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奥普拉一生只有两次采访失败经历,一次对象是杰奎琳·肯尼迪,而另一次的对象,就是这位《杀死一只知更鸟》的作者哈珀·李。在奥普拉的心中,哈珀·李是一位出世的作家,愿意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保留自然和纯洁;但对于“脱口秀女王”奥普拉·温弗里而言,这种单纯,不也正是她渴望逃离,却只能一直压抑在心里的理想国吗?
文\奥普拉·温弗里(Oprah Winfrey) 译\杨松林 开始读《杀死一只知更鸟》的时候,我正和母亲居住在密尔沃基。由于没有任何买书的钱,我只能从图书馆里借书来看。我是那种每两周都要去一次图书馆的小孩,借五本书,读完,然后还回来。大概是常去吧,有一天,图书馆员给我推荐了《杀死一只知更鸟》:“如果你喜欢阅读自己借来的那一类书,那你一定会喜欢看这本书。” 于是,我就把《杀死一只知更鸟》带回去看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种阅读的喜悦:只要一开始读,我就会变得全神贯注,陷入故事中而无法自拔。有时,我会感觉自己和斯科特相爱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自己就是斯科特。当然,我一直喜欢在读书时,将自己代入到故事的角色当中,所以在看这本书时,我会把自己想象成斯科特,因为我羡慕她拥有一位像阿提克斯·芬奇这样的父亲。 我非常渴望有一段类似阿提克斯和斯科特这样的父女关系,让我可以对他直呼其名;我也希望可以和斯科特一样,得到父亲给予的昵称。看,我就是如此沉浸在这本书中无法自拔。直到后来,当看到根据这本书翻拍的电影后,我才明白书里提及的关于种族议题的暗示和深度。 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读完这本书很久以后,我才和父亲一起看了电影。而正是因为这部电影对我父亲的巨大影响,才促使我开始以不同的角度来重新理解这本书。那时我正处在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高峰期刚刚结束的年代:我不是被卷入运动漩涡里的孩子,而更多成为了这场运动的受益者之一。因此,我很难想象,重新回到那段日子会是怎样的一种经历。我没有住过吉姆·克劳法式的隔离环境,因为自己就在那些幸运逃离密西西比的人群里,对的,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逃离:1960年,当这本书出版时,我正在逃离密西西比州。 奥普拉的童年,和《杀死一只知更鸟》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六岁时,我就离开了奶奶,到了密尔沃基。所以我一直没办法体会到南方那种隔离政策带来的感觉。后来在一家综合性学校上学,我成为了班里最聪明的孩子。你要知道,当你在班里的成绩鹤立鸡群时,你会得到非常多的关注度;于是乎,我甚至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与种族主义有关的压力。当然,我现在经常会想,如果当初生活在那种被隔离的环境里,也许我的人生轨迹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我的根在南方。不仅仅因为我生在南方,生在密西西比,更因为我的大部分成长经历都和南方相关:我成长在田纳西--因此我一直将自己定义为“来自南方的女人”。读完《杀死一只知更鸟》后,我特别希望自己有南方口音,便开始到处试图模仿斯科特的发音。这或许有些病态,因为我似乎把别的孩子都吓到了。还记得自己那会儿读完后,到课室里,一直无法闭嘴不谈起这本书。那会儿是在八九年级吧,每次读完,我都特别希望能把这本书推荐给别的孩子来看。这倒也解释为什么自己有一个读书会,因为自从这本书后,我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换句话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几乎是第一本我鼓励别人来阅读的书籍。 哈珀·李的新书《设立守望者》在西方文学界引发极大关注 和很多人一样,在我心里,关于《杀死一只知更鸟》电影和书本两个版本,二者间的界限其实是非常模糊的。我从未见过一本书能像这本一样,在改编成电影后还能保留文字中的精华。自然,这和出演斯科特和阿提克斯以及其他角色的演员有关--真的,每一个人。 有一次在好莱坞参加昆西·琼斯的午宴,我很荣幸地被安排坐在格列高里·派克的旁边。当时我的表现就像是“我的天啊,这是格列高里·派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说?我不只是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而且我现在就坐在他身旁!”