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老家的土屋

 上至善若水 2015-08-28

作者: 村夫
再过十来天,就是我和妻结婚20周年纪念日了。这20年来,妻和女儿跟着我“转战南北”,一路奔波。我们从寄住亲戚10平米的筒子楼,到合租别人的小平房,再到暂住部队营区的公寓房,在经历9次搬家的之后,直到我40岁转业到孝感时,最终才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一套120平的商品房。虽然住房条件一次次改善,但最让我梦绕魂牵的却是老家的三间土屋。
  
  老家土屋坐东朝西,由三间正房和两间偏房组成。偏房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盖的,三间正房则是解放前父母分家后盖的。说起三间正房的建造过程,一直是父亲一生津津乐道和引以自豪的。父母结婚后第二年就和大伯分了家。那时,不满18岁的父母为了避免大家庭的矛盾,决定在老屋后面的山脚下挖一块地基盖房另住。那时是在解放前,土改运动还没有进行,我家有自己的山林。农村的土屋墙体是用挖地基翻出的黄土夯实的,石头也可以就地取材。木材就成了土木结构房屋最主要的建材。门窗、屋梁、檩子、椽子、楼枕和家具等,全都可以从自家山林解决。建房花费最多的是人工。过去人工是不要钱的,主要是招待吃饭、酒菜等。为了筹集建房所需要的这些物资,父母起早贪黑、勤扒苦做,从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借个遍,终于将三间瓦房盖了起来。
  
  父亲说,盖房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上梁。堂屋中间的大梁,是请专业的画工画好的,正中好象是一个太极图,两边是一些花鸟图案。60多年过去了,我们现在还能依稀分辨出当年这些图画的轮廓。上梁有严格的礼仪程序,因为它象征着房主人一家未来的运程,所以无论是主人还是帮工的都特别重视。上梁时,负责建造房屋的“工程师”也就是盖房的木匠按照既定的程序,提着斗(过去装粮食的容器)从屋梁上边走边唱。同时他还向堂屋里撒五谷和孩子们喜欢吃的点星,象征着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三间土屋根据用途,其名字也有区分。中间的叫“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厅,主要放置神柜和餐桌椅;南边的一间我们叫“厨屋”的是厨房,做饭和冬天烤火的地方;北边的一间是卧室,我们叫“房屋”,里外干墙分开,父母住里面,我们住外面。这里也是我们七姐弟出生的地方。“房屋”又分上下两层,中间用楼枕支撑,楼面用实木铺平。几个姐姐平时住楼上,家里的粮食和衣物也都放在上面,以防潮湿。在农村办红白喜事的时候,这里也是收取客人礼品礼金所在地,我们叫“库楼”。
  
  这三间土屋盖好不久,土改就开始了。我家的山林被收,土地被收,农具被收,只剩下母亲的嫁妆和生活必须的锅灶了。从解放前到改革开放前这三十多年,三间土屋没有变样。中间瓦片年久破裂导致屋漏,北边的墙体被雨水冲刷了几处漏沟。我很小的时候,每看到这一片漏痕,总担心墙体倒下来,但让人惊叹的是这片墙一直耸立至今。到了80年代,生产责任制实行以后,我家又划到了一片山林。几个姐姐出嫁了,大哥也快到了结婚的年纪,父亲才考虑到再在北边山墙外开挖地基,另盖两小间偏房。从此,南边的厨屋加了楼板再干上土墙,我们兄弟才有了各自的卧室。
  
  土屋虽然简陋,但它冬暖夏凉。严冬时节,我们兄弟挤一个床睡觉,上面只盖一床被子,下面垫着竹席和稻草,也能度过一个冬天。如果换到现在的水泥房屋,那是不可想象的。夏天的时候,除了蚊子不可阻挡外,因为土墙隔热的缘故,暑天也不象城市森林那样离了空调不能过。
  
  老家的这三间土屋见证了半个世纪的风云变迁。每次政治运动,都会在它的土墙上留下印迹。这些标语都是刷了写,写了刷,一层盖着一层。从最开始的“打土豪,分田地”到“人民公社好”、“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从“四清”运动到文化大革命、粉碎“四人帮”,再到改革开放后的计划生育。后来经济条件好转之后,父亲请人挑来石灰把土墙粉刷一遍,原来的政治标语也被深深地掩盖在其中了。
  
  父母亲在土屋里住了六十多年直到他们离世,始终没有舍弃这几间房屋。期间,我们兄妹曾经也接过他们到城市居住,但父母亲舍不得这几间伴随他们大半生的老屋,没住几天还是选择回到乡下。用父亲的话说:你们城市房子的水泥味,不如乡下老屋的泥土香。
  
  儿时放学的路上,每当我看到土屋冒烟的时候,几里路远就能感受到饭菜的香甜。长大后,我离开家,父母亲会站在土屋前目送我走出村口。当听说我要回来时,他们又佝偻着身躯在土屋的台阶前轮流张望。父母亲就在这20多年的张望中累弯了腰,盼白了头。如今我回到老家,再也看不到父母忙碌的身影,唯一呈现在眼前的还是那几间逐年破败、承载着我童年记忆的、伴随父母一生的老土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