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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七的爱情

 昵称535749 2015-08-16

2015-08-11 00:01 | 豆瓣: 

阮小七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直到他遇到了张小花。可是阮小七今天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安分,心里总想着干点什么,而不是天天去打鱼,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又吓了他一跳,他看了看坐在炕上缝衣服的张小花,说:“我出去转转。”

张小花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张小花是个哑巴。

是这个原因吗?肯定不是。是这个原因吗?绝对不是。

在心里问了自己两遍以后,阮小七就不敢再问了,他生怕自己把现在的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归咎于张小花。

他认识张小花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石碣村。老母亲死后,一个人整天吊儿郎当,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鱼赌钱。

张小花就是赌钱的时候认识的。

准确地说,是因为一张煎饼认识的。

张小花来赌坊卖饼,阮小七一闻到煎饼的味道就觉得十分饥饿。

人们总是这样,只有见到某些东西才会觉得自己需要,事实上,阮小七吃不吃那张煎饼都无所谓,他只是在闻到那股味道的时候才觉出了饿。

总之,阮小七拿了一张煎饼,忘了给钱。他赌钱的时候十分专心。

张小花站了很长时间,因为那天阮小七手气不错,输了赢,赢了输,最后都输完的时候才发现张小花还在身边。

可是阮小七已经身无分文。

“要不你跟我回家去取几条鱼?”周围淫荡的笑声爬上墙壁又绕到梁上。这帮孙子早已忘了活阎罗的名头。

于是,赌坊炸了。张小花的煎饼也炸没了。

晚上躺到炕上的时候,他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脑子里满是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庞和黄里透黑的煎饼。

煎饼有点焦。那些人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他确实需要个女人。

第二天,阮小七捞了两筐鱼,送到了张小花的家里。

阮小七跟张小花说出去转转,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他只是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不想看见张小花。他不想受到任何干扰,如果张小花是其中一个因素的话。

他跟张小花在一起已经三年。三年,张小花除了家务,时常还跟着他去打鱼。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是哑巴,怎么会看上你。村里人都这么说,他也这么想。

张小花长得并不好看,却也不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简直太平凡了。但是她的温柔无人能及。阮小七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温柔的女人,他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她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眼神,也不需要笑容。她的身体就是温柔。她的名字张小花就是温柔。

张小花像他的姐姐,也像他的母亲。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照顾他的喜怒哀乐,照顾他的一切。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不是。阮小七又否定了。因为这还是因为张小花,肯定不是张小花的原因。

那是什么呢?

阮小七走到了江边。

听不到村子里的人声狗吠,也看不到油灯闪烁。天旱水浅,听不到江水的声音。他坐下来,看着眼前燥热的黑夜,发现自己像眼前的江水一样,没有任何声音。

黑夜里,确实能看清很多东西。

比如,张小花的眼睛和江里的鱼。

还有从前的自己。

是啊,从前的自己,阮小七没有再往下想。因为丁府的教师爷带着一帮家丁闯了过来。

一股熏熏的酒味散在晚风里。

阮小七有一种想挨打的冲动。没错,就是想要挨一顿棍棒。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教师爷认出了他。上次就是他带头抗缴渔税。家丁们的拳头也认出了他。

张小花此时还在缝补衣物吧?要不就是坐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又或者是擦了一遍又一遍桌子?她从来不跟邻居接触,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坐在院子里发呆。

他始终想不明白。张小花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这样的日子虽然累点,倒也安生。哪有不累的渔民!自己怎么就受够了这种生活呢?

赌坊外边的那个老头说,忍耐是生活的一部分,就连皇帝也在忍耐。

阮小七不相信这个,他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有点说不清的难受,并不是难以忍耐。其实,他很高兴每天都能看到张小花,也很高兴每天都能去打鱼。那到底是哪里难受,阮小七想不通。他躺在地上,看到天上的星星凌乱地挂在天上,就像一只只明亮的永远睁着的眼睛。天上下雨的时候,这些星星会不会淋湿?淋湿以后会不会发烧?

想了一会,阮小七就觉得好笑,可是他笑不出来。他翻了个身,那些落在身上的脚印还在隐隐发痛。一阵秋风吹过,吹落树上的几片枯叶,也吹落身上的几粒灰尘。

他站起来朝赌坊走去。赌坊在离村十里地外的镇上。一路上稀疏的树影在地上摇来摇去,远处闪着银光的江面上偶尔有几点灯光闪过。他想起来小时候,兄弟三个跑到镇上去卖鱼,去吃包子,去看戏。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路跟以前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色越来越浓,前方的灯火却越来越亮。

不对,今天是什么日子?以往的话,只有赌坊那一条街是热闹的,而今天,几乎所有的街都变成了赌坊那条街,就跟庙会似的。

街上张灯结彩,车马嗔咽,阮小七几乎是被人群挤进了人群,闻着街上浓郁的胭脂味,看着大街两边的小物件,他终于想起来,今天是七夕节,怪不得那些人一直往中阳楼跑,那是镇上最高的楼。

看着满街热闹的人群,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跑到旁边的乞巧摊,买了几块巧果,就匆匆往回跑。

这时候张小花不知道睡没睡,也不知道村东口先生家的那匹马还在不在。

阮小七觉得他不再需要去想些什么,生活从来就不是能够想明白的。生活就是柴米油盐,生活就是他自己和张小花。

他像疯了一样跑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块巧果。秋风吹过他的脸庞,吹过他的胸膛,吹过他的双腿,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用尽全力奔跑过。

快要跑到村口的时候,阮小七踩了个空,摔倒在地,手里的巧果也飞了出去。他就那么趴着跪着,双手在地上摸来摸去。

还好,没碎。阮小七像赌坊门口的那个老头一样,嘴里嘟嘟囔囔。他把巧果抱在怀里,看着村里的几盏灯火,突然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就像哭累了的小孩在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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