那个时候,我已经做了很多期的脱口秀,也采访了很多名人,按理说应该身经百战;但我依然想不到怎么去开口。最后,我转过身去和他说:“那么,斯科特现在怎么样了?”他说:“虽然那是40年前的事情了,但一切还好。”我接着问下去:“你后来还有看到她吗?”因为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格列高里·派克后来做过什么,他对我而言永远是阿提克斯,而那位演斯科特的女人在我脑海里也一定就只会是斯科特。 我喜欢斯科特的精力,她的精神--她的清新自然,还有她保持不变的好奇。即使只有10岁,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一直相信自己,并以这样的方式来学习、了解这个世间的种族主义;同样的,我也经常有这样的感受--和她一样,我时刻关注着这个世界的变化。 当我在南非办起了自己的第一所学校,每个人都想知道:我们可以给那里的小女孩们带来什么?我请求每个人给她们自己最喜欢的书。最后我大概收到了100多份《杀死一只知更鸟》的复印本。每个人都告诉我学校里的孩子们,这本书对他们产生如何重要的作用,而且每个人说的东西还都不一样。 那时,我非常愿意将这本《杀死一只知更鸟》选择出来,作为奥普拉·温弗里读书俱乐部的书目,即使所有美国人都已经如此熟悉和喜爱它。于是到后来,我有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把哈珀·李请过来做一个采访,难道那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为此,我努力了好几年,我的助理也给她的经纪来回打了很多遍电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后来终于可以安排一个和她的见面了,我对此十分兴奋。记得那一天是在纽约,下着雨,我们将要在四季酒店吃午饭。远远的,我看到她穿着靴子,提着雨伞,走在街道上;她是如此迷人,这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那种“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的紧张都消失了,我们好像立刻成为了好姐妹,无话不谈。这种感觉很美妙,我非常很喜欢和她共处的感觉。 当对话持续20分钟后,我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说服她来做采访。所以,我决定放松自己,纯粹地享受与其共处的时光。因为亲爱的,她根本就不会被劝服。她告诉我:“我已经说了我该说的一切了。有那么多车在我的楼下,里面的人打开门来寻找布·拉德力,我只是不希望那种状况再次发生了。” 她说了不,我知道那就等于拒绝我了。有时候和别人谈论,当没有办法继续对话时,我会说:“嗯,那看看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但当哈珀·李说不,那对话就肯定不会继续下去。而我,也就只能好好去享受那顿和她共进的午餐了。 现在其实我也会后悔:“为什么当场我不录音呢?”在那个共处的时候,我的大脑就像是在一直说:“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我和哈珀·李吃着午饭,我希望自己可以记下所有事情,我也正在尝试将她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结果最后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下来:“她说了什么?我该说什么?”也许我太紧张了。 有一件事一直让我颇为触动,那时她说,“如果我能在自己的每一本卖出的书里获得至少一毛钱该多好”。她没有预料到这本书会如此成功,很显然出版商也没预料到这一点。讽刺的是,过了50多年,我们依然在说她的这本书。 后来她问我:“你知道布·拉德力吗?如果你了解这个人物,那么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做采访了。因为,我就是现实版的布·拉德力。”我也明白,我们是不可能把孤独而善良的布·拉德力,带到浮躁的“奥普拉脱口秀”里的。 哈珀·李就像杰奎琳·肯尼迪那样,是那种我渴望采访却必然被拒绝,但我自己依然感到无比荣幸的人。我被她拒绝时的感觉,和我被杰奎琳拒绝时的感受一模一样。直到今天,我仍感谢她没有接受我的采访;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成为她自己。 原文标题《我和哈珀·李的一顿午餐》(my lunch with Harper Lee),原文刊登于《卫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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