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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早:聂隐娘不是聂隐娘,侯孝贤还是侯孝贤

 残云伴鹤归 2015-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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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ID:ipress

如果做不到剑道无亲,又如何在这个时代扮演好一个刺客的角色?在静静的湖光山色间,在聂隐娘笨笨的行走之中,“抗争与逃离”的主题仍在延续。


观看《刺客聂隐娘》之前,听到的评论可说是“零差评”,但是说到电影本身,大都语焉不详,不免让人心里嘀咕:难道是很难懂的闷片?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终于看了正片,第一感觉是:也不难懂啊。跟之前的想象比较,意料之中与之外的成分,都有。


被补全的传奇,成了反传奇


《聂隐娘》是唐裴铏著《传奇》中的一篇(作者有异说,先不管),是不折不扣的“唐传奇”,这一小说类型特点,按明人胡应麟的说法,是“至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注意“作意好奇”这四个字,译成白话,就是存心要跟你们想的、习惯的东西不一样。


《聂隐娘》这篇特别典型。聂隐娘是魏博大将聂锋之女,却被一个尼姑看上,找父母要,不给,就偷去了。五年后送还,聂隐娘已经被培养成了一名超级刺客。


但是尼姑图什么呐?养了五年,传授剑术,费无穷心力,又是赠药又给宝剑,为她做的事,不过是刺杀了一名“大僚”。从尼姑的反应来看,这场刺杀更像是少林木人巷一类的出师试验。然后……尼姑就把聂隐娘送回去家了,还说“后二十年,方可一见”——这个“一见”,后文亦无交代,所以这是一场毫无目的纯属乐趣的拐卖人口事件?逻辑断了。


聂隐娘回家后,我行我素,父母不太敢管她。“忽值磨镜少年及门,女曰:‘此人可与我为夫。’白父,父不敢不从,遂嫁之。其夫但能淬镜,余无他能。”凭啥这磨镜少年就能让一名绝世女刺客看中呢?后面的故事里,这位美容业者只出场过一次,跟聂隐娘各骑一匹白驴黑驴过城门,“遇有鹊前噪,丈夫以弓弹之不中”,被妻子劈手夺过弹弓,一弹子就把喜鹊打下来了。这时候,周围可是守着陈许节度使派来的衙将。磨镜少年当众出丑,应了前面说的“余无他能”。这又是一个故事的断点。

电影《刺客聂隐娘》将传奇后半段完全删去,但是将“隐娘在魏博”的故事讲全讲圆了。下面是剧透时间。


嘉诚公主降嫁魏博,其实是像昭君和番文成入藏一样,当成维护和平与控制藩镇的手段。因此先帝赐下玉玦,希望公主有决绝之心。公主做到了,却成了魏博一只无匹的青鸾。她喜欢魏博将领聂锋的小女儿窈七,教她学琴,也把这心事讲给她听。


嘉诚公主无子,魏博节度使庶子之中,她看中的是田季安。田季安与窈七青梅竹马,情根深种(原谅用这么俗的词表达,电影里有事件与场景的描写,更见性格)。公主曾有意成全两小,将先帝所赐玉玦分赐二人,以为信物。然而洺州刺史元氏,率万人来归,为了魏博的壮大,也为了田季安能上位,公主拆散佳偶,让田季安娶了元氏的女儿。窈七怒闯元氏宅第,几乎被杀,为公主所救。


嘉诚公主让已经出家的妹妹嘉信公主,将窈七带走学艺。皇帝驾崩消息传来,嘉诚公主大恸咯血,寻亡。其夫未几亦骤逝,死因成谜。田季安接魏博节度使之位,继续对抗朝廷。

以上所述,只是聂隐娘故事的“前史”,在影片中,这些线索散落在各场对话之中,有待观众一一摭拾拼贴。因为影片一开篇,观众见到的,窈七已成长为剑术大成的聂隐娘,于野外军中,刺主将之首,全身而退,又因目睹大僚与小儿戏玩,抗师命而不杀大僚。道姑师父诫之曰:下次再有此事,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接着,师父给了她一个终极任务:返回魏博,刺杀表兄田季安。




