家鉴赏能力的不断提高，其作品终究会有价值回归之时。毕竟民国时期，冯超然曾是中国画坛叱咤风云的人物，“三吴一冯”作为海派第三代的领军人物，在海上的地位相当高，足以想象他在书画界的权威性。他工山水长于设色，尤擅青绿，能得色墨相映、雅丽清润之妙，堪称大家。其作品市场起步很早，拥有广泛的民间社会收藏基础。在民国时他的作品便十分昂贵，动辄以金条来计。那时，买一张他的画可以买齐白石、黄宾虹十几张画，其作品不是一般藏家能问津的。加之冯超然大多以卖画为生，作品市场属性也较好。
另一方面，冯氏作品具有浓郁的宋元气息，代表了民国时期绘画的时尚。冯氏早年临遍历代名迹，传统功力极其深厚。山水从“四王”、董其昌上溯至宋元各家，冲破南北宗壁障，以雅腴灵秀、缜丽清逸的复合画风独树一帜。随着未来宋元一路绘画风格的走红，冯氏的作品必是抢手货。
除此之外，冯超然的传业授徒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正如以上提到的陆俨少，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冯氏不仅在绘画上有很高的造诣，在诗文、鉴定方面也卓有成就，可以说是一位各方面修养都很到位的画家，难怪当时陆俨少的文学老师王同愈会亲自向冯先生推介陆俨少。作为清末翰林的王同愈本人擅山水，陆俨少初始也受其影响。推介给冯超然，不仅是欣赏其画学修养，也是看重其社会声誉，可谓慧眼识人。这些弟子活跃在书画市场上，一定程度上也会为其市场价值增加筹码。
综上，冯超然作品市场行情正处于上升期，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未来的前景十分乐观。笔者建议，若要收藏冯超然的作品，最好先关注他的山水画，仿古、青绿皆可，毕竟最热门的是其山水。其次可留意人物花卉等题材，其中也不乏精品。另外冯氏小品画作也值得投资，比如册页、成扇、斗方等，清逸雅丽，平正精致，极具文人气和书卷气，而且大多是馈赠亲友的精心之作，山水花鸟或书法皆有，这些作品通常尺幅较小，所以价格也不会太贵，对于刚接触其作品的藏家较容易入手。这些作品不仅具有很强的欣赏性，同时保值性高，未来的升值也无可限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