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詹姆斯·李（1952-2015） 美国银行家，摩根大通副主席
文|李弘(中国国际金融公司高级顾问)
今天的金融是个万众从事的行业。要在这个行当里得个大奖，真正的本事不是把钱撒出去，而是有本事把撒出去的钱收回来，特别是别人都在市场上坐过山车的时候。 美国的金融界经常通过不同形式，排行榜啦，竞标午餐会啦，褒奖那些非凡的业界精英。大盘红刷绿化之间，有一个低调的得奖人，商业银行的投行领军、华尔街的传奇老将詹姆斯·李（James Bainbridge Lee Jr.）。他得了什么奖呢？第一，最大撒钱奖。J.P.摩根的总裁吉米·戴蒙说李安排过的融资超过上万亿美元，世界顶尖私人股权投资集团的史蒂夫·施瓦茨曼说历史上的首席融资官非他莫属；第二，最佳收钱奖。上面两位大佬异口同声，表彰李不但把钱放出去了，而且几乎全部安安全全、带着回报流回了掏钱人的腰包。 施瓦茨曼开口的时候是2008年7月，那时西方金融危机正带着血腥味向全球资本市场袭来。李在这个季节获奖，更显出类拔萃。这不仅仅是由于他带领J.P.摩根的投行，挺住了这场洗劫。更是因为从事金融业30多年的李，业绩一以贯之。 安排融资上万亿美元，等于今天的六万亿人民币，比2008年中国政府投入救市的资金还要多。李是怎样完成了这样大规模的撒钱呢？ 他靠的是“银团贷款”这个曾经的金融创新工具。商业银行的看家本领就是安排贷款。贷款规模的大小，意味着承担不同水平的风险，必须受到银行自身资本金的约束。银团贷款就不同了，几家银行可以共同安排一大单贷款，风险共担。这样的安排，对一次性大笔融资的项目太重要了，有了它，单一银行资产负债表的路障，轻而易举就可以翻越。这么个简单的道理，30年前并没有写在教科书上。第一个想明白了其中奥妙，而且动手大干的人，就是当年在化学银行从事商业贷款业务的李。 李1952年出生于曼哈顿，1975年加入化学银行，从业十年即风生水起。1985年的市场正在追捧一个名为“垃圾债券”的创新，主宰天下的，是后来被查出利用内部信息做交易的麦克·迈尔肯。此君把高风险高利息的垃圾债券都卖出去了，钱后来也都收回来了，赚得盆满钵满。不过他忘掉了一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迈尔肯到处打探内部消息，在公开市场的幕后先占先得，和今天中国股市里的做庄类似，结果吃了官司，垃圾债券的热闹跟着也偃旗息鼓。 但是，精明的李注意到，市场上非传统的大额债务需求仍在高涨，重要的新兴客户是并购机构和私募股权基金。他们要钱不是为生产或贸易，而是为了买卖公司。不管是收购兼并、战略投资还是管理购买，都离不开债务杠杆的支持。化学银行当时的资产负债表很小，1996年它与大通银行合二为一，但还是个小银行。而李的志向是要以小博大。他发现自己有能力和通用汽车、美国运通等等公司签下大单，也有能力把一笔贷款化整为零，让其他银行作为小额贷款，分别接手。银团贷款的安排就这样诞生了，就像先摘下一串大葡萄，然后一颗一颗大家吃。李自信地对巨无霸客户说，一千亿美元的融资安排，给我几天时间，一定完成。 他充分享受了自己创新带来的垄断成果，往往是把更大的风险分派给银团成员，而把更多的收益留给本行。但是，大家不能不服的是，李总能慧眼抓住市场价值被低估的潜力融资对象。千禧年，他宣称识别出了福布斯500强最有潜力的并购公司，连KKA、黑石这样的私募股权大佬，都伸长了脖子，想偷看一下李捂住的名单。他们的好运气，是与李结盟。再大的股权投资项目，只要有银团做后盾，在竞标中胜出已经搞定了一半。 李的奖杯，也是世纪之交全球银行业发展的两块里程牌。 首先，银团贷款极大拓展了商业银行的竞争优势。一连串的新业务由此而生，例如，多样化的结构融资、债务市场上的承销分销、收购兼并的财务咨询、私募基金的战略伙伴等等。纽约的华尔街大行，高盛、摩根、第一波士顿，一直以来对李的套路不屑一顾，但他们突然发现，商业银行已经变得咄咄逼人，不但在债务市场把它们甩出几条街远，而且就要冲进自己的股本市场后院。 其次，银团贷款充实了私募股权的投资实力。成本相对低廉、可控的债务资金，可以使直投基金的投标，出手翻倍，更漂亮的是，使投资回报翻番。施瓦茨曼把李当成私募行业的至宝，2002年干脆想把他请进黑石，做自家的二把手。可见李的银团贷款能力与人脉，对直投业务价值亿万。 专业能力过人的金融家，在华尔街比比皆是。但他们并不一定会像李这样，被同行和同事刮目相看。李的成功关键还在于其人格魅力。他对客户全情投入，对朋友及公司忠诚感恩，对新人呵护培养，令人折服。 2015年6月17日，李不幸在家中突发疾病辞世，享年63岁。他获得的赞扬，不啻为金融界的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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