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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有意、无意的辩证法

 冉萧竹 2015-07-12

【转】有意、无意的辩证法

            ——论金庸的叙事策略

(由20070510292 刘靖提供)

原作者:袁琤琤

(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 400715)

摘 要:金庸武侠作品一个重要的叙事策略就是很好地运用了有意无意的辩证法,让有意做某事的人不成功,而无意做某事的人却能获得意外的成功。这种叙事策略体现在其作品中人物的爱情、武功、功利和人生境界上。

关键词:金庸;叙事策略;有意无意叙事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379(2009)06-0114-04

武侠小说作为一种中国特有的文化形式,传承着中国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华夏民族精神。近年来有不少学者对金庸武侠小说进行了多层次、多方面的研究,其中就小说中所体现的佛教、道教思想也颇有论证,但大多都集中于作品所反映的佛、道文化。本文从金庸作品所体现的逍遥自在、空灵自由的道家思想来探讨金庸小说中有意、无意的叙事策略。

一、关于有意和无意的叙事策略

道家思想中深刻地体现出一种“游”和“忘”的精神,追求的是“道法自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1]169,212。因此,道家是“通过符合宇宙本源特性的品质的探求来获得自由”[2]。要想获得心灵自由,就要顺应自然,忘掉自身和外在一切事物,这样才能到达大逍遥的境界。相反,如果人们对世间万物无法忘却,拥有太多的欲望而执意追求,就会被外物所阻滞,就会对认识真理的能力造成阻碍,因此无法顺应自然,也就无法达到一种心灵自由的超越状态。这两种情况被巧妙地运用于金庸小说的叙事策略中,即有意和无意的辩证法。

在金庸小说中,“有意”的叙事策略是指作者所描写的人物执意于追求世俗之物,这类人物具有过分执着的苦求心态,因欲望太强而其发展受阻,其一生都被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左右。因此其结果往往是“有意栽花花不开”,到最后被命运捉弄,其追求毫无结果,甚至一无所有。

“无意”的叙事策略则是指其作品中的人物拥有一种自由、忘我的空灵心境,这种人对世间万物的看真正的大逍遥者。因此作者安排这类人物的结局就常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苛求一切却得到了一切。

这种有意和无意的叙事策略在金庸小说中深刻地表现出来,不但表现在人物的武功修为和男女爱情上,更表现在人物对功利和人生境界的追求上,这也决定了作品中人物的人格精神和最终命运。

二、武功修为上的有意、无意

金庸的武侠小说可以说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武学宝库,表现了各种奥妙神奇的武功,而这正是武林中人孜孜以求的。除了武术技法之外,更重要的是个人修为。因此,想达到所谓的天下第一,除了有武功秘籍之外,个人的资质条件也十分重要。而个人条件中,心灵所达到的境界更为重要。金庸小说中有许多武功奇才,如《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欧阳峰,《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天龙八部》里的虚竹、段誉、乔峰、鸠摩智,《侠客行》中的石破天等,他们虽然都资质过人,但其心境不同,所以导致他们的修炼过程及最后结果都大不相同。这正是金庸有意、无意的叙事策略在作品中人物武功修为上的运用。

这里的第一类就是作者有意叙事策略安排下的人物:西毒欧阳峰,在武功上可算是独步武林了,但他仍然毫不满足,苦苦追求更高境界的武功“九阴真经”。由于对武功过分执着追求,因此他被心魔控制,碰上黄蓉亦真亦假的“九阴真经”竟也无法分辨真伪,急于修炼而终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虽然他没有武功尽废、一命呜呼,甚至还自学自创出一套威力无比的蛤蟆功,但终究也是疯疯癫癫、凄凄惨惨地过完自己的后半生。对于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人,纵使武功天下第一,那也可悲可叹。再如《天龙八部》中的鸠摩智,他也算是集一身武林神功的奇才,更借其弟鸠摩空被困于少林寺能帮他偷书的机会,偷学了少林不少盖世神功,诸如捻花指、无相神功等。但他仍然不满足自己所拥有的武功,更苦苦追求着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也因段誉半句真半句假的活剑谱而走火入魔,武功尽失。

这类人物对武功追求的决心与恒心是无人能敌的,也都是练武奇才,但他们对武功太过执着,反而对他们认识真理的能力造成了障碍,因此苦苦强求也是徒然。这种心灵的苦求状态就是一种有意的追求,这种苛求本身就含有一种人格不完美的缺陷。因此这不但不能使人达到武学的更高境界,有时反会使自己受欲望的阻滞而弄得自己武功尽废、走火入魔甚至一命呜呼。

颇为有趣的是,作者让鸠摩智在内功尽失后却被一位无名老僧一语点破,从此顿悟,最后“真正成了一代高僧,此后广译天竺佛家经论而为藏文,弘扬佛法,度人无数”[3]。有意的追求无法达到最高境界,无意的顿悟反而能够获得更大的自由,这正是作者叙事策略的巧妙安排。

