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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女士答她的80年代

 hyp0101 2015-08-23

一开始是媒体约我做几篇采访,采访数位和80年代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离开的小花陈冲,拍照片的刘香成,第一代模特贡海峰和最早出国的模特刘亚美。结果中途数次变动,最后的出版文章已经基本剔除血肉,变成皮尔·卡丹撬开中国时尚之门的一篇陈词滥调。对于陈冲女士最感愧疚,邮件采访,她答得极为诚恳和舒坦,最后成文却因为四篇变一篇而删光了。此处录入陈冲女士的回复:

(Q-阿狸狸 A-陈冲)

 77年 陈川画陈冲

Q1977年的老照片里你的装束是细条纹连衣裙和麻花辫子,这张照片是谁给拍的?

陈冲我很喜欢这张照片,但是不记得是谁照的了。那是我当时唯一的一条连衣裙,整天穿着。

Q当时上外出国留学的学生多吗?(陈冲那时候一直在找出路,她决心考大学,并且自己考上了上外英语)

陈冲我有不少同学都出国留学过,有的回来工作了,还有些留在国外生活了。

Q1981年,你未满20岁,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就到了纽约,世界上最疯狂也是个冷漠的城市。城市和城市最直接的区别就是衣着,你有在着装上想法子改变自己融入那个城市吗?

陈冲因为没有钱,我当时只能到救世军(Salvaition Army——一个家喻户晓点慈善组织)的二手店买衣服,但是并不觉得寒碜。那些年我很孤独,也很矛盾-既想融入,又本能地抵触。世界观的改变不是换衣服就能完成的。

Q “出国的行李除了精减再精减的必需品之外,便是一箱子书和一只纸箱,纸箱里面盛的是几百只大大小小的毛主席像章。”为什么带毛主席像?

陈冲那是我从小到大花了多少心血收集起来的宝贝,充满怀旧记忆和精神寄托。对于当年的我,这些像章比今天人心目中的翡翠钻石还有意义、有价值。今天的我已经不收集任何东西了,过了半百对于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几乎只做减法不做加法了。

Q后来对出国有感到后悔的时刻吗?

陈冲从未后悔过。我们不可能无限制地延长生命,但是我们可以无限制地拓宽生命。出国留学给了我许多机会,让我的生命变的更宽广,让我的精神世界变的更富有。

Q1987年奥斯卡颁奖礼,你的头发,好像只是热烫了一下就上台了。可以讲讲这条裙子吗?

陈冲:我不记得这条礼服的来历了,只记得自己很兴奋,也很紧张。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末代皇帝得奖的时候忍不住地为大家高兴。那时候我年轻,不需要太多粉饰。那时候也很质朴,觉得打扮成这样就足够好看了。

 与尊龙在奥斯卡奖颁奖台上

Q严歌苓写你的传记,里面多次提到,1980年代初美国奋斗的时候,你喜穿T恤,质朴,出门只背一个松松垮垮的大包,不适合背的时候(比如试镜),就只拿一串钥匙。没有太多女性化的装饰。早先考进上影厂,你也是穿着打补丁的军装。这种朴素是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吗?那时候羡慕过打扮的花俏的女同学吗?

陈冲:也许是家里的影响吧,我至今仍然是穿戴很简单的。有时也羡慕那些时髦敏感度高、精通穿戴的人,偶尔也追求一下新上季的时装,但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不重要的。

Q20世纪80年代是当代中国历史上一个颇具特质的年代。改革开放,下海潮,金钱意识,海外思潮冲击,可以请你用一百个字评价80年代吗?

陈冲:80年代的中国年轻人,至少是我周围的年轻人更多的是在思想上、精神世界里探索和开放,当然也或多或少地伴随着物质上的向往和追求。文艺界有一种在很长的寒冬后进入了暖春的感觉,从西方的古典音乐、流行歌曲到邓丽君和港台文化陆续进入了大陆。中国出现了很多朦胧浪漫诗,伤痕文学,还有文革期间不可能开办的、非政治宣传性的音乐会和画展等等。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代,因为人们感觉到他们终于可以追求个人的理想和爱好了。对大多数人来说,金钱还没有成为衡量品质的标准;虽然金钱已经是可以通过聪明与勤劳所获得的了,它更多的是追求自己事业成就的附加价值。比起现在,我在当年所接触到的科学家、文化人的兴奋点还不在金钱上,更多的是在自己的专业爱好上,和自我表达、自我完善上。我不是说今不如昔。跟很多我的同辈或者晚辈一样,我是今天科技、经济的巨大发展的受益者,非常享受这个年代的各种方便。只是我经历过更多不同的生活,懂得不同的人生价值。(399

Q1984年,电影Breakin’上映,你穿过喇叭裤吗?

