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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九 盛夏时节，莲子羹是好东西，搭配银耳或者搭配绿豆，都行。还有的是红枣，以及冰糖等等。这些都是辅料，担纲的主角只能是莲子。 莲子其实产在秋后，是在那个“留得残荷听雨声”时节。此时，碧绿的荷塘已没有了盛夏时的兴旺，荷花已然凋零，荷塘不复有红红绿绿的韵致，当初粉红的荷花瓣片片飘落，花心处的莲蓬就不声不响渐渐长大，大成蜂窝状，每一格蜂巢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蹲着的，就是一粒粒莲子。 这个托举莲子们的莲蓬，非常有味。我们浴室中喷水的喷嘴，叫莲蓬头，比较形象，的确状如倒垂着的一只莲蓬。我想，为什么不叫“蜂窝头”呢？大约是缺少美感。想着那些嗡嗡响能螫人的家伙，哪还敢躶体冲淋洗澡？一如那种很多孔的煤球，就被称作蜂窝煤，而不见称作“莲蓬煤”。大约是不忍心糟践我们莲蓬的美丽吧。 莲蓬还是画家的爱物，在许多画家的工作室，都可以见到一些带着长长柄的莲蓬，组成一束，非常美观。开始还以为是当作描摹对象，后来知道，这莲蓬本身就是美的载体，本身就是美的艺术品。还真见不少人用国画、油画、粉花的方法，绘制莲蓬。这种莲蓬的姿色，比起它的前身荷花，那自然是要逊色很多，但老辣的铁色褐色，还有独特的形态，知其美感不是靠姿色。我想，除了外形，也许这莲蓬还有自己独特的内涵美吧？一来抚今追昔，可以联想到荷花之美；二来，莲蓬枯萎的破旧房子里，住有莲子，这是荷的种子，是孕育明年绿叶呼拥花事来的精灵。 莲，是一种高洁品格的象征，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影响了后世文心千百年。 说到莲，可以说说苏州大才子金圣叹。关于金圣叹拟出的对子传说很多，连电视剧中那个张国立演的铁齿铜牙纪晓岚，不少妙对，原本就是金圣叹的，被编剧移花接木安插到了纪大烟袋的身上，让许多苏州人暗暗叫屈。事实上，金圣叹的一些对联，也有许多是后人根据他的才情加给他的，并非全然他创作。但有一条例外，那就是他关于“莲子心中苦”的那个对子，我觉得应该是出自他本人。旁人，难有这样的遭遇和才气。话说他被腰斩行刑前，看到儿子家人哭哭啼啼，他居然能洒脱一把，说是人终有一死，何必如此伤心伤肝，不妨出个对儿白相白相（苏州话“白相”就是玩儿）。于是，就出了这个莲子的上联，让儿子对下联。儿子一来没有这个心事，二来也没有这个才啊，对不上，还是金圣叹自己叹口气，罢罢罢，青出于蓝不如蓝，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来对吧，真的就自己对了——“梨儿腹内酸”。莲子（怜子）对梨儿（离儿），“心中苦”对“腹内酸”，莲子好吃莲心苦，梨子甘甜核却酸，不论明喻暗喻，还是所取实物属性，以及音韵等等，这幅短联堪称绝对。我想，此联一对上，金氏父子一定会相拥痛哭。而一旁监斩的官员和刽子手们，听了也会双泪长流吧。 今晨早起，就着窗前朦胧晨光，我心情特别地炮制了一道莲子羹，用来犒劳饱尝南国烈日的归来游子。期间，最用心的是处理莲子。我吃过粗心者制作的莲子羹，居然是留着莲心在莲子中的。这个莲心不但苦，关键是寒性极重，一同煮了，即便吃时能费力吐出，也是寒性散发羮中，还是先行剔除为佳。我就先将干莲子泡软，然后一颗颗用剪刀铰开，用剪刀尖撬下白莲子中绿绿的芽心。这样，莲子羹就味美而能祛热毒，但又不至寒性伤身。 这个过程我很享受。想到过油灯下的慈母手中线。也想到上述那个著名的绝对，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一声内涵多样的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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