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婆婆，我虽不是您亲生，您疼爱我犹如亲妈，都说婆媳是一对冤家，我们却像走失多年的母女俩。 （一） 晚饭后，我两手扳着膝盖，傻傻地坐在沙发上，老公问我，怎么啦？是不是工作遇到不顺心了？我摇摇头说，我午休时梦见咱娘了，每每想起，心里总有一份想念，一份伤感。直到现在心里还不是个滋味，你说如果咱娘活着该多好啊！ 老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是想咱娘了。看您婆媳好的，相似你是闺女，我是姑爷似的。 婆婆去世已有十九个年头，我结婚的第三个年头，婆婆离开了我们。婆婆心脏不好，准备做心脏支架，又检查出心脏动脉上有多个血管瘤，据医生说，婆婆年纪大了做此手术风险相当大，弄不好下不来手术台。公公不愿让婆婆受那份刀割之罪，更不愿冒这个风险。 我常常想，如果当时医疗机构先进，如果当时我们有足够的钱，是不是能挽救婆婆一命。为什么好人总是命短？据丈夫讲，他小时候，家境特别不好。想当年，公公出去做车夫挣钱养家糊口，家里老少八口人的吃喝拉撒，都落在婆婆肩上，还要挣工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晚上加班给孩子做鞋做衣服。原来农村哪有缝纫机，即使村里有缝纫铺，也舍不得花几块钱的手工费，衣服都是娘在豆大的煤油灯光下一针针地缝起。婆婆日夜得不到休息，日积月累，积劳成疾。 （二） 我和丈夫是同学，毕业当年就结了婚，直到有了孩子，我还不会针线活，我们的被子、衣服哪里断线了，都是婆婆给缝，现在想想真汗颜。每次对婆婆说，真不好意思，笨媳妇啥都不会，又麻烦娘了。婆婆总是淡淡地说，不仅你不会，现在下学的学生都不会，咱家你二姐，你小妹，哪个会，都和你一样。没事的，这点缝缝补补是我老太太拿手的活，你再不让我干，我还能帮儿媳干啥，连个孩子都不能给你看，多亏你脾气好，一般媳妇该说娘偏心眼了。你看，善解人意的婆婆总给媳妇找台阶下。 我也宽婆婆的心，诚心诚意地告诉娘，您并不亏欠我什么，我能理解的，不看孙子我真的不介意。我知道孩子对于娘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姐姐病了，家里又穷，咱娘家人不帮她谁帮她。姐有病没办法照顾孩子，您这做姥姥的就应该帮姑娘带。再说我休假不上班，孩子完全可以自己看的。我上班时，孩子姥姥也能帮着带，不管随带，能把您小孙子抱大就行，长大了，会走路了，您就可以牵着他的小手玩，多好呀娘。您儿子又不在家，娘就是我的主心骨，亲都亲不够呢，哪还有闲心生气。 常常婆婆做针线活，我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和婆婆聊天，有时帮婆婆认个针线，和婆婆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婆婆说话慢声细语，给我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常听同事说，媳妇到了婆家，就是外人，他们都是肚皮内的，就媳妇自己是肚皮外的，即使能和睦相处，也是表面的事，不管走得再近，心总隔着一层。俺从不信这话，婆婆待俺一直很亲，就像对亲闺女一样。尤其特别体贴人，回县城上班时，婆婆总安排路上车多千万要小心，夏天、冬天总嘱咐我，坐车走吧，你身体比较单薄，一路子骑车怪累人的，总是婆婆妈妈地没完没了，公公嫌婆婆啰嗦，就冲婆婆嚷嚷，你干脆把儿媳送到得了，婆婆不急不气，哈哈笑着说，死老头子，不待见人。然后再把我送到院门外，有时走很远了，我再回头看时，娘还站在那里目送着。 （三） 我所做的，和婆婆相比，只不过冰山一角。婆婆对待儿媳，真的能掏心掏肺。 每双休日回家，婆婆吃饭时，总说孩子咱家的生活，就萝卜白菜，没啥好吃的，赶不上你娘家，真委屈你了。为了宽婆婆的心，告诉婆婆我最爱吃她做的萝卜白菜，咱农家的菜可香啦。做饭时，婆婆在锅上头炒菜，我帮着烧火，婆婆用小勺从油罐里舀两匙子油，放在锅里，婆婆还往往说，今个你在家，再加勺油。经火一加热，油分子就往上升，有时，我高兴地喊，娘，我闻到香味了，婆婆就哈哈笑。我知道这勺油很贵重，不是普通的一勺油，是婆婆心疼儿媳的一份心意，我必须有一颗感恩的心。 婆婆是一位特别心细、特别体谅人的老人。我不经意的一点举动，都牵扯着老人的心。