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经历战争苦难、胜利喜悦的孩童、青年,今日已是耄耋老人。面对记者,他们将记忆中70年前那一日扬州城欢欣鼓舞、扬眉吐气的盛况娓娓道来,呈现给今日生活在和平岁月里的人们。 1945年9月2日,美国“密苏里”号巡洋舰上,日本政府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第二日,中国举国欢庆,9月3日成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70年过去,这一天还如昨日一般鲜活地存在于很多当年还是孩童的老人的记忆里,即使他们已经年逾八旬、九旬。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纪念日,更是生活的转折点。 没了刺刀、步枪和巡逻狗 接管扬中时,日军恭恭敬敬 讲述者:朱嗣蕃 当时年龄:29岁 “我们社区有一位99岁的老革命,听说他是1945年来扬州的,应该目睹了当时胜利日的情景。”从社区工作人员处得知这个消息后,记者立刻赶到了沙南社区。 住在沙南社区的朱嗣蕃老人如今已99岁高龄,身材不高、背有点驼、走起路来需要扶着桌子。老人告诉记者,自己在1945年时曾随叔叔前往接收扬州中学。 “我出生在涟水,幼时随父母搬到泰州,1945年暑假期间我跟随在政府教育部门工作的叔叔来扬州接管扬州中学,此后便定居在了扬州。”朱嗣蕃老人说,在日军侵占扬州期间,扬州中学的“树人堂”是日军在苏北的司令部,扬州中学马路对面是日军宪兵司令部,“这两处地方以前戒备森严,在日军宪兵司令部还设有刑房和牢房。我听说当时有很多扬州地区的抗日人士和无辜百姓都牺牲在这里。” “我和叔叔前来接管扬州中学的时候,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记得不是特别清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1945年的开学前后,当我们来到扬州中学的时候,推开大门,道路两侧都是半人高的野草,五六个没有枪的日本士兵依然驻扎在扬州中学的树人堂里,当他们得知我们的来意后,非常的恭敬,我记着这些日本士兵在我们接管后依然住在树人堂里,直到半个月后才离开。马路对面的宪兵司令部门口那些往日里肩扛步抢、腰挎刺刀、牵着狼狗巡逻的日本兵也不见了,我们只看到门口有两个垂头丧气的卫兵徒手站着,等待着中国军队前来接管。” 日本兵都低着头走路 见到老百姓再不敢耀武扬威了 讲述者:朱瑞喜 当时年龄:7岁 今年80多岁的市民朱瑞喜回忆说,自从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扬州后,扬州闹市区那些在街上耀武扬威,喝醉酒就寻衅闹事的日本士兵明显变少了,就算是出门也是低着头走路。 “日本人不敢耀武扬威了,但老百姓对他们的痛恨一点也没有减轻。当时在路边,老百姓见到身穿日本军服的日本兵不是唾骂就是痛打的事件经常发生。”朱瑞喜说,“我亲眼在教场附近看见一个身穿黄色军装的日本兵在街上走着,突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大喊了一声‘这里有一个日本兵’,这句话刚喊出口,一群人就迅速围了上来,把这个日本兵团团围住,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动的手,反正就看见居民们你一拳、我一脚地把这个日本兵打得哇哇直叫,抱着头直跑。” “当时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以前日本人经常在古运河上开着挂着太阳旗、架着机关炮的汽艇到处乱转,耀武扬威。从那之后,汽艇规规矩矩地停放在了日军驻地的河边,汽艇上的太阳旗也下掉了,机关炮也拆了,留在岸边看守汽艇的日军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复往日的‘神气’了。有些胆大的孩子拿石子砸向他们,他们也不敢还手。” 无线电传来胜利消息 报童沿街叫卖胜利日“号外” 讲述者:程裕祥 当时年龄:8岁 “抗战胜利那一年我8岁,那时候我家就住在现在的国庆路,在当时来讲,那边就是扬州城市的中心位置,所以我见到很多庆祝的场面。70年过去了,那些场面我依然记忆犹新。”78岁的程裕祥老人至今记得抗战胜利那一天扬州城欢欣鼓舞的场面。 《江都日报》馆挤满买报的人 “其实扬州的庆祝从几天前就开始了,当日本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的消息传到扬州后,扬州城里处处欢声笑语、家家户户鞭炮齐鸣,街头巷尾锣鼓喧天,用红、黄、绿色纸张书写的标语贴满街头,扬州人用这些方式来庆祝胜利与和平的到来。”程裕祥说,在那段全城欢庆的日子里,辕门桥、教场街(今国庆路)、贤良街(今萃园路)、多子街(今甘泉路)、左卫街(今广陵路)、砖街(今渡江路)和东关街、大东门等繁华地段的街道上,各大商店的台式无线电收音机几乎整天都开着,人们可以不断地从无线电波里收听到胜利的消息。 “当时位于埂子街的《江都日报》馆门口挤满了人。大家都在抢购当天的报纸,等着看抗日战争胜利的最新消息。每天清晨,报童沿街叫卖胜利信息‘号外’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段时间报童的报纸基本上很快就卖完了,因为抢着买的人很多。”程裕祥回忆。 举行花灯大游行 不少商店降价庆祝抗战胜利 据程裕祥回忆,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扬州城从新南门(今苏北人民医院西南侧)到新北门(今扬大附中北首);从西门到东关城门口;从小东门到模范路口(今甘泉路埂子街口)及辕门桥、教场街、运司街、左卫街、砖街等要路口,立起了一座座用树枝扎成的高大牌楼,在牌楼上面写有“胜利和平”、“庆祝胜利”、“天下太平”等大字。 “后来我听说,在胜利日当天,扬州各界人士在县体育场(如今工人文化宫身底)集会,那天晚上还举行了庆祝抗战胜利的花灯大游行活动。”程裕祥说。在欢庆胜利的那段时间里,扬州城有不少商店以降价出售商品和推销“完全国货”商品,来庆祝抗战胜利。“那一段时间里,全扬州城的人民都沉浸在一派欢乐的庆祝氛围之中。” 通讯员 陈桂香 李梅 记者 宫鋆煜 实习生 路博学 李佳 抗战胜利日重返扬州 举家逃难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讲述者:吴兴镐 当时年龄:18岁 “抗战胜利后,每个人都很兴奋。日本人害死了多少人啊,让多少家庭遭受了灾难。”说起抗战胜利的记忆,四望亭社区年近九旬的吴兴镐老人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声音也提高了。他翻出自己曾发表在《广陵春秋》上的诗句念给记者听:“扬州沦陷遭祸殃,万福桥上成屠场。大舅被虏又遇害,国仇家恨记心上。” 当年举家逃难 舅舅在万福惨案中遇害 1937年12月17日,这个日子吴兴镐老人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因为这是他至亲的舅舅郭裕奎惨遭日寇枪杀于万福桥上的日子。此后,这一天便成了祭奠舅舅的日子。 那一年,位于扬州石牌楼的敦吉当典是个规模不小的当铺,一日突然遭遇日本强盗的洗劫,之后日本人还疯狂地放火毁屋,冲天的火光殃及了四周邻居。 吴兴镐的舅舅家住得胜桥串殷巷内,离火场不远。本来在日本鬼子占领扬州后,舅舅郭裕奎一直在家陪伴照顾几位老人,提心吊胆地不敢外出。可当舅舅发现熊熊大火时,他最先想到的是附近邻舍的安全,竟忘记了个人处境的危险,立即准备开门外出救火。当时,吴兴镐的外婆死活拦不住,舅舅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舅舅这一去便是一夜未归,可怜的外公外婆彻夜未眠,胆战心惊。没过多久,外公突然打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12月17日下午,日本兵在万福桥上丧心病狂地用机枪扫射,屠杀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四百多人。 思子心切,也就顾不上许多,外公跑到出事地点寻找大舅的遗体。在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中,外公竟从穿着上一下子认出了舅舅的遗体,之后强忍悲愤,回到家中痛哭了一场。 “那一年我10岁,舅舅也就才22岁。”吴兴镐老人说,舅舅郭裕奎的离世,也造成了家庭变故。外公外婆此后终日悲愤填胸,外婆一病卧床不起,结果含恨而终。舅母更是每天以泪洗面,伤心过度,后来在悲惨孤寂中精神失常离开了人世。 胜利后重返扬城 街上贴满标语,人们载歌载舞 1945年9月2日,参加对日作战的同盟国代表接受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在停泊于日本东京湾的美军军舰“密苏里”号上举行。至此,中国抗日战争胜利结束,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也落下帷幕。 求学中断、逃难在江都嘶马镇的吴兴镐老人还记得,当日本无条件投降以及抗日战争结束的消息传来时,他就看到大人们奔走相告,村上立刻热闹起来,甚至有人激动地翻起了跟头。待他和奶奶、姑妈坐独轮车返回城里时,在街上发现,日本宪兵全都不见了,街上贴满了标语,人们个个兴高采烈。“逃难的时候是绑在独轮车上的,回来是坐着车回来的。”对于这点小细节,吴兴镐一直记忆深刻。 那一年,吴兴镐18岁,那时,不论是老百姓还是学校学生都载歌载舞,庆祝胜利。人们欣喜若狂,热泪盈眶,那种兴奋之情真是无以言表。抗战胜利后,父亲又重操旧业,开始继续办报了。 现在,吴老还保存着当年日本人发放的良民证上面的黑白照片,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历历在目,“国仇家恨放在心上。”记者 栾佳丽 时间: 1945年12月 事件: “高邮战役” 激战7日 全歼拒降之敌 1945年8月侵华日军投降以后,华中地区大部分城镇均被新四军收复。