这样一个故事背景的设置,给了所有角色以动机与动力。道姑公主虽然出了家,立场明显是在唐室这边,魏博日益坐大,不臣之心昭然,派人刺杀田季安顺理成章。田季安当然不甘臣服于朝廷,但他的权位同样有人觊觎,比如妻子元氏一族,先后派刺客诛杀田氏重臣邱绛、田兴,而且也绝不容许他另外的姬妾怀孕生子。隐娘的父亲聂锋,虽然忠心,却回天乏力。


那么聂隐娘呢?她在这复杂的政局中,如何自处?这是影片面对的主要矛盾,下文再表。


我首先想说的是,《刺客聂隐娘》将传奇补全了,传奇就不再是传奇,而成了一个写实的故事。按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称:“只有到了唐宋的豪侠小说中,剑侠才真正职业化,而且与‘世人’拉开绝大的距离,俨然成了‘第二社会’。”因而唐传奇中,虽然常有真实历史人物如刘昌裔、田承嗣、薛嵩等出现,但如果后世论者斤斤于藩镇割据史实与侠客刺客行径的一一对应,引史实以证小说,却是“误入歧途”。因为传奇突出的是一个“奇”字,不仅仅是怪力神通之奇,还有人物思维行事之奇。尼姑不由分说偷去隐娘,隐娘无缘无故择夫凡人,还有被田承嗣派去刺杀刘昌裔,居然只因刘昌裔“神算”就弃此就彼,在刘麾下,不求荣华富贵,每日只索二百文。凡此种种,均非常人可思可议。正是这种距离感,成就了唐传奇的奇诡动人,名传千载(插一句,徐皓峰小说《道士下山》颇有唐传奇韵味,陈凯歌完全没拍出来)。


而侯孝贤的聂隐娘故事,某种意义上将小说拉回了历史,同时也拉回了人世。影片最大的改写,是将“尼姑/道姑”变成了田季安的姨母(非血缘),把聂隐娘写成了田季安的表妹。这样一来,原来不相干的几个角色,就被安排进了人伦的架构之中。而聂隐娘与田季安之间的爱情,成了影响聂隐娘选择的着力点。这些改动,荡涤了唐传奇的神秘色彩与片断刻画,观众不再是只看到侠客偶现人世的一鳞半爪,观众几乎目睹了聂隐娘的整个一生。于是传奇不奇,变了反传奇的凡人小传,聂隐娘也就不再是意境化的游侠刺客,而变成了哈姆雷特式的犹豫的行动者。


侯孝贤第一部被国际影展注意的影片是《俏如彩蝶飞飞飞》,均说东京电影节选中此片的理由是:表现正常生活中正常人所发生的正常事件。(朱天文《我们的安安呀》)就像侯孝贤拍动作戏不愿意脱离地心引力一样,他的电影也从来不愿意脱离正常人的正常生活,哪怕改编自奇诡万端的唐传奇,也一样。


▲1982年《俏如彩蝶飞飞飞》电影剧照


聂隐娘去了新罗


不过,以现代眼光重读、细读《聂隐娘》,简短的片断式描写中,未尝没有透露主人公情感的端倪。聂隐娘于“魏帅”、刘昌裔(有版本作刘悟),真的只是“知遇之恩”吗?聂隐娘携夫反叛,用“服公神明也”来解释,实在太过突兀。她在刘昌裔那里呆了“月余”,难道魏帅不知道事情已有了大变化?(回想尼姑训练隐娘刺杀大僚,仅仅是朝发夕返,尼姑便“大怒”,斥曰“何太晚如是”)而隐娘告诉刘昌裔“彼未知至,必使人继至”,于是她剪下头发,裹以红绡,连夜送至“魏帅枕前”,“以表不回”。我是不太知道唐时幕客辞主,都有哪些方式。但这红绸裹断发,送至人枕前,实在太像男女断情决别的举措。《刺客聂隐娘》中隐娘将玉玦送至田季安卧室,不知是否从此情节化出?而改编后的爱恨意味至为明显,田季安解读为“她要我认出她来再杀我”。