第二类就是作者无意叙事策略安排下的人物,他们心灵自由、澄明,一切不强求,一切都随性随缘,无欲无为无所求,却反而拥有了一切。正如《道德经》中所示,把宇宙万物的本体看作“道”或“朴”,而“道”是创造一切的母力、超绝时空的绝对存在、永不可感知的精神实体,因而能够“无生有,有生万物”。

老顽童周伯通拥有无功无利的心境,一切获得皆由一颗“无意”的童心,于是“无意”中学会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武功———“九阴真经”,更创造出许多奇特超绝的武功。张无忌练“九阳神功”,也只是为了解决一些极为个人的事,并没有多大的追求和欲望,无欲无求、随缘而至的他正是由于不苛求、不执着,使他将无意中得来的“九阳神功”练到了最高境界。有意思的是,许多人因为创造神功之人的无心之过而写错的真经导致前功尽弃、走火入魔,张无忌却因为不苛求而跳过那一劫直达顶峰。段誉练成“凌波微步”,也是由于他心无杂物,又不会其他烦琐的武功,只会“易经”却轻易练成。这也正是因为他对神仙姐姐的爱,无拘无束、自由从容,所以乐得逍遥。而大理段氏的镇国之宝六脉神剑,各高僧有意修炼,一人练一指都只是勉强达到,他却在旁边因无聊而跟着学习,短时内打通六脉,并最后在枯荣大师的的指示下,过目不忘地迅速记下剑谱,练成此神功。

其实,真正的大逍遥者还是虚竹。他慈悲克己,为救他人能够舍我、忘我、无我,正如老子所言的“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1]100。有道的人让自己退在后面反而能赢得爱戴,把自己置之度外反而能保全性命,也正由于他不自私反而能成就自己。他至纯至善,虽是少林无名小和尚却能置天地哀怨嗔叹于无名,淡然无为、胸襟博大,正是庄子所谓的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4]。不役于他人和外物的心灵,就是一种充分自由和逍遥的境界,这也正是一种“无意”,只有这种无意才能达到最高境界,是“惟大逍遥能本色”。所以,他能破珍珑棋局,能学会“生死符”,能掌握逍遥派和灵鸠宫的至高武功。最后,他更是达到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大逍遥境界,如学“天山折梅手”一样,学之不尽、学之无穷,化其他所有神功为己用的大境界。在武功修为上,因为不执着、不苛求的心境反而使这类人物达到世人所难以企及的至高境界,这样的安排正是“无意”的叙事策略之妙用。

三、男女爱情上的有意与无意

金庸对于其作品中人物的爱情,也运用了这种有意与无意的叙事策略作者在其作品中体现出对爱情的两种观点:“恋爱自由”与“选择专一”。而《神雕侠女》中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则是一个典型。杨过要娶小龙女为妻,是违背礼教、为世人所不容的。小龙女是杨过的师傅,年龄或辈分都大于杨过,师徒间岂可“逆伦”结合?所以郭靖对此大为不满,黄蓉也从旁劝告小龙女,宋代讲究礼法,郭靖、黄蓉虽为武林中人,但也无法超越时代局限。但杨过是至情至性之人,又是偏激而我行我素之人,决不受人羁绊,非娶小龙女不可。二人真心相爱,无视于礼教和世俗。这种对爱情的执着和深情是作者有意的安排。命运弄人,他们波折重重,不但杨过被郭芙断臂,小龙女被尹志平玷污,而且二人还被悬崖阻隔。有意的追求与苦苦的相恋只换得十六年韶光付流水,黯然销魂。

此处作者笔锋一转,杨龙恋情的叙事策略安排由有意转向无意:杨过知道小龙女为救自己早已跳崖后悲恸欲绝,世间一切都已不值得留恋,于是也跳崖自尽。但这种无意于生和等待的一跳却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相逢。或许这就是他由十六年苦苦等待的执着追求到最后悲恸万分、万念俱灰的寻死跳崖的一种超脱与升华,一切都无所依恋,放弃一切、无意追求了,却最终因此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赤练仙子李莫愁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从小在古墓长大,在失败的爱情打击下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并对爱情存在一种变态的报复心理。其实,这也是她太执着于自我对美好爱情的期盼,所以才会伤得如此之深,以至最后纵身飞入火海中,笑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样的执着与苦求,所造成的后果自然可悲可叹。这正是作者对于有意追求爱情而不得的叙事策略的设计。

而《鹿鼎记》中,或许有许多人会羡慕韦小宝的艳遇,但七位夫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爱”他的呢?这七位夫人中,有公主,有郡主,有强盗之女,有神龙教夫人,也有丫鬟,韦小宝都照单全收。其中一些夫人最初并非出于自愿,他免不了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免不了用尽各种手段才能娶回。可以说,方怡是被强硬逼迫而来;阿珂、苏荃是因为他而失贞失节并怀了孩子只能认命;曾柔是他赌来的;双儿则是被别人当物品一样送给他的丫头;而性格再强的建宁公主却也拗不过自己命运,先与他发生关系后由于种种巧合而嫁给了他。其实这只能是古代女性不幸命运的写照。作为那个时代的女子,她们不嫁韦小宝又能如何?因而只能忘却自己心愿,漠然往事、认命随缘。韦小宝的爱情是有意求来的,但强求来的爱情其价值含量毕竟会大打折扣。

