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为我们爱历史团队成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张嵚。 整个中国古代史上，论国际影响力最强大的时代，当属永乐大帝朱棣在位时期。诚如史书所说：幅员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那时代有多强大？从五伐漠北到七下西洋，从迁都北京到万国来朝，从开通运河到永乐大典。前代皇帝只敢梦想一两件的文治武功，大明王朝就似一个充满能量的巨人，精彩到完美的呈现。 这是一个中华文明真正傲视全球的时代：雄厚到空前的综合国力，繁荣富强的经济文明，领先全球的军事科技，先进一个时代的军事战术，横扫四方的强大军队。放眼世界，几无匹敌。 但要评选这个时代里，谁是勉强可以勉强比肩大明王朝的帝国？答案也只有一个：中亚的帖木儿帝国。  （棕黑色部分为帖木儿帝国） 这个帝国的缔造者，便是在西方大名鼎鼎的帖木儿：先是西察合台汗国的驸马爷，后来篡权开创帝国。领土滚雪球般扩张。一战灭亡奥斯曼帝国，把奥斯曼苏丹巴耶塞特一世抓了俘虏。吓得遥远的西班牙国王，都慌不迭认他做义父。这个雄踞中亚的强大帝国，是当时仅次于明帝国的力量。  （穿着时髦的帖木儿） 而对明朝老大，帖木儿的态度，曾经特乖：洪武二十年的时候就曾遣使拜见，向明朝纳贡称臣，正式认了老大。洪武二十七年又来，这次捧得更肉麻，说大明皇帝朱元璋“为亿兆之主”，他自己更是对朱元璋仰慕到极点，更“祝颂圣寿福禄”。这一通卖力奉承，把朱元璋拍的十分高兴，还派了大臣傅安带使团回访。 但兴高采烈的朱元璋不会想到，表面乖的帖木儿，内心却藏着一个极其疯狂的打算。照着法国历史学家布哇的说法，便是“他终生的梦想就是解除对中国的臣服”。 一：半路夭折的侵华路 世界老二帖木儿，对于明朝老大的惦记，其实已经很久了。 多年以来向明朝低头装怂，一是知道自己实力不够，二就是刺探情报。在中亚扩张的这些年里，明朝的大事小情，他都了解个大概。东征中国的战略，更是全力筹划。 大明派来回访的使臣傅安，更为此遭难：到了帖木儿帝国后就被扣押，尝够了牢狱之灾，为了逼他投降，帖木儿曾押着他在各地示众。但无论怎样的威逼利诱，傅安始终不为所动，坚强保持着大明的气节。十三年后他终于归国时，已经须眉皆白。这位在今天不太知名的明朝外交家，却真正书写了苏武牧羊般的壮烈往事。 而帖木儿的侵华计划，也更加紧锣密鼓。随后永乐大帝朱棣登基，听说了帖木儿的事迹，便派使者来斥责。装怂多年的帖木儿，这下彻底撕破脸，冲着中国使节一顿发飙，说要亲自杀到中国南京，让朱棣在他面前纳贡称臣。 接下来，这个军事帝国的战争机器，便疯狂的向东开动：先召开了“蒙古人大会”，扯出了“反明复元”的大旗。然后集结了倾国的二十万大军，由帖木儿亲自率领，杀气腾腾奔着明朝而来。  （帖木儿帝国军队） 这事儿成功可能有多大？且不论和明朝在战争潜力上的巨大差距，更不论劳师袭远的兵家大忌。就说单纯的军事因素：中亚这块地方，战争水平比中国，整个古代史上都差档次。汉朝以来，在中原被淘汰掉的残兵败将，跑到中亚都能焕发第二春，轻松开创强大帝国。这次帖木儿逆反一把，拿足球赛事比喻就形象：好比一支亚冠联赛赢腻了的豪门，登陆欧冠挑战欧冠冠军，还点名要在人家主场踢。只要对手认真对待，惨案很难避免。 而放在帖木儿这边，中国的边儿都还没摸到，打击就连绵不断：除了粮食吃紧外，还遇到了大风雪，士兵马匹冻死极多。疯狂的出征，一上路就冻得哆嗦。 大明对这事的准备，却是相当认真。明成祖朱棣早严令西北边军认真备战。镇守西部边陲的，便是名将宋晟。以逸待劳的优良条件，火力配备先进的城防体系，外加这位老将镇守西北二十年不败，多次轻松吊打蒙古骑兵的高超本事。一场高概率的惨案，正在对帖木儿虚席以待。 不过不幸(或可以说走运)的是，哆嗦了没几天的帖木儿，永乐五年正月病故于锡尔河。这下后果严重，不但疯狂的出征夭折，他的几个儿子更为了争位互相攻杀，国家陷入内战混乱。所谓解除对中国的臣服，只能黄粱一梦。 而继位的哈鲁，军事水平比不上他爹，做事却比他爹识相。登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释放了中国使臣傅安，礼送他回到明朝，并派使者随行，向明朝重新修复关系。 对他悬崖勒马的行为，朱棣也十分表扬。