《聂隐娘》中隐娘一直跟随刘昌裔,却不愿随之入觐,辞别时说要“寻山水,访至人”,却又留下了丈夫要刘照顾。直到刘昌裔殁于京师,聂隐娘再度出现,至灵柩前“恸哭而去”。这又让人想起《刺客聂隐娘》中窈七返家,听闻嘉诚公主死讯,用绸巾掩面痛哭良久的画面。故事改编本身无所谓好坏,看的是能不能从旧事中解出新意。




《刺客聂隐娘》给了聂隐娘完整的身世与故事,这个故事的主题是“抗争与逃离”,窈七被道姑公主带走,是因为她对田元联姻的抗争,那是一次被动的逃离。但学成剑术后,聂隐娘开始了主动的逃离。序篇中,她现身大僚榻前,却默默走开,因为大僚正抱着幼子。师父斥责她,要她“先断其所爱”,然而她回家当晚即潜入节度使府,留下玉玦,却静静离去。按照师父的教诲,她本应先诛瑚姬(从女性爱情心理来说,出于嫉妒这么干也很正常),断田季安所爱,隐娘的离去,是不是因为她听见瑚姬那句“为窈七不平”?


聂隐娘在魏博,不像个刺客,而更像个侠客,出手往往都是救人(救父亲,救磨镜少年,救瑚姬),这与唐传奇中聂隐娘归附刘昌裔后,未闻出手刺人,而是卫护主人,倒很符合。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田季安,但她一次次离去。如果说,只是出于少年时的爱恋,下不去手,也未免将聂隐娘看得太简单了。


议事厅内,关于魏博如何应对与成德、与朝廷的关系,众说纷纭,气氛激烈。唯独聂隐娘隐于梁上,甘当君子(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冷冷的目光看着这些人口沫横飞,气急败坏。看着那个抛弃自己的男人,因为联姻、上位而身处政治漩涡中心。她飞马去救父亲,而父亲在受伤前后,府中或野外,喃喃重复的一句话是“不该让道姑公主带她走”,这是什么意思?如果隐娘不被带走,会是一种什么命运?抑或是说,父亲像唐传奇中描写那样,见到女儿“遇夜即失踪,及明而返”,深感女儿已变成了一个不容于自己这个世界的异类?原著里的父亲不敢问女儿,但也就“不甚怜爱”她。电影里的父亲懊悔不已,甚至愿意为她承担田季安的怒火,对隐娘的爱是看得见的。而隐娘,能救一次父亲,就不能永远地拯救他于政治残酷的争斗之中。对田季安,也是一样。她杀败了精精儿,间接地杀了作魔魇的胡僧,但元氏的地位无可动摇,田季安也只能发洩怒气后悻悻而去。




很多人注意到《刺客聂隐娘》中似乎有两套话语,一套话语近于纯文言书面语,在议事的时候讲,师父向隐娘下达指令,进行训导时讲,嘉诚公主自比青鸾时也讲;另一套话语则更家常更白话,常常使用“的”“了”等语气助词(比起国产古装电视剧喜欢在每句台词后面加“啊”“吧”“呀”当然干净得多),主要用于人物述事或回忆时。两套不同风格的台词,或许是为区分说话场合与对象,但也可以解读为大叙事与小叙事的区别。关乎庙堂、天下之事,是用雅言;俗人世事,才用白话。


其实影片中还有第三套话语,那就是聂隐娘式的沉默。大多数时候,她是“隐”娘,她走动着,行动着,但很少说话。(舒淇或许是我想得到的华语片主角中话最少的一个,除了《悲情城市》中的梁朝伟)聂隐娘回忆过嘉诚公主教她弹琴,自比青鸾,另外重要的话只有两句,一句是她对田季安说“瑚姬有身孕”,另一句是对师父说她杀不了田季安,因为“其子尚幼,魏博必乱”。前一句是帮人,既救瑚姬,也向田季安点明了田府中弥漫的阴谋。后一句看来是关乎政事,但是下山回家前的窈七不说这话,俗世中历练过的聂隐娘才有此表达,个中缘由,就要说到另一个看似可有可无的角色——磨镜少年。


