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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讲故事（二伯父）
二伯父是父亲的亲哥哥，祖父母一辈子就有这两个儿子。
二伯父木匠也是从小就到木匠铺学艺的，技术不错，尤其喜欢雕琢一些小物件。有一次二伯父做了一只龙头拐杖，到处讨要细齿篦子两头的白色硬塑料片，分割打磨后变成了细密的龙牙。这件龙头拐杖堪称一件手工艺品：盘旋曲折的龙身密布着精致匀称的鳞片；凸起的龙眼黑白分明，似乎还在转动；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闪着白亮亮的龙牙。这拐杖在炕沿边立着，大人们见了常常是爱不释手地把玩，小孩子见了却都吓得哇哇直叫。
二伯父还喜欢栽培果树。他把米丘林当做学习的榜样。米丘林是前苏联卓越的园艺学家，植物育种学家，一生培育出300多个果树新品种。为了勉励自己，这老爷子在一把短刀的刀柄上刻了“学习米丘林，栽树为人民”几个字。二伯父在后园子里栽了苹果树和梨树，秋天果子成熟的时候也给我们吃。
可惜，二伯父的这些优点常常被他的坏脾气衬托得微不足道。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出口不逊甚至动手伤人。祖母生气的时候就骂他是“现世报”。
我们小时候都怕他，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他棒喝。他像一颗极具杀伤力的炸弹，药捻又多，谁不小心碰上哪根药捻，便引来一顿狂轰滥炸。火药总炸总有，威力不减，震慑力极强。杀伤力直接对应的是二伯母，因为二伯母离他最近，无法设防，想躲也难。可怜二伯母挨打受骂，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二伯母背后骂皇上，咬牙切齿地发誓：等二伯父到走不动爬不动那天，一定要给他一顿乱棍，让他也尝尝挨揍的滋味。同岁的二伯父在75岁那年，到底走在二伯母的前边。在走不动爬不动的一年多里，他也一定没品尝过乱棍的滋味，好脾气的老太婆在气急败坏翻小肠时，顶多骂老头子两句。更多的时候是老两口凄惨相对——他们的晚景够可怜的。
二伯父二伯母生的孩子不少，可是大半夭折，只有一女两儿长大成人。女儿随夫远去黑龙江军垦农场，一年半载见不到一面；两个儿子比邻而居。俗语说：“亲戚远了香，邻居高打墙”。二伯父两个儿子之间的这堵石头墙也不低。
老两口舐犊情深，在世的时候兄弟俩分家，自己不留后手——连一个窝巢都没留。本来嘛，亲生儿子，还能计较爹娘一口饭？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老两口大错特错。两位老人年年搬家，虽说距离只是一墙之隔，家当也是一手推车不满。搬家活动在村里人的耻笑中进行，一直持续到1995年二伯父去世，二伯母才在大儿子的厢房定居下来。
二伯母有了落脚点，并非大儿子夫妻俩孝顺，而是当初兄弟俩分家时连爹妈一起分的。当初大儿子抓到“妈”这个阄儿时，可能是大儿媳有先见之明，知道婆婆比公公长寿会成为他们的拖累，当场失声痛哭，直喊自己“命苦”。不过因为本家时家族长辈和村中贤达在场，分家的仪式也具备一定的家法俗规的威力，夫妻俩只得认命。
二伯母是2003年7月去世的。姐姐们买了几个花圈花篮去吊唁。二伯母的娘家侄女对姐姐们说：“农村人不兴这些花儿草的，你们给买头牛吧，让牛替她在阴间喝脏水。我姑走得太埋汰了……”姐姐们又赶快去买纸牛。二伯母走的时候确实很凄惶，连80岁的小叔子见了都伤心落泪……
以前逢年过节时，我们去看二伯父伯母，堂嫂看见了都不理不睬，这次可是一反常态，殷勤致意。她还回顾姐姐们待她的好：有一年她的手摔伤了动不了，是二姐天天帮她梳头。不知道这些记忆又如何穿越回到她的记忆中。这个心理阴暗的变色龙真让人厌恶。
父亲说：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不善待父母的人就是禽兽不如。“老猫房檐睡，一辈传一辈”。你看看，她那儿媳妇对她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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