除了厚赐了使者外，还行使了下宗主国的责任：帖木儿的小孙子哈里，因为夺位失败被哈鲁囚禁，朱棣特意派使者白阿尔忻台来到帖木儿帝国首都撒马尔罕，给哈鲁宣读了朱棣的圣旨，说你虐待你侄子，我听了很心酸，你们都是一家人，做叔叔的要爱护小辈，怎么能互相残杀呢？赶紧给我放人。 朱棣下指示，哈鲁不敢怠慢，立刻放了哈里，将他封为诸侯。一家人从此其乐融融。而对使者白阿尔忻台，更以帖木儿帝国的“殊恩大礼”热情接待。随后又派使团到南京回访，送上狮子和贡物。俩个一度差点兵戎相见的国家，至此彻底摆脱了战争的阴云。 二：忠心做小弟 哈鲁一心一意，修复与明朝的关系。除了因为早期王位不稳外，更因他看到了，与明朝修好的巨大利益。 其中最双赢的，就是商业贸易。经过朱棣特许，每次帖木儿国使团入贡，都带来庞大的商队，除了获得政府赏赐外，还大量的扫货。中国的西部贸易出口，在经过宋元两代的衰败后，再现繁荣景象。 而且这个繁荣景象，延续明朝大多数时期。西部历经战乱的甘肃陕西地区，出现了很多新兴的贸易城市。影响西部经济几个世纪的秦商集团，也从此发展壮大。而对于中亚国家来说，这条商路的重开，更是惠泽苍生的大好事。同时期的中亚商人，常把与中国的贸易，称之为“金路”。 在安抚小弟的问题上，朱棣也极有手段。永乐十四年，明代杰出外交家陈诚出使帖木儿帝国，给哈鲁带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张由明朝宫廷画师绘制的《白马图》，上面描绘了哈鲁进献给朱棣的一匹名马。这下把哈鲁感动坏了，将自己的俩个儿子叫出来，设家宴热情款待陈诚。从此之后，历代帖木儿帝国国王，都对大明死心塌地。 陈诚也以自己卓越的外交表现，得到了哈鲁深深的敬重。这位外交家一生五次出使中亚地区，不但与各国国王私交甚厚，留下的回忆录《使西域记》，今天依然是世界各国研究中亚历史的重要资料。 除了感情抚慰外，展示实力也更重要。永乐年间，帖木儿使团多次入贡明朝，接待安排上，朱棣更煞费苦心。永乐十八年，帖木儿国向明朝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大型使团，进入中国之后，他们首先由边关军队安置，看到了明朝西北强大的边防，和不同民族的战士，齐心协力保卫大明的风采。 而在永乐二十年，他们觐见到朱棣后，除了看到朱棣本人的帝王风采外，明朝强大的国力军队，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照着帖木儿官员盖耶素丁的回忆录说，当时还没有完全竣工的北京皇宫，风貌已经壮丽威严，庄严的礼仪更是气场强大，宫门两侧排列着十万人的军队，各个威武雄壮装备精良，而最让人震撼的，却是他们清一色的肃立，持久的鸦雀无声。东方帝国强大的力量，就这样沉默矗立在使者们面前。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朱棣打猎的时候，特意骑了哈鲁进贡的名马，谁知名马关键时刻闹脾气，竟把朱棣摔了个大马趴。这下朱棣生了气，据说发了大脾气，要拿这群帖木儿国的使臣泄火，把他们全流放到辽东充军去。 这事传出来，整个使团全吓瘫：好不容易等到朱棣接见，一群人慌忙下拜，争先恐后的磕头。撞得地面都碰碰响。这会的朱棣，已经消了气，但还是抱怨了几句：你们进贡的宝马是个什么货，你看把朕都摔成啥样了。 这帖木儿帝国的使臣也是个人精，立刻接话茬解释：这马不是俺家国王骑的，是俺家国王他爹（帖木儿）骑的。俺家国王自己不敢骑，觉得您骑最合适。这话一说，朱棣听了就高兴了，也不管摔的浑身疼，又热情接待了使团一番。 除了这段小插曲外，同样让使者们感到惊叹的，是这个帝国的富强：逗留中国期间，他们还受邀参观了北京的城市风貌，更去多个名胜古迹。中国北方城市的繁荣与富庶，令这群中亚人十分仰慕，并在记录中留下了很多赞誉。这些有关中国强大与富庶的文字，在之后的几百年里，流传于中亚各类史料中。 而在这些外交盛事同时复兴的，是俩个国家之后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友谊。虽然朱棣之后的明朝帝王们“不务远略”，大规模的出使已不再有。但是中亚国家的使团朝贡，却是时常到来。而繁荣的陆上丝绸之路贸易，也成了西北一景。西安等地直到明末，依然还是胡商云集的西部贸易都市。军事的喧嚣也许只能盛极一时，文明的交流才是永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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