原著中选择磨镜少年是侠客反逻辑的行为,甚至不是《聊斋志异·侠女》中报仇者的自晦方法。在《刺客聂隐娘》中,隐娘的选择就容易理解得多。磨镜少年路见不平出手相救聂父是一端,更重要的,或许是影片中聚焦的,磨镜少年带给山村生活的欢乐。他细心地把镜面磨得锃亮,照了照嬉笑的孩童,又专注地清洗镜背的纹饰。这个镜头让我莫名地感动,尤其考虑到唐时普通人家对镜子的宝爱与珍惜,磨镜少年似乎成了寂寞山居的一道微光。他或许可以象征俗世生活、艺术与普通而炽烈的情感。随着他的出现,画面从压抑、黑暗的节度使府,转向了明丽、优美的湖山,背景音也从迫人心肺的晨鼓暮鼓,变成了欢快难抑的风笛。总之,我们可以将磨镜少年,视为聂隐娘摆脱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政治生活的一种救赎可能。聂隐娘与精精儿拼斗受伤,由磨镜少年而不是别人为她敷药疗伤,似乎点明了这段感情的确立,而镜头摇开去,停在了屋角聂父痛苦沉重的面容上,或许是在说明,此时隐娘已经下定了决定,她要真正地“隐”了。




影片结尾,最终向师父表达了她不杀田季安的决定,并成功阻挡了师父的追击后,聂隐娘守诺返回山村,与磨镜少年一起被村民送往新罗——或许可以比拟为《魔戒》结尾弗罗多离开夏尔去往阿门洲。她需要浮槎海外,完成彻底的逃离,既是疗伤,也是新生。


侯孝贤式的断舍离


如果你觉得,看了以上分析,“哦,我明白了,《刺客聂隐娘》不过如此”,那你就图样图森破了。艺术作品从来不在乎讲述了什么,它只在乎如何讲述。张天翼在创作谈中写过,《红楼梦》的故事特别简单,一句话可以讲完:从前有个贾宝玉爱上了个姑娘叫林黛玉但别人不让他俩在一起后来黛玉死了宝玉也出家了。但是《红楼梦》终究是千古名著。


所以我也能理解之前许多评论,为什么都嚷嚷好看,却总是说不清楚怎么个好看法。因为这是一部侯孝贤电影,而侯孝贤,用朱天文的说法,“基本上是个抒情诗人而不是说故事的人”。朱天文是这样说的:


“吸引侯孝贤走进内容的东西,与其说是事件,不如说是画面的魅力。他倾向于气氛和个性,对说故事没兴趣……(对于背景交代),他用情绪跟更面直截跳接,不做回忆方式的处理,而近似人的意识活动那样,气氛对了,就一个一个镜头进去,并不管时空上的逻辑性。”


这段话让人想起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里“韵味”(aura,或译“灵韵”或“氛围”)的定义:“在一定距离之外但感觉上如此贴近之物的独一无二的显现”。按照本雅明的观点,照相机发明之后的机械复制时代,艺术品的韵味就已凋谢。但这并不妨碍艺术家始终不懈的追寻。侯孝贤在《刺客聂隐娘》中,仍然在追寻独一无二的氛围,为此他固执地使用胶片拍摄,要的是那种胶片特有的颗粒感。


所有身边的人都说,侯孝贤是用直觉在拍电影。他自己也说,是拍了好几部电影之后,才体会到“原来镜头就是眼睛”这一道理。跟侯孝贤聊过天的人都知道,他不讲任何大道理,所有理由与解释都会落在他的直觉上,选演员如是,选景如是,拍片亦如是。2007年,盛传侯孝贤有意将《合肥四姊妹》搬上银幕。正好我们单位请他来讲座,我就问他是否确有其事。侯孝贤先是确认有此想法,接着大摇其头,说这次去安徽看了看,当地的人“已经没有民国的脸了”。这件事给我印象很深,虽然不一定是《合肥四姊妹》流拍的唯一原因。




