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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灯笼走夜路的小丑 龚房芳 文 当最后一个观众走出那个帐篷做的剧场，马戏团的演员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小丑这才从幕布的后面钻出来，他的头上还带着那顶尖角的帽子，脸上还化着滑稽的妆，是的，他没功夫去洗掉。 他已经把后台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打扫观众席上的卫生。演出的时候，好多孩子和大人都盼望着小丑的出场，他们会在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声喊：“小丑，小丑，快让小丑出来！”这时候团长就会在后台找到小丑，说：“快停下你手上的活，该你上台了，回来再接着整理道具吧。快！” 于是，小丑就点点头，再扶了扶碰歪的帽子，又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从左边的幕布后突然钻了出去。台下一片欢呼声，有时候还伴随着尖叫。小丑总能给观众带来最新鲜的表演，虽然他不说一句话只用动作和观众交流，可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下一个动作是什么，所以，你就总是期待着他带给你的惊喜。 “每次狗熊都是钻火圈，猴子总是骑山羊，鹦鹉只会骑自行车，大象就爱踩皮球，我都看够了。”一个男孩对他的爷爷说。他的爷爷点点头说：“可不是嘛，只有小丑才值得我们来看，他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人？小丑不是动物吗？”男孩好奇地问爷爷。爷爷突然觉得很难，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孙子明白太多，所以爷爷只能含糊地说：“嗯，哦？也许，可能，说真的，我也是猜的，谁知道呢。” 观众的笑声只能持续8分钟，这是团长的要求。小丑听到后台有鼓点敲响了，就知道自己的表演该结束了。他捏了捏鼻子上的红鼻头，退到幕布的中间，那是两块幕布相连的地方，他会在一瞬间消失。掌声一直响，可小丑总是不出来谢幕，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干活了——整理那些永远整理不完的道具——那些表演完了的演员总是爱把衣服、项圈、鞭子、冰鞋什么的随处乱扔，他们知道小丑会收拾的。 小丑每次只有8分钟的表演，他珍惜这8分钟，总是在前一个晚上想出最奇妙的点子。其他的演员总是在重复着自己的节目，他们演了几年了，从来没变过。其实他们想变也不容易，团长会大吸一口雪茄烟，显出十二分为难的样子说：“改变？我也想呀，可是你们算算，让狗熊重新学习别的本领要花多少时间，要浪费多少钱？如果新的本领没学会，连钻火圈也忘了，又怎么办呢？” 其实，团长赚的钱已经足够多了，可他是个吝啬鬼。别说翻新节目他懒得投资了，就连动物演员的口粮他都想办法克扣呢。他悄悄地对驯兽师说：“给那些动物减少些饲料，反正它们也不会说话，饿不死就行了。” 有个驯兽师表示这样不好，很快就被辞了。团长挥动着胖胳膊，手中的雪茄跟着晃动着。“我又没克扣你们人的工资，只是对动物的口粮稍微精简了一点儿而已嘛。再有多管闲事的，就和他一样，请吧。”他指着那个被辞退的驯兽师的背影说。 大家就不再提出这样的问题，他们只要让自己的演出不出错就行了。轮到谁上场，谁就打起精神来。演完了节目，他们就再也没事干了，东倒西歪地躺着。大家甚至忽略了那个整天忙着捡起道具的小丑，当然更不知道小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的新节目。 尽管小丑的节目是最受欢迎的，可他在团里也是最不重要的人，谁都可以把他当打杂的。就连大象身上披着的那条华丽的毯子，如果有几个亮片掉下来，团长也会叫小丑去缝上的。驯兽师后来都懒得亲自去喂养那些动物演员了，他们从台上下来就把拴着动物的绳子交给小丑：“嗨！小丑，帮着照顾一下吧，给它点吃的，顺便给它冲个澡。”小丑总是笑嘻嘻地接过绳子，摸摸大象的耳朵，或者握握猴子的手，然后把它们带到笼子里。其实那些动物在表演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驯兽师的奖励吃下一些东西了，这会儿只要把它们当天的口粮都拿出来就行了。但是要给它们洗澡、打扫房舍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了。 