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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图片由陈萌提供 我小时候特别讨厌男士发型，爸爸的朋友总是梳着着油头，穿上不得体地西装看起来像奸商；小学校长的地中海发型上用来掩护的那一绺头发，总在每周升旗仪式的时候迎风招展；而好多男同学们夏天都被家长剃了光头，再加上他们都叫什么什么“龙”，所以我总是认不清楚；当然，偶尔马路上也会见到长头发或者扎辫子的男人，以我那时候的见识，遇到这样的情况后，我总要跟别人惊小怪地描述一番。所以，对于男生去理发店花超过15块钱这件事，我总是奇怪：真的有必要吗？反正都没什么用吧？ 直到最近打算去采访北京一家复古理发馆 TWOFACE （双面）的理发师和创始人陈萌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还都是招贴画上的 pin-up girl。但打开他的微博，却发现上面大部分顾客的照片都是男的。而且，一见面陈萌就告诉我，理发店门口常见的那种双色旋转灯箱，以前是男士理发馆的标识，等于是“女士止步”的意思。看来我误解了复古发型这回事，也误解了男人和头发的关系。 陈萌从上个世纪末就开始研究复古发型和服饰，在理发生意之外，全部精力都几乎都投入到年代造型和服装收集上面。难怪他虽然有一个二次元色彩的名字，并且也穿得时髦，但言谈举止却是老派风格，甚至比他二、三十年代的风格的店面装修更像是从民国穿越出来的，以至于聊天时，我总忍不住用“您”来称呼他。 我们跟他聊了聊来 TWOFACE 做复古发型的客人、理发馆在中国的兴起、他对现代流行发型的看法，以及他是怎么从哈日青年走上复古发型师的道路的。
VICE：来这儿做复古发型的男顾客多还是女顾客多？他们为什么想做复古发型？ 陈萌：我们这个店开业三年了，头两年还是女顾客多，今年男顾客增长特别快。以前客人的男女比例大概三比七，现在男顾客可能超过女顾客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两年男士背头火了，大家都想要这个发型，而我们又比较擅长这个，所以很多人听说我们这个地儿就找过来了。 男顾客百分之八十都要求做复古发型。这些人可能希望自己看起来时尚一点儿，但是他们关注的点不在这里，所以就需要我们来帮他完成这个任务。女的来做复古发型的一定是因为有事儿，比如说生日或者 Party。 要是碰上那种特别不适合、还非要做复古发型的客人怎么办？ 没有人不适合。对男顾客来说，我们这里经常做的就是20-60年代左右的分头、背头，有的人叫油头，这种发型任何人留都不会太难看。那其实就是男士的一种正统发型，干净、利索、简洁、大方。其实咱们的领导人留的也是这种发型，只不过他们两边儿不清。你根据脸型，脸尖的两边儿就别搓的太厉害，要是胖子就搓清了。谁都合适，否则这个发型不可能延续那么长时间。 那女顾客爱做的复古发型都有些什么样的？ 女士能接受的一般就是60年代那种发型，梦露、蛋卷儿头、海报女郎那种波浪头。因为有的发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比如清宫廷发型，一般人做不了，你想做也不一定有那么多头发。 《广告狂人》你看过吗？里面有好多女人们在沙龙里做头发的场景，以前那些发型都是一个礼拜到沙龙去一到两次，让发型师帮你做出来的，烫是烫不出来的。我们本来也在推这些，但是真的做这样的发型的顾客一年最多只能来一次，生日或者遇上 party 来一次。做完了，在店里拍个照片儿也就算了。这不是一个维持生意的路子，所以我们在这之外也做其他风格的发型，就是一个 Hair salon，也不是严格的 Barber shop。 讲一下 Barber shop 和 Hair salon 吧。 Barber shop 其实是男士刮面和剪发的地方。以前，西方只有 Barber shop 门口才会有那个双色旋转的灯箱，这是他们的一个传统，女士们看见这个东西是不会进去的。现在倒是泛化了。我如果做成一个 Barber shop 的话，是不能接待女客人的，所以我也并没有写这两个词，而是叫“Hair dressing”。而 Hair salon 是指一般的美发店。 所以，现在有些美发店上面写着 Barber Shop，这其实是不对的。
理发店在中国的历史是怎么样的？ 在上海，第一家洋人开的发廊要追溯到一八九几年，在当时的法租界。这是上海真正的第一家洋人理发馆，当时也是专门服务于洋人。发廊里需要帮工，请的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是从这儿学会了他们德理发方法。从这儿以后，中国人的发廊才开起来。 中国人开的发廊百花争鸣是在一战以后。因为当时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都受到了重创，比如法租界、德租界当时都是很牛逼的，受创以后这些洋人就都回家了，于是二三十年代之后，中国人开的理发馆就起来了。 复古和真古有什么区别？你做的发型都是历史上有的吗？ 大部分是历史上真的有的，但是每个个体都不一样，理发师当天的状态也不一样，就像你每天给自己弄头发，也有的时候会怎么弄都不顺，这说明人手工的东西都有微妙的变化。 另外，现在的工具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在理发师里面，我属于异类，因为我喜欢还原老的工具。比如手推子，火钳什么的。但是，不能说老工具就比新工具好，手推子有手推子的好处，电推子有电推子的好处。你说电卷棒和火钳哪个好？我百分之百告诉你，电卷棒好，因为插上就热，我用火钳，还得烤呢，还不安全，还不能碰那个头儿。但火钳也有它的小味道，有它的那个劲儿。就像手推子柔，电推子方便，但是有点儿愣。每个东西都有自己的特点。 您钟爱老工具，是不是因为新工具无法还原老发型的形状？ 您小时候吃过大白兔，现在也吃过，我问您，他俩一样吗？从包装到印刷，乍一看，都一样；仔细看，哪儿都不一样。因为技术在更新，步骤在更新，手法在更新。 