菜经过婆婆特殊加工，多了些油花，但萝卜白菜终究还是萝卜白菜，最终成不了红焖大虾，也吃不出鱼肉的滋味，穷不是婆婆的错，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怪我从小身体不太好，饭量特别小，吃饭特挑食，可口的饭菜还能多吃点，不可口的就更不想吃了。我吃不下饭，婆婆就会有心里负担，认为我吃不惯家的伙食，我真的不愿让老人有心里压力 一次我偷偷地剥棵大葱，准备伴着饭吃。虽然葱很平常，但起码辣味十足，会增加食欲的。还是让婆婆看出了蛛丝马迹，婆婆问，小娟是不是菜吃不下，我赶快解释，娘，您想多了，我看见咱家的大葱，就想吃两口，平时上班，吃了有气味，今在家可以随便吃。婆婆说，你看，上班有时还没老百姓在家自由。我很开心，我蒙骗婆婆这一关成功了。 我为婆婆着想，没想到婆婆为我想的更细致。 无论再冷的天，婆婆都用方便袋给装几个萝卜，婆婆的心意真的让我难以拒绝，不拿更伤婆婆的心。因为萝卜是婆婆从地下窖里亲自扒出来，有刺骨的凉水把萝卜上的泥巴洗得干干净净，尾巴削的干干净净，用抹布把水擦干，然后装在方便袋里。这是一份沉甸甸的母爱，婆媳情意无价。还有，从此只要我在家吃饭，婆婆总准备两颗大葱，把它切成段，整整齐齐地摆在盘里，我知道自己一句本来安慰婆婆的话，让婆婆又当了真。为了不让婆婆心里为难，我在婆婆面前撒过多次慌，是不是善意的谎言同样是一种罪过，我已顾不得这些了。 尽管婆婆家穷，但婆婆精神很富有，尊老爱幼，做事大度，左邻右舍她都帮。我在县城上班，每次给婆婆买回的东西，常常自己不舍得吃，家里来人玩时，总分给孩子吃，也让婶子大娘尝尝，还要补充一句，这是媳妇给买的，总往媳妇脸上贴金。邻居说婆婆也好，媳妇也好，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婆婆说，真不愿让孩子给买东西、买新衣服。她工资也不高，挣个钱很不容易，不让孩子买，可媳妇就是不听，回来总不空手。就担心她，钱不够花时，回去自己吃饭瞎凑合。这话是婶子后来转述给我的，说我婆婆脸笑开了花，心像吃蜜饯似的，特满足，好多人都羡慕她有个好儿媳。我对婶子说，你们都理解错了，其实是婆婆人好，对儿媳百般体贴，即使我的心是石头，婆婆也给捂化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哪有不孝顺婆婆的道理。婶说还是双方都好，碰见婆媳都不只好歹的，付出了也没谁领情。 说实话，我工资每月就一百多块钱，每回家一趟，就要从自己伙食里省，自己吃简单一点，少买份熟菜，总能把钱挤出来的。婆婆除了进医院看病，可以说没进过城。吃得用的，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识过，我不能把城搬回家，但可以尽量买些农村不常见的食物，让婆婆尝尝，让婆婆感受现在的生活和一些新鲜事物，只要公公婆婆高兴，就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 （四） 婆婆知道我从小母亲有病，得到的母爱少，细心善良的婆婆在日常生活中，时常加倍补偿我。文友们，不要觉得我虚伪，婆婆给我的感觉就是亲妈。还记得我在婆家第一生日，我没有想吃生日蛋糕，也没想着吃碗长寿面，唯一的想法就是想着让婆婆抱抱我。说来话长，让妈妈抱抱是我多年的心愿，对一般的孩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我要实现这个愿望，却很难很难。在童年的记忆里，不是妈妈哄着我，而是我看护着妈妈。 记得那天，我心情特别低落，婆婆和颜悦色地说，来孩子，和我说说话（其实，是婆婆有意识地陪伴我），并顺手递给我一个小板凳。我没有坐，直接蹲下身体，趴在婆婆膝盖上，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不清是喜悦的泪水，还是委屈的眼泪。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泪还是止不住地流，记得婆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问怎么了孩子？有什么委屈的事，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还说，只要够了随军条件，就跟二孩（指我老公）走，免得两地住着那么苦。您放心娘，我不是因为您儿子不在家，我既然嫁给了他，就不在乎这份苦。