但在扬(州)泰(州)线和运河线,仍有部分城镇为日伪军控制。尤其是运河线重镇高邮,驻有日军独立混成90旅团626大队1100余人和伪军第42师近4000人。 为保卫抗战胜利果实,中央军委和新四军军部于12月15日签发作战命令,共15个团兵力发起高邮战役。 在对守城日伪军展开强大政治攻势后,25日开始总攻。八纵两个主攻团的战士,顶着枪林弹雨,突入城内,随即全纵队5个团都投入城内巷战。至26日晨攻进日军城防司令部。日军大队长岩崎眼见被大军围困,遂同意投降。至此,高邮城攻坚战胜利结束。 高邮战役的胜利,创造了抗日战争中新四军一次战役歼灭日军人数最多的纪录,是新四军建军以来最大规模的对日打援攻坚战。该战役无论是从作战对象看,还是从作战时间、作战过程和战役规模看,均构成了中国人民对日作战最后一役。 时间: 1945年8月 事件: 收复宝应 沦陷6年 宝应重回人民怀抱 宝应城是扬州地区收复的第一个县城。1945年8月12日,苏中一地委和宝应县委研究商定:向宝应县城发起进攻,收复宝应城。 18日,部队攻取南、北门外街道,伪军被围困于城内。22日(农历七月十五),部队决定向城内伪军发起总攻,当夜11点20分,总攻打响。攻城勇士视死如归,借着月光和火光,奋力攀城。被派到机炮排去的苏中公学24队学员蔡元如冲在最前面,打响了东门攻城的第一枪,嘹亮的军号在城头响起。经过两小时的紧张激战,进攻东门的部队攻破了城墙,最先突入城内。接着,各路队伍相继冲入城内,同伪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至23日凌晨3点,城内伪军见大势已去,纷纷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战斗胜利结束。 这次战斗,全歼伪孙良诚部42师106团、伪宝应保安团全部,生俘伪团副、伪县长江廉清以及伪警察局长胡学明以下官兵2000多人,缴获汽车8辆、汽艇1艘及枪支弹药、其他军用品若干。沦陷6年之久的宝应县城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成功接应粟裕部队渡江北上后,不幸被捕—— 我的三叔 长眠于胜利的凯歌中 三叔是江都县吴家桥人,原名吴叔邨。三叔自小读书勤奋,聪明伶俐,爱说爱笑,性格率真。 1940年7月4日,郭村保卫战胜利结束。7月7日夜,粟裕将军率领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及老二团、新六团渡江北上,要到吴家桥与挺纵、苏皖支队会合,整编后成立新四军苏北指挥部准备东进。两千多人部队将乘船从新老洲头桥镇南边渡过夹江,经中闸奔吴家桥。我的三叔和三位战友受挺纵委派到江边组织接应部队。接应过程非常顺利,当最后一船部队安全渡过夹江时,天刚刚拂晓。 当天,镇江、扬州两地日伪军获得新四军江南主力从新老洲渡江的情报,便出动三千多日伪军,从水、陆两路,包围扫荡,严密封锁了新老洲,我的三叔因多日劳累发起高烧未来得及撤离。那天,原区政府通讯员胡奎叛变,他领着日军挨家挨户搜查新四军、共产党。 我的三叔不幸被日军逮捕,同行的三位战友,因未及时转移也被逮捕。他决心掩护战友脱险,就悄悄对他们说,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就由我承认是新四军共产党,你们的身份未暴露,不要承认,我证明你们是老百姓。 三位战友又怎么能答应啊!三叔急切而诚恳地说,我家有兄弟三人,我还没有结婚成家,牺牲光荣了没有牵挂。你们一定要听我的……当日本鬼子拷问他时,我的三叔大义凛然:我就是新四军!我就是共产党!他们仨都是老百姓,把他们放了,有话问我好了。三位战友终于安全脱险。 灭绝人性的日军为了示众,将我的三叔双腿用铁丝扣在马的后面,拖着往前跑,殷红的鲜血一路流淌,我的三叔一路高呼:新四军万岁!共产党万岁!……日本鬼子将我的三叔拖到南老洲孟家港江边渡口,扔进了大江……那一天,滔滔的江水吞没了我三叔年轻的生命!那一天,粟裕部队安全过江抵达吴家桥与叶飞、陶勇部队胜利会师! (作者吴晓鸣,扬州人,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公安部宣传局首任局长,一级警监警衔。此文作于2010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日) 侵华日军万福桥大屠杀 遇难同胞纪念碑 侵华日军万福桥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是江苏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都有人来到纪念碑前,追悼遇难同胞,铭记“勿忘国耻、振兴中华”的历史使命。 苏中公学纪念碑 1944年6月1日,新四军苏中公学在曹甸金吾庄成立,粟裕任首任校长。该校培养了数千名抗战和建国人才。1994年,为使这段光辉的历程永照后人,建成了苏中公学纪念碑,当年的老校长夏征农题写了碑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