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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穿长褂

 圆角望 2015-08-31

 ◎ 李瑶音

千年古镇,很繁华,但有点闭塞。走水路进入运河,先要从码头启航,在苕溪上驶出一大截,拐个弯才入运河。走陆路,从省城过来,一条简陋公路,车子摇摇晃晃半天,才能抵达县城城墙外的简易车站。

那年,不知日本鬼子怎么进的馀不镇——德清县城。都以为,这个四面被山包围、东西南北都有城墙挡着,固若金汤的小城,侵略者的铁蹄岂可踹开。直到天空出现贴着膏药旗的飞机,炸弹呼啸而至,人们才捶胸顿足大骂“天杀的”。

侵略者野蛮闯入,美丽小城生灵涂炭。我的舅舅还是小小少年,却被到处寻花姑娘的鬼子砍了一刀,幸亏躲闪急速,只伤到手臂,但鬼子还是把他抓了去。我爷爷的徒弟更是惨烈,他被汉奸出卖,鬼子抓他后,见他坚强不屈,绑他在树上,烧了。

这天是端午节,我奶奶带了家人准备吃的。爷爷又不知去哪了。爷爷总是行踪不定,家人已经习惯。只有奶奶知道,爷爷是地下党,在从事抗日活动。这天的爷爷是穿了长褂出门的,端午节天气已热,长褂一定让他热得难受。奶奶说,爷爷是君子,再热的天,要穿长褂还得穿,不能因为贪凉而有失君子风度。

古镇大小弄堂数不清,鬼子不敢独个往里窜。这让爷爷他们的地下活动有了掩护。

爷爷的公开身份是县城天生镶牙社、天生照相馆的老板。鬼子、汉奸也要看牙,似乎不想马上让这个牙医消失。突然,鬼子准备动手了。上午早餐时分,鬼子翻译来到我外婆的小吃店。

“你跟那个牙医冯老三蛮熟?”他问我外婆。

外婆愣怔一下,说:“人家是绍兴佬,我是本地人,路上碰着点个头就勿错了,熟啥?”

是的,我爷爷是绍兴人,成家后在杭州落脚,后携妻带儿到德清,成为这个偏僻县城中有点特殊的家庭。爷爷大名冯文治,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于是人人都叫他冯老三,不知是地下工作的需要,还是他就喜欢人家这样叫他,以致后来连亲戚都记不得他的大名了。

外婆奇怪汉奸翻译为啥要提冯老三。翻译又开腔了:“这个冯老三是有来头的,皇军已经拿到情报……脑袋保不住啰,弄不好满门抄斩啊!”

不久,翻译走了,却少有地回头朝外婆瞥一眼。

望着翻译暧昧的背影,外婆脑袋翻腾了:冯老三有来头……脑袋保不住……满门抄斩?这个狗翻译,演的哪出戏?是要我去通风报信,还是试探我?……外婆不是思想家,她不想把脑袋壳想破,她拿出一贯的利落,叫来伙计,吩咐道:“赶快把这蓝生粽子拿去冯老三家,就讲今天端午要来拿粽子的人家太多,来不及煮了,叫他们自己煮,价钱打折头算了!”

此时的冯老三家,我奶奶和家人一起已经裹了很多粽子,家人加上客人要一起过个像样的端午节。对于我外婆派人送来的生粽子,我奶奶摸不着头脑,想想可能是我爷爷预定的,收下后也没说啥。后听到店老二说声“你们把粽子钱送到店里吧”,奶奶也只是应道“好啊好啊”。

奶奶不知爷爷啥时出的门,几位客人昨晚出门后也没回来,客厅里冷冷清清的。不知过了多久,我父亲与两个姐姐开始吃粽子,突然,只见爷爷的大徒弟急匆匆奔进厅里,气喘吁吁告诉我奶奶:来了很多日本鬼子,快要砸破大门冲进院子了。

奶奶赶紧拉上儿女往后厅奔去。后厅住着一对母女,紧急中帮助奶奶他们从楼窗口爬到屋顶,再从屋顶爬到后面山墙。奶奶护着儿女翻过这山墙,进了一大户人家。这家的主人与我爷爷是至交,很快把奶奶他们藏了起来。

鬼子兵闯进了我爷爷家,没见我爷爷和家人,倒是厨房飘出的粽子和鱼肉香味,引诱他们都往厨房跑。鬼子兵大吃大喝起来,这给了我奶奶他们逃脱的时间。

当晚,地下党组织设法护送一家人出城,我奶奶带了大女儿出东城门前往塘栖,然后到她的老家海宁硖石。我父亲与他的小姐姐坐小船到上柏,后由一位山民用箩筐挑着他们上了莫干山,住在一家汪姓人家隐蔽。而我的爷爷作为共产党地下谍报队长,继续他的抗日情报工作。后来,当日本鬼子被赶出德清,人们看到我的爷爷仍然穿着长褂,和地下党战友一起,打开城门迎接新四军。而我爷爷的亲哥哥,则穿上了新四军军装,正式成为抗日军人。

家人说,爷爷身上的长褂有很多暗袋,可以放好多钱,他要用这些钱去买情报、买药物,送往新四军……

儿时的我,会幻想爷爷的长褂就是魔术师身披的大褂,会不断地从里面变出好多好多东西,有金鱼、有飞鸽、有鲜花……我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就是这样一位机智勇敢抗击侵略者、保卫家国的战士,他和战友们一起,用自己的生命去赢得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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