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之歌（组诗）

伊犁之歌（组诗）

伊 犁 河

我站在河边，看落日从水面沉下

看夕光把采集了一天的悲伤变为水和血

看河谷瘦成一束越来越暗的光

这个时候，黑暗直戳我的心窝

我习惯在没有灯光的夜晚

一个人寻找自己幻想的世界

不再问，天空那么湛蓝，我们为什么还要追逐大海

不再问，激流冲走的为什么是泥沙，而不是黑暗

只有梦见雪山的冷水鱼知道我血冷如水

阳 光

这里的阳光富足、明媚、温暖和坦荡

它静似伊犁河流水，拍打着麦田和葡萄园的人

拍打着哈萨克毡房与挂在天山半山腰的牧场

昨晚梦见生和死的人，难以掩饰喜悦和不安

与阳光一起走出家门

我看到一只鹰在裸露内心寒冷的上空，不停盘旋

像等待着阳光集结完毕，一起远走高飞

它羽翼下面，一群唐布拉黑蜂正与金莲、郁金香和遍野的花媲美

它们酿出的不是蜜，而是盛开的阳光

夏 夜

无风的那拉提，几匹马在游走

这样的夜晚，它们除了有充裕的草

还能找到自由

而一些人在梦里等待天亮，又害怕阳光

我没有听到花朵呱呱坠地的声音

只看到消融的月光从雪山奔流直下

像哈萨克人的性格一样直接

干净、凉爽，洁白如银

明天它们将化作一只只展翅蝴蝶，飞入花丛

开始绚烂的一天

此时做梦的人和梦中的人，都很静

他们没有说出的幸福和痛苦

憋大了这个夜晚

熏 衣 草

我千里寻芳而来

两万亩对于一个人，已足够辽阔和富裕

在霍城三宫乡，几个离开你的人没有带走你的芳菲

只染上你淡淡的哀伤

我还看到另外几个人，怀抱微笑的阳光走向你

你不是来自草木或肉体

而是灵魂

只有这宽大的七月，才能容纳你动人的馨香

才能容纳你带来的紫色黎明

落 日

黄昏，在我低头的一刹那

它一不小心从阿尔泰山脉最高峰失足滑落

我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低下了头，没能拽它一把

拽住那光的绚烂

我只看到山下被它擦伤的一片新疆杨林，树叶已枯黄

树干还在伸长脖子寻找它留下的火焰

我眼前那些忙碌的人依然像蝼蚁那样我行我素

他们与我熟悉或陌生的事物，越来越模糊不清

我突然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悲凉和哀痛

先是有一只我认不出的鸟

在畜群饮水的特克斯河边鸣叫

夹杂着牛羊、马、牧人和炊烟的声音

接着过来一阵比一阵黑的风

我知道，自己今晚的梦会黑成一片

作者简介：李文俊，男，上世纪六十年代生于内蒙古达尔罕草原，八十年代开始写诗，曾在《星星诗刊》、《诗刊》、《诗神》、《草原》、《文学港》等20余种文学期刊发表诗作100余首，1992年由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第一部诗集《雪马梦影》，后停止写诗，2014年回归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