陈冲:穿过的,但只有很短的阶段。

Q85年,你留学四年后第一次回国,这张和外婆的照片,你留了刘海,还穿了茧形夹克,是在国内买的吗?

陈冲:忘了是谁送给家里哪个小保姆的,回家冷了就随便穿上了。

 85年回国,与外婆

Q1985 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因为几句即兴的发言,你惹上了麻烦:“今年是牛年,我是属牛的,所以就系了一根红腰带。现在中国有句时髦的话叫‘恭喜发财’……”随后报纸上登:“撇开迷信味儿不说,陈冲去美国四年,竟叫我们是‘中国’,那她自己又算什么呢?陈冲很年轻,这样讲话,使老辈人听了很难过。”后来以讹传讹,变成陈冲说“你们中国”。

那时候的中国似乎接受不了你的成长,有隔阂吗?

陈冲:那是一个畸形年代的尾末,今天看来可悲而荒诞。当时很受伤害,也怕家里人不好受。现在想想有人那么在意你是因为曾经很爱你。我猜说话人并不是刻意要上纲上线坑害我,而是出于某一种莫名的精神脆弱和被扭曲了的思维。

Q86年的《大班》引起非议。中文报界间全是对你个人的批评,《参考消息》、《报刊文摘》、《人民日报·海外版》当时影响力巨大的国内媒体都转载了焦点在裸露上的文章,甚至得出结论,此角色有伤国体。85思潮已经开始影响国内美术界,那时候国内的观念为何还如此保守?

陈冲:这并不是出于保守,而是思维和精神的扭曲和猥琐。可悲的是很多评论的人根本没有看过电影,却说的津津乐道。人类的无耻于廉洁跟裸露于否关系不大,全在于表达者本身的情怀、人格和初衷。思想里的无耻再包再裹也盖不住,头脑如果是纯洁的再怎么裸露仍然是洁白的。其实我很传统、保守,非常重视为人妻、为人母的职责。我相信爱,相信忠贞,相信人格的力量,但是如果角色需要、故事值得我去裸露,我还是会为之牺牲的。

Q在那之后,所有关于裸露的镜头你似乎都有些敏感,比如演婉容的时候衣服被不小心拉掉了,你当场罢演;严歌苓还写道拍摄金门桥,你因为怀疑导演在拍床戏时移动了机位而失眠。来自祖国的非难,对于旅美的你影响这么大吗?中国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自如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陈冲:当时我比现在脆弱,很害怕舆论让自己回不了家,也怕伤害了父母和姥姥。所以在“大班”后格外敏感,格外小心。

Q对待自己的身体,中国女人是否至今还不够自如?

陈冲:怎样才是对自己的身体自如呢?也许这不光是中国女人的问题?对人体的羞耻在很多文化里都有。女人对身体的自如不是那么容易的。怎样是珍爱自己的身体?怎样是糟践?怎样又是把身体商品化了?每个女人有自己的定义。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对身体的自主。我对身体的爱来自于怀孕、生孩子,哺乳 -原来它有这样的本事,原来它的存在是为了养育下一代。有时看体操表演,杂技表演或者看芭蕾,我会莫名地被表演者的身体所感动,她们把自己的身体推至极限、超越极限,他们的身体让我感受到他们的灵魂。我们善待自己的身体因为它是灵魂的宫殿。

 到美国后拍的泳装照,影迷们觉得心里的小花变了

Q很爱这张泳装照,可以讲讲它的故事吗?

陈冲:我那时刚开始在美国演戏,请人拍了一组相片,专门用来试演时用的。泳装照是其中的一张。现在老了,我看看也挺喜欢。初衷是拍一张性感的照片,结果留下了健康的模样。不是那种典型媚态,也没有半点淫秽。我喜欢自己的单纯──不管岁月给我留下什么烙印,我始终保持着这种单纯。

Q你现在还爱写信吗?写信的习惯从什么时候开始?还会手写信吗? 

陈冲:现在很少写信了,更多的是email和短信,这是一种很大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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