因此看来,就算是男女间的爱情,太过执着相求也未必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便是得到了,那份苦苦相逼的苛求也造成了爱情不完美的缺憾。

四、功利与人生境界上的有意与无意

除了武功修为和男女爱情之外,武侠小说还有一个更高的层次,那便是由淡泊功利而至一种超脱的人生境界,这已达到一种哲学精神层面的高度。不同的作者在其作品中体现着各自不同的哲学观点,而不同的读者从阅读中也会领悟出不同的人生体验来。金庸小说体现出了从一种有意的追求功利到无意的感悟人生进而达到超脱的大逍遥境界。

中国号称文明礼仪之邦。中华古国,天下为公,令人景仰。而到了春秋战国时代,华夏古国开始产生巨大的变化。老子发现了“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即天下不公了。中国文明是早熟的文明,早熟的结果或者说标志,就是世俗功利观念的形成。中国的文化精神与历史一直存在着深刻的矛盾,即理想、道德、伦理、公心与现实、功利、世俗、私心的深刻矛盾。“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究竟孰对孰错?“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要将人分为两类,更确切的说法是“义”为理想而“利”为现实,“义”是包装而“利”则是内心隐秘。儒、释、道合流后,义利之辩更走向极端。而道家始终讲究“无欲”、“无为”,不役于他人和外物,才能自由地驰骋,达到大逍遥境界。

武侠小说中的许多人,为了世俗的一切功利而苦苦追求、恋恋不舍,最终却导致自己身败名裂甚至命丧黄泉,落得个悲惨收场。如《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就最为典型。本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南慕容”在江湖上早已名声显赫,而自幼勤学苦练的慕容复也是年轻有为的好青年,但他出生于鲜卑皇室贵族,因而身负重任,单名一个“复”字,就是要提醒他复兴燕国的大任。因此,从他父亲慕容博开始,就设下巨大阴谋以挑起中原与外族的纷争,然后诈死成为幕后黑手,想伺机而动大举复国。而慕容复也成为了没有自我的复国工具,处处留心、处处有意。他接近表妹王语嫣苦练她家“琅环福地”秘籍中的武学,到西夏一品堂为“朝廷效力”,想破“珍珑棋局”,到西夏征选驸马并加害王语嫣……。这一切的有意为之,都是想趁机重振家威,复兴大燕。然而这样的“王霸雄图”没有机会得逞,却在天下人面前输给段誉的六脉神剑而名誉扫地。其实,“武功即使练到最强处,也未必会最有利于天下”[5]。而这种违背历史发展的大业也不太可能成为现实,再加上慕容复深重的功利心,其失败也是必然。最后他不但一败涂地,还仍然执迷不悟,痴恋着个人美梦而至于癫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不会垂怜任何人,有的时候,甚至天道也不会酬勤,有意的苦求也不会有善果。反倒是段誉至情至性、无欲无求,乐得个自在逍遥、随遇而安。这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是一种无意的追求,这却使他不但武功盖世,赢得美人芳心,最后还成为大理国皇帝。其实,很多时候有舍才会有得,但“舍与得,在具体实践过程中,又有无心与有心之分。作为无心之舍,并能体现出作为一种高深的人生境界”[6]。

太执着是一种“有意”的追求,因为内心被外物所羁绊,所以无法超脱,可能会被血海深仇或雄图霸业逼迫一生,如萧远山和慕容博;也可能会因对欲望的执迷不悟而至癫狂,如欧阳峰和慕容复。但如果能放下魔障和欲念,顺应自然,达到一种无欲无求和忘我的“无意”之境界,就能彻悟人生,获得自我解脱,进而提升人生境界,如杨过、小龙女隐居到终南山活死人墓中,张无忌退职归隐,石破天退隐江湖。纵使不选择归隐这条路,像虚竹和段誉那样,也毫无疑问会无为而治必将造福大众。

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一颗心而定。因太执着、太功利、太过苦求的心态却最终无法得到善果,其结局只能是有意栽花而花不开,这就是“有意”的苛求,如同空中明月折射出的一道月光,无论看似多么明亮,在手里一握紧也徒然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而无欲、无求,顺应自然,空灵而澄明,就能无心插柳却柳树成荫,由无生有,这就是一种“无意”的追求,能达到一种大逍遥的精神境界。这就体现出一种人生的境界、一种哲学精神,而这也正是金庸的有意与无意的辩证法之体现,是其匠心独运的有意、无意的叙事策略的成功运用。

参考文献:

[1] 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2] 韩云波.中国侠文化:积淀与承传[M].重庆:重庆出版

社,2004:4.

[3] 金庸.天龙八部[M] .广州:广州出版社,2002:1626.

[4]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0.

[5] 王剑.“活法”与金庸武侠小说创作[J].西南师范大学

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4):32-35.

[6] 张宏生.舍与得:境界的呈现与价值的多元———金庸武

侠小说的一个面向[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8(5):70-74.

责任编辑:秦 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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