《刺客聂隐娘》带给侯孝贤的新课题是,这不再是他熟悉的台湾乡土或都市生活。于是我们总听到他在各种访谈或侧记喃喃自问:唐朝是什么样子?那时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好想回到唐朝去看一看……


我想这也是《刺客聂隐娘》一开篇就特别打动我的地方。我们已经有太多书写唐朝的影视作品,可是只有《刺客聂隐娘》拍出了唐朝人的日常生活。自然的光线,合身也合理的衣裳,还有随意的举动,最关键的,是镜头的散漫——这一切都在告诉观众,画面中的人在生活,而不是在聚光灯下表演。


朱天文说,侯孝贤特别讨厌“因果关系的直线进行”,就是每场戏,每个人,每个动作,每句台词,都带有作用与目的。在他爱用的长镜头里,一定会有大量别人眼中的冗余景物与画面,然而侯孝贤就是热爱“那些不相干东西里丰富的趣味和生机”,“永远吸引他从叙事的直线上岔开,采以不规则的蔓延”。你看画面这样娓娓拍来,似乎叙事者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下面将发生什么,他只是沉迷在这一刻的氛围之中。


所以《刺客聂隐娘》常常会有这样的剪辑:上一个镜头人们还静默地、缓慢地、“笨笨地”(朱天文说舒淇)地在画面里走,下一个镜头,一个人已经一刀劈向另一个人。就好像摄影机突然从日常状态中被惊醒过来,或是旁观者急忙打开手机,已经略过了事件最初的发端。


不少人说看《刺客聂隐娘》有时会有看风光片的错觉,因为会突然出现一些很美的空景。这是要干什么呢?他们问。我个人的看法,全片基本是聂隐娘的视角,当镜头停留在空景之时,其实是聂隐娘内心的犹豫,而且是以外在的环境与内心一同印证与挣扎。对于聂隐娘来说,行动并不困难,无论田季安还是元氏,都挡不住她的短匕一击,但是决定是艰难的,田季安有他的魏博子民,元氏有她寸步不离的三个孩子。你如何能在孩童眼前杀死他们的母亲?这个难题或许不属于唐人,而是属于当代。如果做不到剑道无亲,又如何在这个时代扮演好一个刺客的角色?在静静的湖光山色间,在聂隐娘笨笨的行走之中,“抗争与逃离”的主题仍在延续。


从前我与一些朋友讨论过诗与散文的区别。当然区别不在于分行或不分行。我们的结论大致是:散文需要连续的叙事,而诗必须是跳跃的。听侯孝贤说他其实拍了44万呎胶片,连田季安、窈七小时候的故事都拍了,还有高捷与戴立忍这两个人物,后来也全部删去,相信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会响起一声叹息:多么奢侈的剪刀啊。我也忍不住对邻座说:这个故事架构,如果拿来拍电视剧,足可以撑到三十集开外。但是侯孝贤这个处女座(其实是白羊),居然只肯留下了106分钟。真是侯孝贤式的断舍离啊。


可是画面又显得那么随意,看上去无所用心。以前汪曾祺谈到自己小说结构曾总结为“苦心经营的随便”,可以用来转赠侯孝贤。




下面说几句看着像广告其实是掏心窝子的话:


《刺客聂隐娘》适合喜欢唐朝,喜欢诗,喜欢日常生活的人。想去看的人,一定要去看大银幕。因为对话极少,画面极美,绝不能使用国产电视剧那种你一会儿上个厕所一会儿接个快递也不耽误事儿的观看方式。


观看的时候一定要静下心来,不要急。不要管那些可能陌生的人名地名,不懂历史无关紧要。你要愿意甚至可以将之理解为一名白领女子逃离北上广去大理的故事。记得用聂隐娘的眼光去看世界。


忘掉他们封给侯孝贤的“大师”头衔。相比之下,他更像一名执拗、出色的匠人。永远不给你稍有瑕疵的制品。细看每一个细节,每一帧画面,会很耐看。看得到这样的电影,人生不定能有几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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