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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 秋水
家在山城，夏季惯看雨洗青山，等闲了积雨成泉。 昨天同学讲起，她哥哥从老家的山里，用大桶给她盛来岩壁渗出、沉淀的水，烧茶格外香。听得清凉满心。 幽林、苍苔，寒岩流涧，潭水沉冷。凡矿藏开发不到的荒寂之地，都还保有着古老的样子。一如有时候在闭塞的小村落看到水井、石磨、大群凤尾蝶、自然的表情一样微微惊喜。 喜欢那个土语“坐清”（与沉淀同义），天上的水落下来，流泻在幽谷里，又或者积年累月渗透重重叠叠的山岩，慢慢地沉淀为溪、为潭、为泉、为淀。那份古朴荒率让人一夕忽老，又一夕回到童年，不只自己的童年，甚至奶奶曾谈起的童年。 我喜欢两种天真，一种是未经世事的天真，一种是历经世事却于内心保存完好的天真，一如泉和泪。 前者天赐，后者自持。 天地初分，清泽四野，是无染的年少时，以孤峰层峦面对风雨沧桑侵蚀，寒岩析净水，是一种人生。不管遇到什么，一一承担起，在风尘上生碧，在内里，流清。那些深夜里流泪的人，看上去和深幽里泻泉的山相类。 也还记得有陌生人向我说，你像未经世事的孩子，又像宅居深山经年的老妪。我笑，想起方士庶的诗句“野田野事野人境，热客不来山自秋。” 朋友问我说，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在一秒内回答她说，是平静。当我细细端详“平静如水”这个词，忽然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缺这个，人的身体基本上是水质的，永远不能缺水，尤其是我这样把水放在饭前面的人。 世间一切轮回中，水之轮回，格外清静。老子说“夫物云云，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万物的存在之根是渊深的，又是宁静的。最后无一例外，都是尘埃落定的安静。 又有明徐上瀛《溪山琴况》云“弹琴不清，不如弹筝。”再来看“高山流水”这四个字， 格外清透。一切静里沉淀着清，一切清里流转着静。 文徵明在他的画《古木幽居图》上自题“古木隐隐山径回，雨深门巷长苍苔，不嫌寂寞无车马，时有幽人问字来。”他把自己化成山中一子，草木亦可，寒泉亦可，苍苔亦可，一片空寂孤寒，偶尔的幽人询字，就是“鸟鸣山更幽”。可是，那水墨一样的古旧衰朽中，有份飞涧涌泉的清致高格。 古人以水墨写意山水，关照人生。 我无才，却不自弃。我有可“挂向寒岩听泉落”的耳朵，有静静沉淀岁月清流的心，有泪。有泪的人，就在一切喧嚣浇漓中以自己的魂魄渗析出清凉之潭，平静之淀。 山不会行走，水会，山不缺故事听。 我不会交际，大自然会，我不缺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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