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李明 清凉的风，从阳台穿过客厅，与门厅的窗呼应着，徐徐往复。我坐在餐桌边，凉爽又清静。 暑期，才有空看儿子半年前写的文章。细读他用三个月写的二十多万字的大学生活随笔——《行走在东经116》，我好像才真正了解了他。 其实，不是修改，是浏览。如果勉强说是修改，下笔的地方也极少，他写的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意外。偶尔，他用的新词，是我不了解的，我会打个问号；即便有时我想换一个词，也不敢贸然下笔，怕他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在旁边加了一个，让他再斟酌一下。如此而已。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上进的男孩。大学时，那些来自他的种种传奇，起先家里并不知晓，只知道他总是忙。在他大四上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学校打电话来说他的报告会要我的一段录音，我们才知道他被评为全国一百名自强之星了。之后，便看到《中国青年报》上有他的名字。因为好奇，我们俩在百度输入他的姓名，才发现关于他的好多网页内容，是各种比赛或获奖的报道，我们两个才震惊起来。 甚至，江苏教育频道为他播放的专题片我们也错过看到，因为他不说。后来，我们命他把电视视频发回家，我们才看到那些堆满几张桌面的国家级省级的无数证书、奖杯、专利，以及大型报告会，年度人物，电影，一笔笔奖金……我们真是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惊到了。 毕业典礼时，学校邀请我们去参加。六千多名毕业生，一共请了二三十名家长，我们家还占了俩，这是多大的殊荣呢？当时孩子打电话对我说时，我还果断拒绝了孩子，说是工作太忙要上课复习，不想请一天假去。后来，被同事责备了一顿，才决定前去。现在想来，我是一个多么无情的娘！ 毕业典礼上，院领导对他极度的赞赏，说他是百年一遇的毕业生，为学校争了光。看着屏幕上一次次闪过他的身影，我们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作为家长的欣喜和骄傲，还有对一个青年奋斗精神的敬佩和感动。毕业晚会时，主持人首先隆重介绍了他，让他发言并表演。我觉得这是学校对他的最好奖赏，也是他一直努力获得的最高荣誉。 记得那天我们到达的时候，他立刻冲过来，夺下我手里的所有包。晚上，我们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憨憨地笑着，像可爱的小孩子，没有了叱咤风云的威武刚劲，有的是和小伙伴们亲如兄弟姊妹的感情。 当时，我们了解到他的三个团队，都是他在领头干，小伙伴们跟着他这个“大土匪”冲锋陷阵，跟着他表演、训练，一起经受失败，一起领略成功。他们尊他为“大当家”的，跟着他闯关斩将，一路拼杀，结下了非常深厚的情谊。他还准备在毕业前培养好几位新社长，把手里的工作安稳地交接给他们。我们忽然觉得，我们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真是完全小看了他。 以往，我知道他很懂事，从不让我操心。我只片面地沉浸在做一个母亲的自豪和喜悦中，看到的是鲜花怒放的美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的夸赞。也没有深思孩子荣耀背后的故事，更没有挖掘他挥洒汗水的苦与涩。每当别人问我有什么教育经验时，我只能说：“我工作一直都忙，还要做家务，真没有时间教育他，是他自己长大的。”我的确没有半点谦虚，也没有故作低调，事实上即是如此的。 作为母亲，一个教师身份的母亲，我倒是真没有娇纵过他。大学期间，还是他常对我说“慈母多败儿”这句话，说不需要我的细致照顾。其实，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并没有关爱自己孩子更多，那么多年来，一直做班主任，大多精力都用在工作中了，我真的亏欠他许多。 他的文字，饱含细腻真实的体验，幽默风趣的语言，诠释着他青春挣扎的苦与痛、笑与泪。那些迷茫的困境，难堪的失败，胜利的欢呼，抑或是青涩的成长，一路上跌跌撞撞，波澜起伏，伸展着青春的风华，流光溢彩。他的青春一点儿没有被辜负，每一阵风雨，每一种挑战，每一次蜕变，都是一场场人生的历练，都是他战斗精神的又一次跨越和升华。 我呢，是常常被生活的慵懒拉扯着，胸无大志，浅尝辄止，偶尔也夸夸其谈，缺乏勇气和坚守，总是在生活的安乐中败下阵来，在生活的洪流中模糊了方向，小女人般地计较得失，不自觉地随了大流，慢慢妥协做了生活的俘虏，除了内心深处还有一点儿的不甘，其余都湮灭在滚滚红尘中了。和他相比，一个是意气风发，雏鹰展翅，一个是摧枯拉朽，止步不前。 我不知道，别人在清闲自在地享受大学生活时，他是怎么坚持做到那些的。人们说，每一个成功者的背后，都经历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跋涉。他的老师对采访他的记者说，别人在宿舍玩电脑时，他不是苦练就是学习，不是比赛就是交流。我想，他到底有着怎样的一种坚忍不拔，才能忍受孤独与辛苦，才能克服生活的懈怠惯常，避开环境的松散随意，劈波斩浪地独自奋斗，拼力前行呢！这也是我一直最佩服他的地方。 记得他最喜欢唱的歌是《蜗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我有属于我的天。