您知道，我娘在我一岁多时就有了病，我都不记得在娘怀抱中的滋味，我好想在娘怀里撒个娇，好想让娘抱抱我，我进了婆家，真的感觉很幸福，从您身上我得到了在妈妈身上得不到的那份暖。感觉您比亲妈还亲。婆婆开玩笑说，你听我给你讲，你就是我的闺女，因为咱家穷，就把你寄养在娘家，所以咱娘俩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我说着、哭着、笑着，婆婆不住的用手绢给我擦泪，婆婆也哭了。媳妇这么抬举我，你只要不显我这老婆子脏，来让娘好好抱抱。婆婆说着用瘦弱的胳膊拥我入怀，用手轻轻地、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婆婆就像哄着摇篮中的婴儿，抱了我好久好久，我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真想这样一直睡下去，我很贪恋婆婆的怀抱，但我又怕累着婆婆。 （五） 老公副营那年，婆婆一再催租儿子儿媳办随军手续，说媳妇一人在家带着孩子上班实在不容易，无依无靠，她不放心。我和孩子每次暑假回来看望老人，给婆婆钱时，她推三阻四，说咱家有地，吃喝都不花钱，你们刚安家不容易…… 随军后的第四年，一声噩耗把我击晕了。一天午饭后，营部通讯员来家告诉我，说婆婆病了，让我准备行李回老家，下午的火车票都买好了。我着急地问，什么时间来的电话，你教导员怎么不早告诉我。兄弟说，俺领导说您婆媳关系特好，饭前说的话，怕你吃不下饭，下午还要坐火车。我心急火燎，脑子蒙了，空了。婆婆肯定病重了，不然不会告诉我们的。婆婆心脏不好，好几次一入院，就住进了急诊室。这一次是不是能脱离危险？但愿婆婆能挺过这一关。决定多带些钱回家，用好针好药，婆婆或许能少受些罪。 火速赶回家中，公公让我们先喝杯水，我径直走到婆的床前，婆婆一会昏迷一会清醒。这就是我可亲可敬的婆婆吗？脸色蜡黄，面目很憔悴，我用手拢了拢婆婆的头发，喊了一声：娘，您怎么啦？泪已夺眶而出，娘睁开眼，扭头看了看我，有气无力地微笑了下，第一句话竟然问，你的病彻底好了吗？刀口阴天下雨时疼吗?我握住娘的手，感动地说不出话来。我的婆婆天底下都难找。自己都病入膏盲了，不考虑自己，怎么还想着儿媳的身体。其实，我只是半年前做了一个小手术，却让婆婆牵挂至今。 伤心的是，婆婆已打不进吊瓶了，她的生命就像一盏灯，临近熄焰了。她不让家人告诉我们，说部队纪律严，怕耽误儿子的工作，公公最后瞒着婆婆给儿子通了电话。面对婆婆的病情，全家人都爱莫能助。一星期后，婆婆直撵着我们回去，说人总有一死，见一面就行了，不能耽误你们的工作和孙子的学习。最后有老公带着孩子先回，我决定留下来陪婆婆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和婆婆相处最后的日子里，用这首小诗概述了我们难得的婆媳情： 婆婆，我虽不是您亲生 您疼爱我犹如亲妈妈 您的怀抱虽不那么宽厚 却无比柔软温暖 足以抚平我心中的忧伤 您不仅孕育了他 还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您是我心中的依靠 您是我灵魂的皈依 婆婆，您逢人就说 媳妇知书达理 不嫌贫爱富来俺家 婆婆不要再这么说 您家中虽贫穷 但您老心中很富有 宽容、礼让、尊老爱幼 对儿媳关心疼爱有加 媳妇为之动容，为之骄傲 一定我们前世有缘 今生让我有幸走入您家 咱婆媳才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您病了 我伤了心，慌了神 我祈求菩萨多给您留些时间 让我们多叙叙家常话 我握着您的手 不断地和您说着知心话 看似昏迷的您 眼角时常有泪珠流下 表明您听懂了儿媳的话 我知道无力挽救您的生命 但至少能送给您一份温暖 我想陪您走好生命的最后一程 婆婆，您总关心他人忘了自己 在生命垂危之际，还对我说 苦命的孩子，婆婆不能再心疼你了 要学会疼自己，照顾好孩子 我在心里给您许下诺言 放心吧，婆婆 我不仅照顾好您的孙子、儿子 还会照顾好我们的家 您微笑着告别了亲人 都说婆媳是一对冤家 我们却像走失多年的母女俩 …… 老公递给我一条湿毛巾，示意我擦擦脸。说老婆不哭了，再哭娘在天之灵又该为你心疼了。 作者：夏雨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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