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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一首没有唱完的歌

 昵称535749 2015-07-25

2015-07-25 17:02 | 豆瓣:五月

终于,我在脸书上挂出了我在里斯本拍的照片。照片是去年冬天拍的,几千张,脸书一次只能上42张。

我附了这样一段话:

It’s time to post the pictures from my Lisbon trip.

This is a magic land that José Saramago described it as “Here the sea ends and the earth begins.” A land that old embraces new, sunshine beams through raindrops, and rainbows rise from sea.

I didn’t fall in love with Lisbon at the first sight, but as each day went by, it become so attracted to me that it was hard to say goodbye. It is the place that I will go back again and agin, a place I recommend newly weds for their honeymoons, a place an artist searches for inspiration, a place you can seriously consider as a fine retirement home. And, as poet T.S. Eliot put it in The Wasteland, "An unreal city under the brown fog of a winter afternoon." Except, there is no winter fog in this beautiful city.

Saramago also called Lisbon “the colorless city,” yet I found rich colors from inside out, from earth to sky, from my eyes and my heart.

朋友还在里斯本缓延起伏,铺满方瓷砖的小街里行走。我们偶尔通话,她说她今天去了哪哪儿,我的心立刻奔到那个地点,那个我熟悉的地点。让我来告诉你,真的,我熟悉里斯本的每一块条街,每一个拐角。这就是我对她的爱。

在塞维利亚的时候,男女老少西人亚洲人都告诉我,等你去了里斯本,你就知道什么是美丽了。那里,啊…… 他们仰起脸微微摇着头。已经为安达鲁西亚的美折服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想象里斯本的美。我用我一生积蓄的情怀,赋予她优雅,浪漫,温柔,亮丽,独特,诗意,开朗,自信,丰腴,青翠,温暖...... 所有我喜欢的一个城市的美德,我都给了她。

晚上九点我到达里斯本。夜色里灯光微弱,细雨丝丝,寥寥的行人沉默。出租车司机以奔命的速度在黑夜里飞驰,他不交谈,不言笑,有那么一刻,我突发担忧地想,他把我拉到港湾的哪艘船上卖掉,我也束手无策。但他是诚实的,他很快把我载到住处,而且收费合理。

一个月之前我到达塞维利亚也是夜里。从静静地机场到酒店,世界突然就热闹起来。每一条街道都灯火通明,每一个餐馆前都坐满了吃饭喝酒聊天的人。我放下行李加入人群,小酒馆里是满脸胡茬的记者,从意大利来度假的夫妇。新年的晚上有新人新酒,新地方就不显孤独了。

司机开了大约15分钟,停在一条昏暗的小街上。街两边停满了车,使街面显得更为狭窄。“40号,对吧?” 他问。我点头,慢慢下车,举头望去,街道坡度挺大,用一块块小方瓷砖铺就的路面在路灯下发着微弱的光。雨已经停了,到处湿乎乎的。

和灯火通明的温暖的塞维利亚相比出现如此反差,里斯本让我的心凉了一下。

我按了门铃,再按,再按,终于听到“卡塔”一声,大门开了。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木楼梯。我在塞维利亚住宅的楼梯,从上倒下用鲜艳的蓝黄瓷砖镶嵌,散发着安达鲁西亚的热情。里斯本这个长楼梯间,四壁徒然,无色无门无动静。我的心再次凉了一下。

一个说着英国口音的帅小哥给我开门,进门后,大厅很宽敞,干净,简洁。大餐桌前有一位中年妇女在用电脑,她介绍自己是玛丽,澳大利亚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两个星期了。小哥此时和一个漂亮的女孩挤在一个单人沙发里,他叫Zach,英国利物浦人,他和女友来度假。我问房东呢,玛丽说房东一般不来,除非有什么事。我心想来了新房客,可以算做有什么事吧。我问房东有没有给他们交代我的房间在哪儿。没有。大家都摇头。Interesting——!我说。玛丽听出我口气里的讥讽,说,“什么interesting?” 我说今早和她说的好好的,可她人不在,也没有给你们交代,还不interesting吗?玛丽说,就剩一个房间了,那肯定是你的。嗯,这样的推理当然很有逻辑,不过,新客人来,房东不出现,也太奇葩了。

我上了他们的Wi-Fi,给房东阿德里亚发了短信。不到十分钟,阿德里亚来了,笑眯眯,比照片年轻,和照片上一样壮实。她指指玛丽说的那个唯一的空房,帮我把行李箱提进去。阿德里亚居然一句英文都不会说,她只是笑,光滑的皮肤黑里透红。我在网上看到她照片时的预感是对的,她是一个非常和蔼的人。我为我进门时那小小的不快羞愧,不知道玛丽他们怎么想,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像一个被惯坏了的美国人,什么都要给我预备好。

我的房间很可爱,墙壁是淡淡桃红色,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不会认为桃红可以做墙壁的颜色。两张床,洁白的床单,一个白色的古色古香的小桌柜,一个床头柜。家具少了点,但我喜欢那扇双开的玻璃门和落地窗帘。而且,阿德里亚告诉我,这事整个房子里唯一能收到Wi-Fi的房间。难怪大家都聚在客厅,是用Wi-Fi呢。

阿德里亚带我去厨房和卫生间,很宽敞。厨房的冰箱里有食物,我可以随便用。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整个公寓静悄悄。客厅里空无一人,大家都出去了。洗完澡,我在冰箱里找到酸奶,烤谷物,吃了一碗。出门都中午了。