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是的，他的确这样做了，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一点一点飞向属于自己的蓝天。 他虽是理科生，却有着不输文科生的语感与思维，或许还更有理性一些。浅爱文字的我没有教给他一点儿什么技巧，我只会吟些不咸不淡的“说说”，写些不痛不痒的微信日记，浮光掠影的，早已不能对他指手画脚了，还要谈什么思路章程，那更是惭愧。我姐姐说：“你把他改文章，你是博士水平啦!”亲爱的姐姐，您的夸奖是要让我“自挂东南枝”么？我只是看看而已，谈不上修改的，或许说是学习也可以。 刚看了两三篇，我的心便不能再平静下来，忽而感动，忽而佩服，忽而心疼，也不时地莞尔一笑。微笑，是因为他写得幽默风趣，还原了生活的真味；感动，是由于他苦中作乐，把泪流在心里，却常挂一副灿烂笑容的乐观与豁达；佩服他，是个好男儿，用铮铮铁骨笑傲人生，走向人生的一个个战场，有提枪上马的勇毅和果敢。 当然，他更有一个“大当家”的威武气场，有作为团队核心领导的凝聚力，靠的不仅是敢闯敢拼，还有对同伴无私的扶持与帮助。“学长，勿忘初心啊！”小伙伴们隔空发去了问候和鼓励。在新的环境里，他没有忘记“初心”。我知道，他只会飞得更高，因为高空上，才是鹰的领地。 看着这些文字，一次次，我不由地在旁边注上“太棒了”“真好”“笑死人”的字样。无声中，是不断的惊喜，不断的惊叹，不断的感慨。酸酸甜甜，五味杂陈。记得看到他空间照片，给他留过言：你比赛受伤，腿上扎了那么多银针，那么拼命，真让人心疼。他淡淡一笑：男人吗，这点伤算什么，不拼点就没意思。我的天，这是一个不到20岁孩子说的话么，完全是一个战斗者笑谈沧桑的清风淡雨。对于他，我除了沉默，真的无话可说。 此刻，我心疼他的辛苦奔忙，了解他拼搏背后的伤痛，还有不肯言说的苦涩，他都独自咽下。那无数伴随他成长的曲折的心路历程，都闪动着青春的明亮光辉，在岁月的河流中，珍珠一般的熠熠生辉。孩子，你真的很棒！ 记得，出国留学前，他考完雅思，自己将留学手续办妥，选定了录取的大学。他没有像大多数留学生一样，先住在寄宿家庭适应一阶段。而是自己提前租好房子，网上订机票，还让房东去机场接他。对于他的这些能力，我们不是惊讶而是惊诧了。因为，我们虽然也识几个字，但有些事还不会操作，完全落伍了，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那里上学，没有餐厅，是要自己做饭吃的。他一直都忙着“拼拼杀杀”，能做得好饭吗？开始，我很是忧虑了一阵子。他说：这点小事，算什么事。现在，经过摸索和尝试，他的烤羊排等澳洲特色菜已做得相当的好了。 前不久，他把个性签名改成了“愿为太阳”。我给他留言：帅哥，你早已是一轮小太阳了。是啊！一直以来，他都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去担当，一步步成长、强大起来，发出太阳一般温暖明亮的光芒，照亮着身边前行者的路。甚至，他的勤奋和阳光，映照着我的懒怠和落后，反衬着我不思进取的借口和解释。而我，正是是在这样激情洋溢的光芒面前，自行惭秽起来，我没有他的，哪怕十分之一的努力和勇气。 他刚出国那阶段，我常常发些“注意身体，注意饮食”之类的话，他开始还答应着，后来烦了，说：我又不傻，你真的以为我是傻子么？刚刚，在他的文章里发现他和同学调侃写的一句话：有一种冷叫做“妈妈的冷”。原来，他早就不需要我再把他看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了。至此，我也不再对他重复絮叨这些生活上的小事，而是对他多些理解和尊重。 想起他20岁生日时，他给我唱《你是我的眼》：“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我想说：孩子，我不是你的眼，而你才是我的眼。是你，让我对生命有了新的体验，拥有更多的感动，和更多的热爱。当然，我有一丝惭愧，还有几缕不安。成长的旅途中，我没有帮到你什么，而你给予我的何止万千！ 人的一生，注定要遭受挫折和磨难，我也不例外。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令我不开心和遗憾的事，我想对孩子说：因为有你，我什么都能宽容和原谅，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礼物。生活这么美好，也都是你带给我的。我已经体验到了一个母亲的最大幸福，我还需要抱怨什么呢！ 人，好像到了中年就等着要安度晚年，等待人生最后的落幕。我知道这样活着，似乎也不太对。那么，因为你，我应该做一个怎样的母亲，才能算是不虚度光阴？我想，我干不了惊天动地的伟业，也不能冲锋陷阵地保家卫国，唯有好好工作，善待他人，做一个心灵美好的人，带给周围世界一丝儿的温暖和照拂，便是最好的。至此，我要加油，力争做一个不让你失望的母亲。 作为一名教师，我非常懂得自夸是多么幼稚和无知，我真的不想这样。但是，亲爱的儿子，我的确因你而骄傲，是不由自主地悄悄骄傲了一回。 此时，我安静地坐着，初秋清凉的风轻轻地吹着我，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心里唯有微笑，唯有欣慰，伴着时光在静静流淌。 我想，做一个母亲，其中的一种幸福，就是我此刻的这种傻傻的样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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