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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艺的春光乍泄,不过是装起夫子面孔的西门庆!

 午夜风图书馆 2015-07-14

文/陈艳涛时代再变,人性是相同的。今天的我们,能理解唐诗宋词里的情绪,也能在《水浒传》、《红楼梦》里找到各种共鸣。但在性爱关系上,古代小说里,却呈现出一些不同。

  文/陈艳涛

  时代再变,人性是相同的。今天的我们,能理解唐诗宋词里的情绪,也能在《水浒传》、《红楼梦》里找到各种共鸣。但在性爱关系上,古代小说里,却呈现出一些不同。

  比如古人对性的看法,多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那一路的,既妖魔化又无限夸大性的威力和神奇。在这种思路下,写作者谈到性爱大都采取“先诱惑,再棒喝”的姿态,先浓墨重彩讲一段充满肉欲气息的情色故事,描述一段男女如何沉沦于情欲之中不能自拔之后,作者再黑着脸打出一首骈体诗,劝诫你性是如何恐怖可怕,是如何让家散人亡的杀人利器。

  但这些劝诫,往往都起了反作用,简直就是一个正话反说效果良好的广告,既刺激又有挑战,让人跃跃欲试。

  《金瓶梅》里西门庆从一个胡僧处求得春药,胡僧叮嘱他“不可多用,戒之,戒之!”但西门庆得药的当天就两番尝试,次日更是和潘金莲疯狂一夜,并由此开始了一种末日狂欢般的性体验。他和金莲试药,在床上狂狼时,金莲一直在说的话是:今日死在你手里了。——这也许不过是非常状态下的淫词浪语,但放在我们已知结局的《金瓶梅》里,却有种预言味道。日后西门庆恰是死于此。

  《红楼梦》里警幻仙子对宝玉所做的性教育,也奉行这一路线。警幻所在的“太虚幻境”宫门之上的一副联语是“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横批“孽海情天”。

  佛教把罪恶的根源称为“孽”,而世间男女都陷在情欲深渊中,有无尽的纠缠烦恼,所以称之为“孽海情天”。

  警幻仙子带宝玉看这副对联,想以它来告诫、警醒宝玉世间痴情皆无结果,不过是幻梦一场。

  但宝玉看了不仅似懂非懂,还想着:“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赂领赂。”

  警幻的一番苦心,这幅慨叹痴男怨女的对联不但没能使宝玉警醒觉悟,反倒引发了他的好奇心,唤醒了他的性意识——所以这种“先诱惑再棒喝”的性教育,只能让人或只看见宣淫,或者对妖魔化性爱生厌。

  警幻的教导是理论结合实践的,她传授宝玉有关性的经验,让宝玉和可卿去体验“柔情缱绻、软语温存、难解难分”。但当宝玉沉溺其中,觉得无限美好时,警幻又要让他警醒,让他在快乐的最巅峰,堕入万丈深渊,以此提醒他不能沉溺于此,否则会落入迷津,在迷津内,还有水响如雷,夜叉、海鬼来捉人的可怕景象。

  但显然,警幻这些伎俩没吓住宝玉,他甚至不满足于做春梦,当晚就和“柔媚姣俏”的丫鬟袭人共领警幻所授之事。——本来想警醒宝玉的警幻,倒成了他的带路人。

  跛足道人给患了单相思病的贾瑞的那面“风月宝鉴”,也来自宝玉的性爱导师警幻仙子。其功能是“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但跛足道人先宣称此镜“单与那些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等看照”,让贾瑞心痒自喜,然后又告诫说“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这口气,像是和给西门庆春药的胡僧对过口供。而且这镜子的正面是个让人惊怖的骷髅头,更让贾瑞想去看背面了,于是他避开骷髅,三番五次去与正面镜中凤姐的幻象云雨,终至殒命。又增加一个“精尽人亡”的社会案例。

  网上有个正义凛然的“戒色吧”,里面赫然有这样的大标题:【邪淫危害】红楼梦中贾瑞看风月宝鉴的故事发人深省啊!