所以，当小丑把所有的动物都安置好、把整个帐篷都收拾干净整齐的时候，大家早就在城里进入梦乡了。他关上最后一盏灯，悄悄退出帐篷，有个老头儿会在这里守护，小丑可以回去休息了。 马戏团的临时剧场建在郊外，从这里到城里有一段长长的路。小丑的手里提着一盏灯笼，那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在这样的深夜里，连月亮也躲起来休息了，只有几颗还算勤快的星星和小丑手里的灯笼在发光。路的两边是庄稼地，长着高大的玉米。风吹来的时候，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这时候小丑就觉得非常愉快，他很想哼唱一首歌，可是他唱不出来，那首快乐的歌只能在心里跳跃着、流淌着。 也许这个夜晚有些不同，小丑听到玉米叶子相撞以外的声音，那是有些沉重的沙沙声。他有些紧张，举起灯笼看了看，红色的灯笼光线并不强，只能照到不远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他无声地笑了，继续前进。 可是，他分明听到那声音又在响起。青纱帐里一定藏着什么！小丑扒开几棵玉米杆，还是没有什么，只飞出来几只萤火虫。萤火虫的灯发出淡绿色的光，它们落在小丑的帽子上，落在小丑手里的灯笼把上。小丑正想逗逗萤火虫玩儿，萤火虫突然说：“嗨，大伙儿都出来吧，这里只有小丑，没有别的谁了。” 小丑惊讶地跳起来，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接着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一些黑影子，从那熟悉的身影小丑可以看出来，走在前面的是胖乎乎的狗熊，接着是轰通轰通走过来的大象，后面跟着一蹦一跳的猴子，猴子的肩膀上蹲着鹦鹉，山羊跟在猴子的后面，再后面是狮子狗……总之，马戏团的动物演员都在这里了。 可以想象小丑是多么吃惊，可能他会后悔自己没有锁上这些演员的笼子门。其实很久以前他就不再给它们上锁了，这是信任。很显然，那个守夜的老头儿喝多了，或者睡着了，最大的可能是狗熊不费力地摸了人家一巴掌，人家就“睡着”了。 “你们！？怎么出来了？”小丑张了张嘴，终于说出话来。 “瞧！我赢了吧？”猴子兴奋得跑前跑后，不停地说：“输了的快给我钱，快给我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丑看着大家笑嘻嘻的，自己却不明白。 狗熊说话的声音是粗粗的：“猴子跟我们打赌说，虽然你不和任何人说话，可你能听懂我们的话，也能说我们的话。这不，他赢了！” 小丑有点不适应，他说话还是不够连贯：“啊？我也是才知道、我还会说话呢，你们说的对，我一直能听懂、你们的话。” 大象甩甩鼻子说：“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对我们的计划很有利。”“是的，是的，我同意！”鹦鹉的语速快得要命，就像在抢着说话。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在半夜跑、出来呢？我刚才给、你们吃得不够、饱？可是老板安排的口粮就只有那么多啊。”小丑很担心大家都跑出来会影响到明天的演出。 大家都不说话了，好像要等着谁来发布消息。果然，山羊踱到小丑面前，捋了捋胡子说：“是这样的，我们感觉在这个马戏团里被埋没了，就想出去走走。当然，最好我们还能在一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组建一个马戏团，这个新的马戏团一定要由我们自己做主，一定要上演新的节目，一定要让我们和观众都快乐。所以——” “所以，你们就想拉上我？”小丑的思维可不慢，就连说话也开始利索起来了。 “何止呀？我们还——”猴子抢着说了几个字，又自觉地闭上嘴，看起来，今天的事情是很重大的，它不敢多说话了。 山羊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们要拉上你，不光是因为你的节目有吸引力，还因为你够聪明。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来当团长，导演也是你当，动作设计什么的也是你来做。怎么样？” “可我们——”问题来得太突然，小丑确实还没有思想准备。“好像事情没这么简单吧？服装、道具、舞台、帐篷……好多好多的琐碎事呢。” “好了，请不要再推辞了。想想那些小观众吧，每次看到他们对我和猴子的表演失望，我都难过得想哭。其实，我会很多绝活呢，用羊角来个一指禅，山羊溜冰，这些我都没有机会展示呀。”山羊说着，做了个溜冰的动作。 小丑放下手中的灯笼，坐在路边的草丛里，开始认真的思考问题。