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秀 天空的天
米秀怕二虎,总是绕着他走。 可是怕啥来啥。一天,米秀为躲一只从胡同里突然蹿出来的狗,不巧正撞到了二虎身上,二虎怀里的东西就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那些鸡脚、香肠、花生米就像逃脱课堂的孩子一样,蹦了一地。 米秀很紧张。二虎是村里的小混混,打爹骂娘的主,谁也不敢惹。要是别人。米秀撞撒了人家的东西,早就帮人家捡了。可是米秀看清是二虎后撒腿就跑,想说的那句对不起也咽了回去。 站住!二虎在后面喊。 米秀哪里肯听,跑得更快,恨不能多长出几只脚。二虎并没有追过来,追过来的是他的哨声。二虎每次见到米秀都要吹口哨,哪怕只是远远地看见个影,也吹。这让米秀很反感。 秋天,正是收拾庄稼的时候,爹却病了。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要照看爹,地里的庄稼就都留给了米秀。 长长的玉米垄,这头望不到那头。一棵棵玉米秧,示威似的直直地立在米秀面前,米秀轻轻地皱了下眉。 米秀拿起镰刀刚要割,一个土坷垃三蹦两蹦地蹦到米秀脚前。米秀抬起眼,是二虎。 说声对不起,我就帮你割。二虎说。 米秀挖了二虎一眼,自顾自割起玉米来。二虎也不客气,打着口哨走了。 天快黑了,偌大一片地只剩了米秀一个人,可是米秀才割了不到一半。她想再割点,这样明天就能少割点。 米秀割着割着忽然听见地里唰啦啦有响声,米秀吓了一跳。 谁?米秀有些胆怯地问一了声。 没有回声。唰啦啦的声音继续。 谁?米秀又问了一声。 还是没有回声。 米秀拔腿就跑。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口哨声。米秀听见口哨声又气又恼,但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 二虎从后面追过来,一脸坏笑。 说声谢谢我就帮你割完。二虎说。 米秀瞪了他一眼,走了。身后又响起一记响亮悠长的口哨声。 入冬,米秀订了亲。婆家很富裕,父母都很满意,米秀也没说什么。 一天,米秀从城里回来,在村口被二虎截住了。二虎这次没吹口哨。 你订亲了?二虎盯着米秀问。 是。米秀迎着二虎的目光答。 二虎就那么瞅着米秀不说话。米秀也那么瞅着二虎也不说话。寒冷的北风穿透村边的树林吹过来,吹到二虎身上,二虎好像没察觉,吹到米秀身上,米秀好像也没察觉。 忽然,二虎拉起米秀就跑,跑进树林深处。一群麻雀忽的被惊起。 二虎抱住米秀。米秀挣扎。树枝在他们头顶摇晃。 二虎说,我要娶你。 米秀说,你拿什么娶我? 风好像停止了。树也停止了摇晃。 二虎松了手。米秀趁机站起来,整了整衣襟,跑了。身后遗落一片鸟叫声。 年底,米秀去赶年集。集上的人比年货还多。米秀刚挤过人群,就被人拽住了。米秀扭头看拽她的人,不认识,仔细看,还不认识。拽她的人下巴上有一道刀疤。 你把我的鸡蛋碰碎了,你得赔。刀疤说。 我啥时候碰碎你的鸡蛋了?米秀说。 你刚才碰的。 过来过去这么多人,你凭啥说是我碰的? 就是你碰的。 刀疤拽着米秀不松手,米秀跟他争执起来。围了很多人。 刀疤不依不挠。米秀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主。后来米秀说赔,刀疤也不答应,非要拉米秀去派出所。 正难解之时,人群中忽然闯进一个人来,一把推开刀疤。米秀一见是二虎,心里就有了依靠。刀疤吃了亏,哪肯罢休,不由分说跟二虎打了起来。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任米秀怎么喊都不肯停。最后是派出所的人来,把两个人都带走了。 晚上,米秀拿了很多东西去看二虎。二虎眼睛青着,嘴角肿着,正在炕上躺着。米秀见二虎这样,眼睛禁不住有些湿。二虎见米秀来了,坐了起来。 爹娘早被二虎撵到姐姐家去了,家里就剩二虎一个人。 米秀要给二虎做晚饭,二虎说不用。米秀要给二虎收拾屋子,二虎说不用。米秀要给二虎洗衣服,二虎说不用。米秀哭了。 日子,定了? 米秀哭。 米秀把灯拉灭了。 二虎又拉着了。 米秀又拉灭了。 二虎又拉着了。 米秀泪掉得越发的凶,捂着嘴跑出去了。二虎盯着墨一样的夜,再吹不出口哨来。 正月,米秀出嫁了。新车走到村口时,米秀听到了一曲忧忧的旋律。那旋律是用口哨吹出来的。米秀听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雪花》双月刊2007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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