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如此料峭的阴寒里瑟瑟，没有伞。夜风料峭不识字，凌乱翻开我一卷卷陈年的辛酸泪史，铺陈在二月末的凄风苦雨里，记忆的泛黄底色在都市的斑斓琉璃灯下愈显苍白，那曾经颤颤写就的墨迹顷刻在心头漫漶开来，斑驳了近来这段静好的岁月。
那一年，同样的暝色浓浓，同样的蒸蔚霓虹，西部都市的繁华街头，宝马香车，似水如龙，隔我于红尘最阑珊的一隅。深深的凝望，却觅不着视线栖息的落脚处，不记来路，不知归途。只能走进安徒生童话，仿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偷引几缕路灯的微芒，在明明灭灭的恍惚里，重遇自己最远最深的惦念。浮浮沉沉，原以为千古多少事，都已被雨打风吹去；兜兜转转，结果在今夜的故乡，一切竟又重演。
许是我欠了你四年的足迹和顾盼，今晚，要我做一次性的弥补和偿还。我展颜一笑，那么，就让我沉惘的跫音回响在你温柔的耳畔，让我隔世的眸光流连在你焕发的容颜。我索性负手，将步履调成一曲沉沉静静的钢琴，举头两岸灯花千千树，低首陌上水影缓缓归。
四年前，我负心抛下你十八年的风雨相伴，不远千里，慕名投入他人怀抱，却被他始乱终弃，再冷笑着玩弄于股掌。我终是受了天谴，承了自己给予你的冷酷命运。
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已悔偷灵药。世人向往飞升的月宫，原来只是一片漠漠无尽的广寒，将我冰封雪藏成一个人间流传千年的神话。我已啼尽杜鹃血，来忏悔这个错满三生的抉择。我将思念舞成霓裳羽衣，越过秦岭，渡过长江，直达曾经残荷听雨的江南，此生，我只想与你共采田田莲叶，同剪西窗烛花。
可是，我早已不再是那个镜里笑颜动春花的女子，历历风霜染了我青青鬓角，滚滚烟尘蒙了我澈澈眸底，究竟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去面对你？在你陌生的眼神里，我们是否还能还原成彼此熟悉的青梅竹马？这些年，你，还好吗？
天意，果真顽皮，爱看人间的每一场悲欢离合。也许，一哭一笑，一悲一喜之间，方悟得天地人生之精妙。是晚，他出其不意，一手扯下我的遮容面纱，将我的经年沧桑完完全全曝露在你的眼底。曾经，是多么希望你能用修长清健的指掀开我的盖头，在你温润脉脉的眼波里晕染一朵桃花欲嫣。那时的我，可曾预知今日我们会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境里重逢？
绯色的幻梦，在冷雨里碎成一地的霓虹。一阵天旋地转的慌乱里，我坠入了你柔和如同月光下湖水般的眼神，涤尽我内心的喧嚣和戻气。四年不见，你已愈发成熟英俊，庄穆恢弘，坚毅分明的唇角依稀还勾勒着我女儿家时的翩跹心事。我渐渐坦然而沉静，仰面望你眼中的悠悠岁月，任你的万丈荣光，衬我的一身寥落。
回来这些日子了，究竟是不敢见你，还是不想见你？我只顾怜着自己内心一场场开开落落的花事，揽住那些过往烟云强说是自己的累累伤痕，而错过了春天般的你，也已步入了那生如夏花的年代。
无语，含笑，转身，将我的背影淡出你的视线，空留一隅阑珊，作今夜蓝紫天光下，我们最美的念想。夜深了，我终是有家可回的。瞧，那一窗温暖灯火正为我点亮，门前那一伫熟悉而焦急的身影，正在守候我这个风雨夜归人。不去想明天会怎样，我的荷包里会一直记取那早已落春的一瓣瓣心香，因为你，是我永远的故乡，看不完的原风景。
2009/03/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