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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勃朗特三姐妹的小说出版后，出版社的编辑才知道，她们是女孩。纸信时代的英格兰，邮差穿过一次次北大西洋带来的雾和雨，替作者和编辑传递遣词典雅的信件。而对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如同千里外的村落般陌生，唯有相信“文如其人”的古训了。 钱钟书先生的妙语或许是种纾解：你吃了一只鸡蛋，难道有必要认识那只母鸡吗？ 时光一闪而过，如今是即时通讯时代，视频聊天也司空见惯。 但直到现在，我和我的作者，写出《想不到的西游记》的周岩壁，还从来没见过，甚至一次电话都没通过。 最早在《文史知识》上看见岩壁写的文章，是关于唐僧肉的功效的。 一看就喜欢上了。 此后又发现他还有若干篇谈《西游记》《水浒传》的文字。 我的感觉就是，他的解读风格属于那种清蒸或白灼之类，原味之上略施佐料，由于食材鲜美，就成了适口的书斋小菜。 和乱炖般的戏说或解构不相干，也绝不像学术大师烹制“茄飨”那样深耕穷掘，看得人都觉得是翻遍了半个文渊阁才挤出来的精华。 就说唐僧肉吃了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是个谣言吧，这个结论得出来的也并不复杂。首先，就分析了整部《西游记》里关于“长生不老药”的资源分布情况，主要包括佛菩萨的修佛一路，王母的蟠桃一路，镇元子的人参果一路，太上老君的金丹一路。 这四种资源对于绝大多数修炼的妖魔鬼怪来说，都是没机会的，所以只能自己躲在深山老林里苦哈哈地修炼。 但现在忽然天赐良机，出现了一种唾手可得的可以长生不老的东西，那就是唐僧的肉，所以各路妖怪当然愿意舍难求易，去劫持唐僧了。 但如何才能让各路妖怪知道这个消息呢？ 就需要有人造谣，且传谣。 剧透到此为止，这篇文章之末，解释了是如来做了“一个很大的局”。 其实，熟读了《西游记》始末的人，一看就明白了，稍加提示，就知道确实如此。 所以，周岩壁的解读层次刚刚好，可在几千字内博知识人会心一笑。 既不会像戏说者如妖冶女郎般令人讨厌，也不会像文学博士那般披挂着顶戴花翎来吓唬人。 所以周岩壁的文字，让人感到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恶搞，读了不是在浪费时间。 同时又不让人看到精深繁复的考证而感到安全，读了不自卑，毕竟都属于“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的常人所及之事。 周岩壁的其他种种发现，也大多属于凡是有心人就可以发现的秘密。 譬如，取经路上，师徒四人到底攒了多少财产的问题。岩壁发现了很多财物“不翼而飞”了，这个发现虽然惊骇，但只要是细读的人，并不是那么意外。毕竟比起《红楼梦》里多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已经被红学家们梳理过了，《西游记》被扒得还是太浅了。 像从取经的行李中了解唐僧的生活情趣，从所有妖怪的来历里推出有无后台对于妖怪下场的影响，都属于“一阶推理”，并不如何深奥、睿智。当然，前提是对文本的烂熟于胸。 说了这么多，好像一切都那么容易，好像这本书是玩出来的。 但正如陶诗那样似癯而实腴，这本书也给人一种容易写的错觉。 其实，要写到周岩壁这个程度，很难。 首先，那种细读很多人做不到，甚至很多学者也做不到。四大名著古往今来读的人不计其数，但如果每个人都像刘心武老师那样逐字逐句地抠，我想到今天刘心武老师也没那么多新发现可讲了。很多人对于文学名著，大概也就是关心些八卦，要真正从头到尾一行不漏地读，大概是不多的。而其中读一遍以上的又剧减，读了多遍且做记录的，大概又是凤毛麟角。估计每十年里，这样的人也不会超过十个。 我们看到周岩壁就属于读的这么细的人。后面关于《西游记》和棋经、野菜谱的比照，就可以知道，不是烂熟于胸，是做不了这种段落对勘比较的。尽管这几篇读起来最没趣味。但要想读出趣味，平时是免不了做表格做笔记，甚至是做数据处理的。 当然，我不敢说，周岩壁是目前全中国对《西游记》读得最细的人，但在细读的这些人之中，他的读法是最有趣的。 抱歉，我也像韩寒那样撒个娇，在有趣的人中，岩壁是读的最细的；在细读的人中，岩壁是最有趣的。 于是，就说到写这本书的第二个难处。 就是岩壁是个有趣的人。我不是说，我将来如果见到他，该有多愉快什么的，而是说他读书的旨趣非常有意思。一个人现实中不见得有趣，但一读书就灵光四射。譬如钱钟书，文字里诙谐自如，但现实中最喜欢的游戏不过是枯燥的蒙被单装和尚。 看岩壁的姐姐写的序，知道岩壁其实有点狷介气，应该不太善于人情世故。我联系他做推广活动的时候，他也拒绝了。但这并不等于说他是个书呆子。不参与游戏的人不见得看不懂游戏，不人情世故的人不见得不懂人情世故。 从这本书里，岩壁往往透过文本表面的种种遮盖，还原背后各种力量的角斗，让细节突然具有了新奇的意义。譬如做局与传谣、女妖和女权、妖精与后台、仙佛与财产、蟠桃与人参果作为资源等等，不是世事洞明，谙熟时政的人，也读不出这种味道。 或许可以说，不是读了《西游记》读出有意思来，而是有意思的人读懂了《西游记》。 我仍然还没见过周岩壁，他邀请我有机会去南阳。但我想可预期的未来没有什么机缘去南阳。或许，就像张爱玲说的，我和他只是在时间的荒野里恰好有一个交叉点，然后各自扬长而去，再无交集。 或许，编辑和作者，还是这个所见即所得的时代里，还能延续“神交”的人。 临了，我还是有点好奇，岩壁，你下的这只蛋味道清爽，但你这只母鸡难道真是野逸不羁吗？ 《想不到的西游记》 作者: 周岩壁 出版社: 北京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5-6-1 页数: 288 定价: 35.00 装帧: 平装 丛书: 沙发图书馆·人间世 ISBN: 9787301257623 周岩壁的 《想不到的西游记》写到了孙悟空从化生到强大，最终引发了与既有天界系统的武力冲突，以此为线索小说展开了宏大的神学构想和诉求。之后随着取经团队的组建，漫长的西行之旅开始了，在这一过程中取经成员的丰富性格得以呈现和改造，最终完成使命，获得救赎。小说中众多仙佛神魔人物有着极其丰富的性格，性格中又有着极其微妙的张力，情节中有很多玄机，背景中有很多秘密寻常之中藏机巧，平易之中埋奇趣，让人相信真的经典总有你想不到的妙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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