用新工具能不能做出老的东西来，可以，没问题，因为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但是，我能看出来这里面细微的区别。我觉得每个人对一件事的观察能力是不一样的，给我看古董的话，可能给我一年我也看不出来哪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至于发型和服装，我可能一眼就知道了。 除了发型之外，TWOFACE 的店面装修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这个店纯粹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愿开起来的，初衷就是试图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还原理发馆原来的面貌。因为我比较怀旧，也比较喜欢民国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瞎做的，是按照当时的许多资料来做的。那些形制都是还原二十年代、三十年代甚至一几年的样子做出来的。之后我在这基础上再做一个精选，形成了我自己独特的东西。 讲讲过去不同时期的老发型吧。 男士发型从一九一几年到六十年代之前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包括西装等等，跟现在都没有太大区别。现在给你一张一九零几年的照片，你可能觉得“那时候竟然这么时尚”。 60年代的时尚就是革命元素；70年代是反战元素，嬉皮喇叭裤；80年代的发型流行后面留长烫小卷儿，那时候男的女的都是烫的小卷儿，那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正是因为这样，90年代又返璞归真，你看那时候的日本女明星就知道了，比如酒井法子她们。 我个人的一个评价是，2000年初的时尚还跟90年代不同，还有自己的特点，从2010年以后到现在，就是一个乱穿的时代，各种时代所有的标签、符号全部都有体现。 举个例子，1982年，《终结者》1上映，男主人公穿的那双Nike的鞋就是1982年上市的，咱们现在来看这个电影，就能够从这里推断它肯定是1982年以后的电影。但我们这个时代是各种复刻的时代，复刻出来的东西全部都和当年一样，所以现在所有元素都可以在2010年以后体现出来。 那咱们还说发型，现在的流行的发型到底哪儿不好看了？ 我没觉得现在的发型不好看。咱们现在这个时代有一个好处，就是中国现在慢慢学会更包容了。我在2002年底回国的时候，走在马路上一直有人看我，指指点点，因为那时候，马路上像我这样比较爱打扮的男生还是不较少，当然我那时候造型也比现在夸张一些。 现在就包容多了，我觉得中国能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90后这一帮人起来了，这帮人敢穿敢做，先做再想。指着八零后，我们不可能打破这个传统，因为我们受的教育还是比较传统的。 所以没有事情是真正的好与不好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两面性，有时候需要优雅，有时候可能就需要抖性感；有的人可能一直很绅士，但他内心里很狂野，或者就是个流氓。就像我的店名一样，TWOFACE，任何人都有两面，我们就想把人们的另外一面表现出来。 你是怎么开始研究复古发型的？ 这得从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说起。毕业之后，我想考天津美院和中央工艺美院，结果没考上。别的学校录取我，我又不想去，还想去这两所学校，那就只能复读。但是复读，我觉得栽面儿，就出国吧！ 当时我已经在追 vintage 这些东西了，我是从99年正式开始追的，像阿迪三叶草什么的。最早，我们这叫“哈日”，那时候追成我们这样的，天津这一帮人是中国最早的先驱。当时北京在追 H.O.T.，安七炫这些，我们就追木村拓哉他们。正是因为这个底子，我最后决定去日本。 那时候就是爱美，到了日本一看，觉得“世界原来还可以这样”。因为那个时候的中国跟现在比，差距还是挺大的。那时候互联网还不发达，咨询、媒体跟现在都没法儿比。我那时候想看一本日本杂志，得去那种旧书摊儿，或者是留学生、船员儿带回来的书。都是很珍贵的，有钱都买不到的。我们在里面看，哦，原来牛仔裤可以这样，这些银的东西怎么这么好看呢？所以，我到日本就开始学服装了。 学了没有一半儿，我开始觉得，人不论走到哪里，都需要有一个技巧，要是成就，能成很高，不成也饿不死。再加上我对头发有点儿天赋，会打理，就这样了。 学到之后，我拿到了日本给我的执照，相当于我理发在日本是合法的。在那里拿到执照还是很难的，学习都是日语，你需要上两年学顺利毕业，然后才有资格考试。考试又分实操、笔试。实操其实很容易，只要练练练，不是傻子都能学会。笔试是最难的，什么物理、化学、美容师法、穿和服、美甲、消毒、传染病、皮肤、服装史、画画……。现在我老多都忘了，但学过的还是有用，我觉得我到现在，跟那时候打下的基础有很大的关系。 研究发型之外，您平时有什么爱好？ 其实业余所有时间我都放在年代造型上面了。这两年我一直在研究服装，闲钱和闲的时间都用在收集古董衣服上了。我收集的东西里面，最早的达到一八八几年，晚到80年代的也有，比较珍贵的主要都在1880到1920这三十年之间，三十年代也有一些。主要是以那种大礼服为主，男女都有。去年，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找人做了一个皇冠出来，按照女王加冕的时候那种皇冠做的，皇冠、权杖、宝球三件一套。这就相当于一个大手工，这个物件儿虽然是新的，但上面的宝石都是从老首饰上扒下来的奥地利老水晶，我给您看一个视频您就看出来了。 谢谢您，陈萌。 下拉页面，浏览更多陈萌和他的 “作品” 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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