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我第一次在日光下打量这个城市。我们的大门是蓝色的,楼房的墙壁镶着斑驳的蓝磁砖,蓝色是葡萄牙帝国的遗风,残损部分是破落贵族的骄傲。隔壁有一个小餐馆,是尼泊尔菜馆。灰色的天空下,一些行人沉默地来来去去,我想起萨拉马戈说里斯本是无色的城市。站在希望街40号蓝色的大门前,我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在这样的雨天能做什么。是走到Baixa的庞巴尔下城呢,还是在附近找个咖啡馆坐等雨停。在我举棋不定之际,街对面有个人向我招手,高个子,光光的头,打了一把黑伞。啊哈,是在格拉纳达碰到的巴西旅人凯撒。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凯撒比我早两天到里斯本,而且这是他第二次来,里斯本快成了他的家乡了。他说因为今天有小雨,他决定去看一个木偶博物馆,这个馆就在我这条街上,他路过时抬头就这么看到了徘徊不定的我。他请我和他一起看木偶,我想没有比这更好的计划了。

葡萄牙帝国在15世纪,因为航海技术发达,他们的权利扩张到亚洲非洲和南美洲,16世纪的葡萄牙如当代的美国,是世界之霸。在里斯本所有的博物馆,都能看到当年的航海家们,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宝贝。不用问,我就知道这个木偶博物馆里有中国的木偶。

我是非常非常喜欢木偶的,从小就喜欢。但遗憾的是,我没有从中国带回美国一件木偶作品,怎么会呢?想不起来。在这个木偶馆,最让我心仪的还是非洲的木偶。当然啦,非洲的艺术我全部都酷爱,从他们头上包的布,到他们脚下踩的草鞋,在我眼里都是艺术。依我看世界应该有所分工,德国人会造仪器,就承包精密仪器的制造吧。美国人把纽约芝加哥等地的股票交易所管好,再附带管理硅谷。英国人把莎士比亚和现代的英剧搞得更红火一点,打垮好莱坞。中国有钱,把全世界都买下来。非洲呢,就别逼他们发展工业,布袍,色彩,草鞋,手鼓,舞蹈,音乐,就是他们对世界的贡献。

我把这个绝妙的想法告诉给凯撒,他挠挠光秃秃的头说,那我们巴西呢?我说你们就只管踢足球吧。我马上想起他们去年世界杯踢的臭极了,为了安慰他,赶紧弥补:去年是个意外,你们下次肯定会踢好。他笑笑:我根本不在乎足球,他们输赢我不care。

从博物馆出来,雨停了。凯撒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河边走走。我说我有兴趣去整个里斯本走走,这是我的第一天,我还什么都没看,连这条街还没走出去呢。

到了商业广场,看到一群群的游人,方才想起这就是我,我是游人,终于找到同类了,我没有来错地方,这的确是个旅行者喜欢光顾的城市。我不是孤独的,我不是另类,的确有很多和我一样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不怕孤独,揣着一个手机就上路的旅人。刹那间我找回了归属感。

游客中心工作人员的英语好极了。从没有人说英语的塞维利亚走来,这一发现令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交流了,可以问路了,可以点菜了。

我们在河边大道上走,一个宽宽敞敞的队伍走过来,他们举着小旗子,唱着歌。警察在队伍两边守护着,说说笑笑跟着队伍走。我对凯撒说,这是游行,他们在抗议什么。凯撒如接指令,立刻走到警察身边问缘由,然后向我报告这是政府工作人员游行要求涨工资。他们已经五年没有涨工资了。

游行队伍最后消失在海岸线那边。彩虹升起来,我心里静静地激动着。在我来到里斯本的第一天,双道彩虹凭海而起,给灰暗的天空一抹奇迹,犹如舞台上的聚光灯,点亮了特茹河。整个城市有了诗意,有了灵魂。海鸥上下翻飞,十分矫情。我断定它们是为了讨取一口面包,才这么起劲地舞蹈。这个谦卑的城市啊,人和鸟都在勤奋地工作。我的心变得柔软。

走进Baixa的广场,一个女孩盘腿坐在不算干燥的街面,拉一只忧伤的曲子。欧洲和手风琴永远有一种亲密的爱情关系。我给她拍照时,她抬头冲我笑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告诉我里斯本美丽至极,我对它所有的美丽幻想中,一个都没有出现。但这道彩虹,这个细雨泥泞的广场,这个含笑的手风琴艺人,给了我一幅出其不意的诗画。

在一月底的这个下午,我生平第一次走在里斯本的特茹河边,脑海里跳出T.S. Eliot《荒原》里的一个诗句:Unreal city, under the brown fog of a winter afternoon. 虚幻的城市,在一个冬日午后的黄雾里。(我更喜欢我的译文)。不同的是,里斯本的这个下午没有黄雾,我面前是细雨中的彩虹。

一位葡萄牙女诗人接着唱到:

It may not be unreal, and it won’t have,

like the other one, a Thames for company,

but its river, its estuary as wide as

the sky, never stops being beautiful

它也许不是虚幻的,它不会是

如那个,有泰晤士河相伴的城市

但它的河,河口宽阔如天空

永远不会停止美丽

………..

in a city not unreal

but of so much blue, so laced

at its windows, and re-visited

by such sorrow,

在一个不是虚幻的城市

到处是丰腴的蓝色,还有花边

镶嵌的窗子,再次回访

带着这样的忧伤

………..

And the rest,a song unfinished

其他的,是一首没有唱完的歌


里斯本:一首没有唱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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