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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永信向杨澜坦白自己的底线(图)

 kyl01 2015-07-29
  1981年,16岁的安徽少年刘应成来到少林寺,被称为“释永信(wiki)”。25年过去了,当时的少年成了如今的方丈。1982年,电影《少林寺》千年古刹卒不及防间经历了巨大改变。之后,释永信及他带领下的少林寺成立了基于少林寺品牌的实业发展公司和文化传播公司,释永信本人被海外媒体称为“穿着袈裟的CEO”,而少林武僧团的海外巡演和“功夫之星”的全球选秀所引发的议论、争论,更是将少林寺及释永信本人进一步推向了社会新闻的浪尖。
  
  作息
  
  少林寺里还保留着古老的“禅七”传统,禅堂里的40多位禅师,每天要坐七炷香,一个星期才出禅堂一次。按照方丈的说法,虽然不是人人如此,但参与其他事务的僧人,每天至少也需要坐两炷香。
  
  杨澜(以下简称“杨”):您现在一天的作息时间大概是什么样的?
  
  释永信(以下简称“释”):跟寺院其他的僧人一样,每天早晨4点钟起床,随众大雄宝殿上殿,随众在禅堂坐禅,然后随众在斋堂用斋。
  
  杨:听说前一阵做功夫之星选拔的时候,有9位选手曾经到少林寺来闭关,说您跟他们坐了一炷香的禅,他们有年轻人已经坐不住了。这一炷香是多长时间?
  
  释:我们当时给他们安排的是从六点钟坐到七点半,就一个半钟头。
  
  杨:要求是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释:是。
  
  杨:您当年刚刚进入寺院的时候,是不是首先也要练习坐禅呢?
  
  释:对,坐禅也是出家人最基本的功夫。
  
  杨:要练一个定力?
  
  释:一个是定力,再一个是你的胚子,得有一个习惯。
  
  杨:什么样的事情在寺院里您是绝对不允许的?
  
  释:比如说他们必须坚持僧装、素食、独身,晚上必须住在寺院里边。
  
  杨:但是我听说有一些年轻僧人也会在自己的禅房里放一些流行歌曲,这个您会反对吗?
  
  释:那是反对的,戒律上不允许。
  
  杨: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吗?
  
  释:有。
  
  杨:但是您会鼓励他们上网啊?
  
  释:对,上网可以。
  
  杨:他们可以打游戏吗?
  
  释:发现不了的时候可以。
  
  杨:要是被您发现了,您还是不允许?
  
  释:那当然了,不允许的,浪费时间。出家人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杨:但是您鼓励他们学外语,为什么?
  
  释:因为我们需要对外交流,学一门语言就多一个世界。
  
  杨:他们也可以看电视?
  
  释:对。
  
  杨:那电视是不是只许看新闻,不许看连续剧?
  
  释:一般的节目没时间看,安排得是很紧凑的。
  
  杨:您现在还有时间练武吗?
  
  释:每天还得熟悉武术套路。我过去学了很多套路,也不想全部忘掉。
  
  杨:您在什么时候练哪?白天您那么多的接待工作啊,一会儿普京来了,一会儿谁又来了……
  
  释:我们都会有时间的,每天都有固定的作息时间。
  
  杨:您更多的是在早上练还是在晚上练?
  
  释:晚上多一些。
  
  杨:会在这个院子里练吗?
  
  释:(笑)不会。
  
  杨:您还有秘密的练功的地方?
  
  释:(笑)我现在只是比划一些套路,套路不忘就行了。练功就谈不上了。
  
  少年
  
  1981年,16岁的安徽少年刘应成告别家人,坐了三天的汽车来到少林寺,被当时的方丈行正收留。而他眼前的寺院,距离全盛时期的百倾土地、千余僧众,似乎已经太过遥远,除了十几位僧人和20来亩田产之外,只剩下几座萧条的庙宇。25年过去了,当时的少年成了如今的方丈。往日师父教诲“艰苦是一种历练”,到了现在,似乎俗世的种种诱惑成了新的历练。
  
  释:像我们改革开放最早一批出家的,一般都是受家庭的影响,佛教家庭。也就是说,对佛教这一块从小产生了信仰,所以就立志长大出家,过出家人的生活、修行的生活。
  
  杨:您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少林寺?这跟对中国武术的向往有关系吗?
  
  释:关系不大。我在童年时代就喜欢这么一种生活,自己就在地图上选哪座山高,因为只要有山的地方,几乎都有寺院就能够出家。离我们老家比较近的山,可能就是嵩山了。
  
  杨:您刚来的时候是做什么样的工作啊?
  
  释:主要是打一些杂,随着老僧人们在后山种地、放牛、在寺庙里打扫院落、在殿堂里看殿,所有当时的工作我几乎都做过。
  
  杨:除了打杂这些工作以外,也要开始习武了?
  
  释:是。
  
  杨:当时练武苦不苦啊?
  