  作者认为风月宝鉴在告诫人们:“千万不要忘了这个前车之鉴!年青的朋友们,特别是在性、情、爱方面遇到问题的青年朋友们,千万不要象贾瑞那样一条道走到黑!人的一生还很长很长,生活的内容还很多很多,等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成冤鬼身”的时候,一切的一切就都太迟了。”

  很难想象,互联网时代还有这么个玩意儿,不,正义之士存在,让人心下甚慰。

  在古人,基情不是感情问题,而是技术及供求关系问题。表面上看起来,古典小说里很多风流人物是双性恋,但其实,他们的基情都不是必须品,而是替代品。

  或者说,同性性行为不过是一种性需求的补充。

  比如《红楼梦》里的贾琏,巧姐出疹子,凤姐要斋戒,与贾琏分房。贾琏独寝两日,就开始觉得难熬,将小厮里长得“清俊”的“拿来出火”。贾琏的小厮真是不容易。

  不过,那时不容易的可不止是小厮,三言二拍里“清俊”的小道士、小和尚都是师父找不到女人时的泄欲工具。包括唱戏的男旦,也都会充当此类角色。《红楼梦》里宝玉挨打的起因就是因为他结交了忠顺王爷的男宠、唱戏的琪官。

  第七十五回里,尤氏因好奇,在窗下偷窥贾珍父子和“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与娈童百般胡闹。让尤氏好奇想看的两个娈童不过十六七岁,“都打扮的粉妆玉琢”,两个人坦陈他们的行规是“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 ——这行规倒真是简洁明了,毫不客气。“亲敬”二字也绝了,既有亲密亵玩,又遵守等级保持着尊敬和逢迎,清晰描画出他们和客户之间的关系。

  因没钱势而不被奉承的邢大舅借酒骂两个娈童“你们这起兔子”。兔子就是当时对男妓和娈童的蔑称。据说是因传说中月中有兔,月为阴之精,而兔子雌雄同体,望月而孕。由此联想而推及那些不男不女或亦男亦女者为“兔子”。——兔子招谁惹谁了!

  薛蟠老大年纪还去贾府学堂上学,就是为了那些清秀好看又缺钱花的小男孩。他也对能反串唱戏的柳湘莲流过口水。但这并不妨碍他家里娇妻美妾对他的吸引力。表面上看他和他那一群人很多是双性恋,但其实这里的小厮也好,琪官也好,还是贾珍们酒席上的娈童也好,都是以“清俊”或“粉妆玉琢”吸引人,换句话说,不过是女性的一种变种,一种补充。他们的存在,根本谈不上恋,只有被玩弄的性的意味和宠物似的价值。

  《金瓶梅》第四十九回里,西门庆招待蔡御史时,叫了两个妓女,私下嘱咐两人“他南人的营生,好的是南风,你每休要扭手扭脚的。”这里所谓的“南风”,其实就是男风。但蔡御史好男风,却并不妨碍他看到两个妓女“欲近不能,欲退不舍”,又惊又喜。兴之所至还给别号“薇仙”的妓女题了一首不伦不类的诗“邂逅相逢天未晚,紫薇郎对紫薇花”。所以蔡御史此时所好的“南风”,就是俗称的“后庭花”——这只是技术上的问题,并非心理上的选择。

  而且这种作为性的补充地位的方式,越是在社会地位低下的阶层就越不堪。《金瓶梅》里,漂亮的书童除了是西门庆的男宠之外,府内的小厮如玳安等人有机会就会猥亵他。西门庆附庸风雅请来的温秀才绰号“温屁股”,被他召唤去“侍寝”的小厮去之前惊怕到大哭不止。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落魄后流落街头,打梆子摇铃混饭吃,成为街头混混和有势力的叫花子的同性玩物。《红楼梦》里,贾琏去尤二姐处歇宿,下人们说了一句“贴的一炉子好烧饼”,是一句性暗语,是指同性之间的淫乱。他们也没放过贾琏叫来这边管事的多姑娘,一见面就拦住她上下其手,男女通吃,生冷不忌。

  陈敬济遇上的混混和叫花子也好,贾府里这群男仆也好,真有那么性欲强烈、毫无廉耻吗?

  每个人群都不是一个整体,铁板一块,必然有这样就有那样,但在两个作家笔下,他们呈现出同样的胆大妄为,荷尔蒙极度偾张,只能说作家们不一定对这个群体相当熟悉,其中,必有想象力的成分,无论,这想象力多么丰富精彩,但也终究是想象力。

  《金瓶梅》第六十九回里,西门庆和“身处富贵”的林太太初次苟合,经历过一场床上激战之后,出门来到街上,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景:“街上已喝号提铃,更深夜静;但见一天霜气,万籁无声。”

  性的狂欢之后,才更觉人世间的空虚清冷。这是《金瓶梅》不仅仅是一本晦淫之书的理由之一。它深刻地直指人心深处,像烛光一样,静静照着世间所有热闹繁华之外,我们心底软弱的、贪婪的、悲哀的、荒凉的地方。

  今天的我们,和西门庆、潘金莲们不一样之处只在于,性不过是性,是生活中无数件事情中的其中一样,或添乐趣,或增烦恼,不会为此扭曲人性,或末日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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