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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印象

 wps0321 2015-08-14
河西印象

周苏荣

西行,过去黄河,翻过乌鞘岭,进入河西走廊,就是另外一派风光了。

亘古如斯。雪峰、戈壁、村镇和河流。八百里戈壁滩,宽阔悲凉;八百里祁连山,动人心魄。雪线以下,清凉的雪水像漫游的鱼儿,唧咬着大山的脚趾,喋喋地击拍着,注入狮黄色的大漠。

从山麓蜿蜒出来的车辙,印在戈壁上,弯弯曲曲,雕刻上去一般。行走其中,一下子觉得自己渺小了。看见汽车从远处山谷中颠簸着出来,哎呀!汽车也这么小!如天外来客。但那惊喜是和生命连在一起的。这时候唯一想做的,下意识去做的,就是弯腰从地上抠出一粒石子,想把它握在手里。触住几乎没有生命特征的地皮,那一霎再硬的心也会颤抖。但只要一抬头,于无边苍茫中,看见横亘地上的雪峰,便觉有生命在那里呼唤。

边塞诗人们就是沿着这条路走的吧?中国历史,中亚历史,少了他们有多寂寞?

仰望祁连雪山,多少条河流从那里奔涌出来?石羊河、黑河、疏勒河、党河……

它们流到哪里,哪里就草盛鸟飞,阡陌相连,青杨绿柳,牛羊点点。

月氏、乌孙和匈奴人,他们在这里策马放歌。商旅的驼队嗅着草木的清香来了,皇帝们坐着车辇,跟着头顶盘旋的雄鹰也来了。于是征战、征战,无休止的征战。狼烟四起时,嘉峪关、玉门关、阳关诞生了,文人们也出塞了。还有带着枷锁的流放者,他们步履蹒跚,凌乱的长发吹盖到戈壁一样的脸上。左宗棠、林则徐、班超、张骞、霍去病、唐三奘、王昌龄。想着这些屹立不倒的名字,历史活了,诗歌醒来,我也仿佛听见雪水的耳语。

回溯这些河流,哪一条不是一部编年史?

任何一条外流河都是幸运的吧!它们越到下游,汇集的支流越多,水量就越大,河面也越来越宽阔,一条大河就能养育一个民族。对它们来说,滴水通海一点儿也不是神话。就拿发源于大兴安岭的河流来说吧,我去过甘河、根河、诺敏河、雅鲁河、绰尔河、柴河、兆儿河、霍林河。除哈拉哈河注入呼伦湖外,其他河流都翻山越岭从北到南,注入了嫩江。和松花江汇合后,横跨东北平原,转折北上流入黑龙江,于某个深夜扑进太平洋的怀抱,窃窃私语。

这儿的河流,一律发源于祁连山,发源于冰峰雪线。广阔的戈壁沙漠,以无比展坦的胸怀接纳了它们,它们自由漫流,但最终止于沙漠或沙漠中的湖泊。它们渐行渐远,步履越来越沉重,一条条都消失在戈壁大漠深处。

——往往,在沉睡停驻的尾闾,还凝结成湖泊或者湿地。

世人对西北的问询,最初也是从诗歌开始的吧?我脑海里就塞满了吟咏阳关、玉门关的诗句呢!但让我长久回味,萦怀不去的却是和河流有关、和塞外那些自由漫流的河有关的诗句。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这是闻捷的《疏勒歌》。

每次吟咏这些诗句,就有在大漠中跋涉,干渴到极点时看见清泉,捧起就喝的那种甘甜感觉。

还有清代地学家沈丹崖的《过高台县》。他是浙江人,见惯了江南的烟花和巷柳,从小在水乡泡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很江南,骨头缝里都有一座桥影。真是奇怪!他远行到戈壁大漠,一路骑马吟诗,在两行高柳沙汀中穿梭着,不过是瞥了一眼,就看见了白鹭?看见白鹭冲雨过横塘。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比他的水乡还让他迷醉?多少人因他的诗迷上了大漠。我这么爱做梦,我会不迷醉。念念不忘,夜夜梦想,梦想有朝一日,去寻找他诗中的碧波呢!现在来了,我怎能绕过诗中的地方?

去武威!民勤是武威最美的地方,先去民勤,再去张掖。选择去武威和张掖,还有一个原因是霍去病。那是英雄的土地。一个少年啊!历史苍老的面孔下,他是最亮的那束光,他有一双年轻而又明亮的眼睛。我得去看看,我必须去看看,否则会不安,感觉辜负了什么,感觉犯了大错。

然而,石羊河断流,湖泊湿地全部消失。许多村庄废弃,河边的胡杨林大片枯死,牛羊渴死,骆驼在满地沙砾中觅食,最后也渴死,村民被迫离开家乡……

大漠的黄昏,八九点钟才来临。西天火红时,我把头伸到窗外,看见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红所笼罩,空旷裸露的荒漠,在钢水似的红光中,雄劲而苍凉。顷刻之间,那落日又透亮如月,被稻麦般的薄黄卷裹着,一点点沉入遥远的地平线。

醒来是瓜州,遇上沙尘暴。到柳园,遇上强烈沙尘暴。到敦煌,莫高窟门前的河水干枯了,它南面的阳关,也在漫漫黄沙中。

前方就是罗布泊和楼兰。没有了河流的中国历史,恐怕不仅是寂寞,也不仅仅是楼兰和罗布泊那么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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