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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昵称535749 2015-08-08

2015-08-06 12:02 | 豆瓣:qingfan

巴塞尔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六月末结束,我们在最后两天赶上看这次展览。我自己也难以想明白为什么对高更感兴趣。分析地看,是他的绘画语言,是平面寻求空间的独特方式,是反抗“文明”拥抱“野蛮”的追求。及至见到原作,会发现还是感觉上的被征服,会发现画的文学意义、对立“文明”的追求,都还是基于他独特的绘画语言,尤为明显的是画中诉说感觉的色彩平衡与晦明层次。或许正因为此,见到原作,没有失望,而是更被吸引。从印刷品的印象中跃出,放大了尺寸,降低了对比度,画没有因此变简陋,而是呈现出更微妙的东西。当然,“诗意”和“微妙”是搪塞失语的尴尬,揭开这层半透明的美丽掩饰,下面又还能看到些什么呢。

1 从主题叙事到微妙的绘画语言

在高更展览的小册子上,有一句话我很认同,“Gauguin’s masterpieces convey an exceptional harmony between nature and culture, mysticism and eroticism, dream and reality。” 梦与现实的混合,这一次观展尤其体会到这一点。从《布道后的幻象》这幅在布列塔尼的作品,到塔希提岛、希瓦瓦岛,一直在发展。最初的构图也许还需要一个外在叙事的主题、一个宗教的符号,有点生硬,让我们这些看画的人分心,要离开画面本身的色彩、构图,为他的宗教意味走神;在塔希提岛,画面多是写生得来,加之岛上总能看得到天和海的视点,带来更远的风景;在最后希瓦瓦岛的作品展厅里,氛围更私密,高更去世前数年的绘画里,不再需要十字架、耶稣的塑形、虚构的主题,只是更多纯粹的金色、粉色、碧绿,抽象出一个完整的世界,主题和梦境合一,大约就是高更寻求已久的天堂了。为什么要追求梦与现实的混合甚或混淆呢?我总想起张岱半夜行舟至金山寺,在大殿里大唱韩世忠大退金人一出戏,惹得寺僧来看,不知他们是人是怪是鬼,追求真实和虚幻的交界,这个追求总不过时,殊途同归。

热带岛上的绘画里,似乎更多是傍晚,也因此想起,略萨总是在《天堂在另外那个街角》强调落日的光线,岛上傍晚的红霞把马匹烧成玫瑰色。傍晚的光线总是层次最丰富,最有幻想色彩,是昼夜交替的序幕,是理智和感情融合的时间,几个展厅里,这些画上齐齐烧着晚霞,沉浸在梦幻的傍晚中。


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riders on the beach,1902,

2 建筑和天光带来的理解契机

这一次对画的理解契机,还要拜美术馆的天光所赐,经过多层过滤的天光像画一样微妙。贝耶勒基金会美术馆是Renzo Piano的设计,起初会以为建筑和自然的结合主要在展厅一侧落地玻璃外的水池和草坪,看画时感觉到光线不稳定。这天晴朗,偶尔有云遮挡阳光,为了看清画里的每一角落,增加了等待、静候更亮的光到来的时间,焦虑、疑惑、又须耐心。这些变化提醒我们展示基于自然光线,此时此地也像回到画诞生之地,写生时不稳定的光带来变化,也给带来更多的想象和理解契机。

我们在“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画前坐下,这幅画挂在过道之间的展墙上,光线亮时,浓荫里的神像、树枝、悄语人脸颊边缘、裙裾从阴影里显现出来,前后几层坡地也分出层来;光线暗下去,他们就消隐进树丛和夜色里,明灭交替,天亮天黑。画里摘果子的人,猫,熟睡的婴儿,愁苦的老者,丰润的女子,像河流和坡地一样交替布置,时间透过他们被浓缩在画里,我们就借着光线明灭的契机走进画里,体验时间推移带来的生死譬喻、神像庇佑、岛上的夕阳和夜晚。阴影里看不清楚的东西更吸引我们。没有外来的光线,光线都来自岛里远远的晚霞,画里的人有着金色的身体,他们都在发光,却不投下阴影。


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印刷品调大对比度,在展厅里要等光线很亮才能把暗部里的细节看清


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光线暗下来时,就像画里的场景夜晚降临


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3 浮世绘之“表”,时间之“里”

也许看高更,还是要从浮世绘去追溯些影响,梵高也画过浮世绘,高更也受过影响,但浮世绘的平面性——作为构图组织,作为一种语言,也许在博纳尔、德尼的画里,更明显,就好像东方的平面构图被用在色彩鲜艳的画里,离开了原来的语境,平面化地富丽堂皇,热闹却又止于热闹。高更的塔希提岛诸种幻象,却是他生活所见和刻意的叙事需要。因此,他的平面感、叙事性,有着如同手卷一样展开的行进感和序列感。这种行进感和序列感,很有些把这一语言赋予生命的味道。如同东方的画,要表达一个流动的场景和叙事,就不能用某种焦点透视去构图。要表现时间,就不能缺少一种促使眼光游移的位置经营。平面化、平涂法是一种技巧,但不是目的。高更的画里笔触还有塞尚毕沙罗的影子,还有光线运作的语言,借助他的画可以更多理解我们所看到的手卷里,其实和电影视频里的运动并不相同的时间感和运动感。


贝耶勒基金会的高更画展

gathering fruits,1899, 128x190

如果没有画面的物质性传递给我们的梦幻感,那么所谓“空间”、“对欧洲文明的叛逆”,也只是概念。在奥赛美术馆,高更和梵高在一个序列展厅里,印象派画家莫奈、马奈雷诺阿等在另一个序列的展厅里;他们二人,对比在自然光线下肉眼捕捉到的氛围、色彩的试验是两条路,或许前者由内而外,后者由外而内?我们喜欢柯布的房子、梵高、塞尚、高更的绘画,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由内而外的精神之力,使他们独立于模拟自然,告诉我们自然想要为我们诉说的另一种可能。

从头至尾细看,高更每幅画都不轻松,在逃离文明的路上他一直都很失望,没有哪一片现成的桃花源和理想国,他的画不是写生,而是他刻意将现实过滤提纯之后的梦的语言。画里傍晚的光线和色泽——紫色、蓝色、粉色;沟通现实和梦境之间的人物景色——熟睡的婴儿,半梦半醒的打盹的人,让他的画里永远是恬静的。为什么要逃离“文明”?在展开漫长的解释之前,也许这轻易就能打动我们的恬静是一个最要紧又最易被遗忘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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