  释:刚开始的时候是很苦,用我们的说法,前三个月人练拳,后三个月是拳练人。
  
  杨:这怎么个讲法?
  
  释:刚开始时候呢,人的筋骨还没有舒展开,需要拔筋,需要提腿,需要劈叉,需要冲拳,所以感觉浑身都很疼痛,几个月下来都习惯了,不练就脚手发痒,身子发痒,就很主动的每天坚持去练。
  
  杨:对您来说最难的是什么?
  
  释:对我来说基本动作最难,比如说踢腿、劈叉、翻跟斗,非常难的。
  
  商标
  
  1982年,一部电影《少林寺》的诞生,令这座千年古刹在卒不及防间,经历了巨大的改变。除了最开始山门外成群结队要求出家或学武的少年,还有此后源源不绝的各种身份的来客,“少林寺”这三个字所掀起的波澜波及海内外。最初开始应对这一切时,释永信只有19岁。
  
  释:因为当时老方丈的身体不好,其他的老和尚身体也都一般,家里的事务几乎都由我来打理。
  
  杨:他为什么选择您呢?
  
  释:当时少林寺的僧侣已经很多了,有几十个人了,而我来的时间比较早,再一个我比较听话,能够按照师父的意图去办事,他比较放心吧。
  
  杨:在您的师父弥留之际,他对您的叮嘱是什么?
  
  释:很简单,就希望能多建点房子,能多住些出家人,把少林寺这个千年的基业能够传承下去。
  
  杨:最初少林寺决定要保护自己的品牌,是什么样的事情刺激了您?
  
  释:1994,当地的企业家用“少林”做火腿肠的牌子。我们寺院里当时还没电视,还是信徒告诉我们的,说广告上说,从山门里面飞出火腿肠。我们就专门找地方去看了一下。
  
  杨:找一个有电视的地方?
  
  释:找一个有电视的地方去看了一下。之后我们就跟有关人士商量,最终还是决定通过法律渠道来解决这件事情。
  
  杨:您决定去把少林寺作为一个商标注册下来?
  
  释:对。在起诉“火腿肠”的过程中,专家就建议我们说,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通过商标注册。但当时少林寺还不具备注册商标的资格。
  
  杨:也不是一个公司、一个法人,是吧?
  
  释:对,我们没办法,就用几个老僧人的名字去注册了一个公司,再以公司的名义去注册商标。这个过程确实很艰难。
  
  争议
  
  如果说最初少林寺注册商标只是出于保护寺院的单纯想法,那么后来成立基于少林寺品牌的实业发展公司和文化传播公司,则处处体现着市场营销的理念。少林武僧团的海外巡演和“功夫之星”的全球选秀所引发的议论、争论,将少林寺进一步推向了社会新闻的浪尖。
  
  杨:从大众的愿望来说,还是希望有一块净土是跟钱没有什么关系的。当他们发现少林寺也要去赚钱的时候,这种愿望是不是落空了?
  
  释:是这样,现在我们也面临着社会各界的压力。少林寺的知名度高了,就会带来一些商业的机会,所以围绕着少林寺做各种项目的很多,有些就做烂了,甚至歪曲了。我们看到后,确实也很痛心,所以我们自己站出来做一系列的东西,来证明少林寺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我们要做,大家自然就不做了;我们不做,有这个空缺,别人还是会去做。
  
  杨:我自己也经营过企业,我知道这中间其实每一点管理都很烦,特别是牵扯到对人的管理。这些事情会不会打扰到您个人的修行?
  
  释:我们的管理基本上是金字塔形,一般的事情都到不到我这儿,到了我这里的事情都是非常麻烦的事了。
  
  杨:您曾经遇到过比较棘手的事情是什么?
  
  释:一个项目能到我这儿的时候,这个项目基本上就该撤掉了。比如说最近当地媒体希望组织一批新婚夫妇在少林寺做一个祈福大会,找到我们身边的人,我们身边的人说可以,出家人给人祈福,这也很好。他们当时跟我说了,我也没太在意,不知道我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网上就捅出来了。网上捅出来之后,引起社会上不同的说法,那我们说,就撤掉吧。
  
  杨:社会上有这样的争议是不是因为觉得你们会收钱呢?
  
  释:不,我们不收钱。
  
  杨:不收钱,那为什么要有争议呢?
  
  释:他们认为出家人不应该参与这些事情。
  
  底线
  
  目前少林寺每年接待150万左右的游客。一个再平常的日子,寺里每天来往几千人,也都不足为奇。位于寺庙中轴线上的方丈室,也是每个旅游团的讲解重点之一。白天的开放时间内,只要方丈走出室门,必然招来层层的包围和问候。也许人们都好奇,现代生活中的佛门方丈,究竟会是什么样子?而又是怎样的方丈,主持着名噪当今的少林寺?
  