狮子狗走到他的脚边，开始蹭痒，小丑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狮子狗使劲抬起头，舔了舔小丑的鼻子，那个每天带着大大的海绵球红鼻头的鼻子。它凑近小丑的耳朵说：“你不用担心，咱们现在的马戏团有现成的东西，我们带上就可以用了。” 小丑点点头，又摇摇头：“别的都好办，就是灯光，可能会很麻烦。”想想那些电线，想想那些灯，连大象和山羊也跟着摇头了。小丑这才说：“所以，并不是我不想把大家带出来，这样的念头我已经有了，就因为这个难题让我犹豫了。” 夜更深了，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露水打湿了大家，有风吹来，大家都跟着哆嗦起来。几只萤火虫飞到小丑的手心里，他们聚在一起，比单独的时候亮多了。 “嗨！伙计们，如果让我们入伙，灯光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萤火虫说道。小丑噗哧乐了：“萤火虫，你一定看过我们的演出，是需要很多灯光的，光照强度也必须很高，你能有多少兄弟姐妹？” 萤火虫们不说话，其中一只飞走了。很快，大家看到一条飘动的灯光带子在接近，那光绿莹莹，比小丑的灯笼亮多了。最妙的是那些小灯一个个灵活多变，让整个光带显得生动。而且，小丑看到，远处，正有更多的绿星星往这边飞。 “放心吧，我们的家族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哦，说起来，我也数不清呢。你也知道，我们还会不断繁殖增加的。”萤火虫自豪地对小丑说。 小丑和大象、山羊一起欢呼：“还等什么？我们开始行动吧？出发！”一条绿色的光带在前面引路，大家跟在后面，浩浩荡荡走在路上。小丑还拿着那盏灯笼，走在队伍的最后，这次，不是向着城里，而是向着郊外的马戏团进发。 可以想象，第二天一早，团长和驯兽师是多么吃惊。团长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连雪茄也夹不住了。空荡的场地上，除了那些关动物的笼子，整个马戏团都消失了。驯兽师好不容易在关猴子的笼子里发现一个睡着的家伙，却是被狗熊给拍昏了的守夜老头儿。团长把笼子卖了钱，自己揣起来跑了，驯兽师和老头儿也就各自离开了，整个马戏团都不存在了。 于此同时，新的马戏团已经成立了，他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穿越森林的时候，又招收了更多成员，开始排练新的节目并在各地演出。可以想象他们的节目已经越来越精彩，让观众大开眼界的一个亮点就是那些不断变幻的灯光，那些绿色的星星有时甚至会飞到观众席上，让人感觉宛若在梦中。当然，每次最吸引人尤其是吸引小孩子的还是小丑的节目，我可能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从开始到现在，小丑的节目从来没有重复过，每次，他依然能够给大家带来意外的惊喜。 每个夜晚，当演出结束后，小丑还是喜欢提着他的灯笼出来散步。他的身后，有时候会跟着那些最初的老伙计：大象、猴子、狮子狗、鹦鹉和山羊。小丑问大象：“你下一个将挑战什么难题呢？”大象很得意也很自信地说：“我在考虑用鼻子倒立走钢丝。”猴子也抢着汇报自己的想法：“我准备一个新的节目——空中点灯，让飞猴的表演更精彩些。” 狮子狗和鹦鹉齐声说：“我们在学习第43种语言。”山羊的点子最新鲜，总能得到小丑的赞许。“我将现场炒制番茄玉米加青草，对于火候的练习我正在进行中，山羊厨师即将登台献艺。”山羊故作含蓄地说。 …… 有一次，在散步回去的路上，小丑和山羊走在最后。小丑忍不住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为什么选我当你们的头呢？我是只个小丑演员，是个和你们不同的人呀。”山羊嘿嘿地笑着，捋了捋胡子说：“好了亲爱的，不管你多努力地模仿人，但从一开始我就看出你是个猩猩了。”小丑也笑了：“好吧亲爱的，这将是我们的秘密。” 还记得那个小男孩吗？当小丑他们的马戏团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做了爷爷。他带着孙子去看马戏的时候，孙子高兴地大笑大叫：“我喜欢小丑，他演得太棒了！”爷爷点点头说：“可不是嘛，只有小丑才是最棒的，他一定是个聪明的人。” “人？小丑不是动物吗？”男孩好奇地问爷爷。爷爷突然觉得很难，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让孙子明白太多，所以爷爷也只能含糊地说：“嗯，哦？也许，可能，说真的，我也是猜的，谁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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