  杨:1996年,互联网在中国还远远没有普及,您就开了少林寺的网站,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释:因为我们到英国访问,看到英国有互联网,千家万户连到一块,资料共享,互相通报信息,我说这个想法非常好,回来就打听中国有没有。邮电部门就说,有,很慢,因为电话线上网,很慢。这后来我们就开始做自己的网页,开始把少林寺的一些图片、我们想说的话、想办的事放在网上。
  
  杨:一开始上网的时候,您会打字吗?
  
  释:(点头)就是很慢。我们当时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台式电脑,我们一张照片基本上要一顿饭的时间才传上去。
  
  杨:人们一直认为,僧人嘛,应该闲云野鹤,不应该接触这么多热闹的事情。
  
  释:因为我们搞佛教研究,走的地方多,接触的信息量大,所以我们都会走在时代的前边,都用最方便、最便捷的一些方式来做我们需要做的事情。
  
  杨:所以您在心里没有这样一种障碍?
  
  释:我们把这些东西设为工具,通过这种便捷的工具,更好地工作。
  
  杨:您对海外有些媒体称您是“穿着袈裟的CEO”这个称呼,喜欢吗?
  
  释:这是外国人对我的一种称呼,因为在海外,方丈这个词不好解释,用这个单词相对好解释一些。
  
  杨:您自己觉得呢?
  
  释:我们理解的标准不一样,CEO它在概念中就是寺院的负责人。
  
  杨:您也并不反感这样的称呼?
  
  释:要是深层的了解,如果是这个称呼,我就该拥有一定的股份,拥有一定的决策权,但决策权我有,没有股份。
  
  杨:听说您反对少林寺上市吗?
  
  释:是。
  
  杨:这是您的底线吗?
  
  释:对。
  
  杨:为什么?
  
  释:少林寺不适合上市,因为少林寺是社会所有,属于国家的。
  
  杨:那如果少林寺下面的一个实体公司要上市,您会愿意吗?
  
  释:我们在技术上面、在精神上面参与了一些公司,指导了一些公司。我们不会拿着少林寺去上市,这是最低的底线。
  
  杨:作为人大代表,您曾经提出要取消少林寺的门票,为什么?这是很大一笔收入啊。
  
  释:现在全国名山大寺都有一个高价门票的问题,很多信徒被拒之门外,如果把门票取消的话,我们又能多接触、普度一些众生,能更好的弘扬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所以我们想,能取消的话那当然更好了。
  
  杨:门票100元,寺院能够拿到30元,如果一年有100多万(人次)的话,那是三四千万的收入啊,不要这个收入,您这个CEO缺少很大一块收入啊!
  
  释:没有那个收入的话,我们会在别处上来找到这块收入。
  
  使命
  
  每天的早课和晚课是僧人们必须的修行。入秋的清晨,5点半天色未亮,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诵经的声音回响在庙宇间,寺院的清修在此刻尤为鲜明。
  
  杨:少林寺是一个有1500多年历史的寺院,想到少林寺的未来、过去,您觉得您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或者说,您觉得您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释:我们这个社会在转型阶段,所以寺庙也在转型,我希望在我这一代能把转型的这个阶段度过,能为将来的少林寺营造出来一个好的模式、好的生存模式,包括将来发展的模式。
  
  杨:具体的模式您觉得自己找到了吗?
  
  释:基本的模式找到了。
  
  杨:它是什么呢?
  
  释:每年有一定的固定收入来维持寺院,维持僧人的正常生活,使僧人能够有一个清静的修行空间、生活空间,能够高僧林立,能够叫国内外更多的人到少林寺来参禅问道。
  
  杨:为了实现这样一个模式,为了让更多僧人能成为高僧,也许您会花更多时间在这些俗务上,会不会影响您成为高僧的愿望呢?
  
  释: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推举”两个字,最早就源于寺院,一般是指方丈到一定的时间自己退下来,找更合适的人来接替。
  
  杨:但是您还很年轻啊。
  
  释:能在这个位置上,首先他得有奉献精神。这个位置很辛苦,吃也不能比别人多吃,穿也不能比别人多穿,他的奉献要比别人超出很多倍。
  
  杨:也不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修行啊?
  
  释:对。出家人的目的、愿望都不那么一致,所以得有人来奉献,得有人来做这个事情,被我赶上了。我就希望在任期内能把这个事情做好,尽到方丈的本分。这么多年忙于事务,改革开放以来,少林寺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参与了,所以,对少林寺的发展,可以说我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我们相信,这几十年还是有成就的。
  
  杨:早晨打开山门,游客、香客全都蜂拥而至;晚上关上山门,关上您这个方丈室的门的时候,这个世界跟白天的世界有什么样的不同?当外面的世界归于寂静的时候,在这里,您也承受着历史通向未来的责任,在这个交叉点上,当您一个人坐在这间房间里进修的时候,会进入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和状态?
  
  释:我们会进入一种禅定的境界。我一个人有时候看看书,诵诵经,打打座,有时候查阅查阅资料。这是我自己修行、学习的时间。
  
  杨:这段时间比白天更让人享受吧?
  
  释:那当然了,这是我们出家人最向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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